易市就在冰原的最外側,在冰原渡口稍進去些的地方,和烏業城裡面的店鋪不同,這裡的攤鋪都是隻在易日才擺設起來的,最大的鋪子也不過是幾件板條搭建成的漏風棚子,最簡單的就在地上鋪了塊獸皮地攤,鋪主也是或蹲或站,就是沒有一個是個老實站相,有氣無力地吆喝聲被風一吞,就再也聽不清了。
這次,若兒看得到年齡不一顏色各異的各原服裝,她只認得身上的一身米色和得罪了的黃原,五十很樂意充當起了解說的角色,“顏色最搶眼的就是正金色,是天原的顏色,再下去是醬紫色,鳳見長老來了南原就是不喜歡我們的米色,說看着土氣,就一直穿着她地原的顏色。玄原是明黃色,黃原是蔥綠色,東原是蜜橙色,西原是梅紅色。”
身邊剛好走過一個穿戴的五顏六色的中年人,“這又是哪個原的。”
“是北原的人,除了如酒司,冰裁大人和一些長老,其他原都是要穿着正裝和備裝的,也只有北原有些例外。”
兩個米色的身影在各色的衣服裡顯得很不起眼,若兒發現攤頭交易最多的正是一些獸皮毛類,大多數是各原弟子在冰狩以外日常散獵剩下來兜售給北原的,再就是些外頭帶進來的時令小玩意,攤頭也是圍了些年齡長些的少男少女,只是大家都是光看不買,照五十的話來講,這些衣服中看卻不中用,年少者貪鮮亮的也大多數是學徒,難能穿着這個來抵禦寒氣。更有一些買着些外頭帶進來的小吃糕點,看的若兒和五十都是垂涎不已,只是兩人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呸,這可讓人怎麼吃,硬的和鯨魚骨頭一般,”前頭,女子隨手就扔下了剛買下的幾塊糕點。這人聲音乍聽之下,還有幾分雄厚,真難分辨出來是個女子,看着背影,身材也是五短老粗,頭髮也似好些月沒梳理打扮過,胡亂扎綁成了一個雜草髻。幾塊糕點落到地上,發出了明顯的硬物碰地的撞擊聲音,兩小學徒立只覺得牙齒一陣疼澀。
女子轉身拎起前一刻才笑的眉眼都看不清的小販。小販倒是個高瘦的身量,被五短女子一拎,正是個竹竿擱到了秤砣上。小販被拉舉着,彎下了半個腰,纔看清了眼前三角金魚眼正是方纔買了好幾塊糕點的豪客。這還真是豪客,用了同數量的白鯊翅換了糕點,鯊翅本就精貴,原裡的弟子冰狩時都不一定能遇到一隻,這人一口氣就扔出了五個,還只隨手撿了幾塊尋常的糕點。他正樂着碰到了個冤大頭了,易市的糕點哪還有人買,今日他是來得遲了,各色的貨物都被人擺了出來,冰原同原不內競,也就只好拉出了這些東西擺了上來。糕點本身是新鮮的,只是這東西帶到了這冰天雪地裡,小半個時辰就硬成冰塊了,這口感麼是相當考驗那口牙的。
北原有兩絕。嗓門大臉皮厚,陸竹軒更是個中的翹楚。比份量,忽略身高,他是比不上的秤砣女,比其他的麼,這女子這番相貌特徵,冰原只此一家,習武堂胡三無是也,因此其他待考證因素也可以一概忽略了。他心裡直怨自己長得太高了些,鼻子長在了常人眼睛的位置上,就只聞到了鯊魚翅,咋就沒低下頭,看清楚,真該掏出貼肉捂熱着的零嘴雙手奉上,可惜已經晚了。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陸竹軒小販在風中被舉得有些僵了,他及是硬氣的吭也不吭,將北原的硬錚錚骨氣撐到底。下面的秤砣胡三無也是不急,輕巧地空出了一隻手,在攤臺上挑揀了起來,見糕點都一個摸子僵硬八啦的,她粗短巴掌拍下,一時間本就搖搖欲墜的攤臺和糕點被震了碎。小販繼續活僵着,胡三無手使着力氣,腳下也閒不住了,靈敏地繞開被自己拆了大半的鋪子,腳尖一個倒鉤,將放在一旁的黑鐵皮箱子直飛了起來,再用膝蓋一頂,兩個拳頭大小的鎖釦就整個撞飛我了出起,“你今日別想就這麼了事,”
