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組織了一批同學去探望鄰市的孤兒院,這基本是每學期都會進行的活動,目的是爲了給那些孤兒送去一點溫暖,雖然微不足道,但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樂柏也參加了,跟着大隊伍一起出發,經過兩三個小時的車程,終於來到了目的地。樂柏看着高牆包圍的孤兒院,心有感慨——如果當初不是樂怡的爸媽收留了他,他是不是也會在這裡長大?
同學們帶來了好多禮品,每個小朋友都能收到兩份以上,有衣服,文具,玩具,當然也有好吃的東西。大家都很開心,拿到禮品的小朋友都興沖沖地跑去收藏起來。
這時,樂柏看到了一個小男孩,正在與他對望,大約五六歲的樣子,有些瘦,手裡緊抓着一個筆盒。樂柏沒由來地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心憐不已,從包裡搜出一包糖果給他,“叫我哥哥。”他愛撫着小男孩的頭髮,逗