箱翻倒了出來,裡面露出了些獸皮毛件,胡三無沒翻到自己的鯊翅哪會幹休,她再一個收腰丹田吐氣,將竹竿扔高了幾米,“竹竿”微微顫顫地騰到了空中,耳邊和身側立刻被高處更寒的凍風冷雪關顧了遍,露在衣表帽外的裸皮立刻附上了白霜。本是半拎着他的腰帶的手化掌爲拳,先是一個猛吸,再是一個暴擊,竹竿突地掉了下來,還沒到了地,又忽地飛了上去,胸口一緊一鬆,裹在身上的羊皮夾背經不起這番你來我往的折騰,很是爽快地裂了個口子,竹竿感覺魚翅正在掉出他的懷抱,總算使出了北原所有有才者的潛在看家絕技,吆喝“大家都來看看啊,這習武堂的潑辣貨色收不到徒弟,幹起了強搶良男的勾當來了。”
若兒和五十站得最近,胡三無魚眼一翻,就首當其衝地看到了她們。竹竿的吼叫在還有幾分熱鬧的易市上反覆響了好幾遍,除了幾個天金色和醬紫色的聲影停下來回頭看上了幾眼,很快大家就自顧自繼續討價還起了價來。冰原的人果然是連心也是冷的。竹竿嘹亮的聲音一點點的低了下來,他無助之下,瞄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兩個小小身影。米黃色,還只是兩個學徒,也就是這麼兩個啥都不懂的學徒哪能充當的了自己救命稻草,天要亡他,真是嗚呼哀哉。
他決定在惡勢力面前需要儘快妥協,“胡姐姐,”這一聲竟叫得比胡三無還要嬌滴滴幾分。若兒只聽得頭皮發寒,心裡想着姐姐原來還有這麼個用處。
他繼續妥協:“可否將小生放下,小生自小體弱,易閃到腰,折到骨,這高處有些危寒。”胡三無哪能聽得進去,
“您還是行行好,舉着不累,這兩位學徒可是看着脖子酸了。”胡三無魚眼一瞪,若兒和五十忙不迭的縮回了脖子。
“那您是要怎麼樣?”
胡三無粗聲粗氣地說道“你方纔說我什麼。”
“你是說良男麼,我真是個良男。”陸竹軒盡挑着輕巧的說。
“你說我收不到弟子,”胡三無說出了她真正在意的重點。“你們說我是不是收不到弟子。”
兩米白帽子搖得點滴風雪都飛不進來。
“我只是比較挑剔,”她及是鄭重的說起來:“男弟子一個個五大老粗彎不下腰,女弟子一個個細皮嫩肉,經不住冷熱考驗,都不合我的胃口。”竹竿連聲附和。
“就是這麼說了,我胡三無入堂十八年,一般的人我哪能看得中,”再次自圓其說,又是回頭找着肯定,兩杵在一邊的悶葫蘆狂點着個葫蘆瓢,其中一個還綻出了個無比燦爛笑臉。真是個貼心的孩子,胡三無看着更是歡喜。
“就是你了”。
竹竿在上頭嚇得半死,掙扎一番後顫巍巍地說道:“小生自小立志成爲絕代良商,矢志不渝。”
若兒又記下了,矢志不渝是這麼個用法。
當胡三無金魚眼翻成了死魚眼這意味着她做了個很是慎重的決定:“說的就是你。”
下章預告,胡三無的辛酸收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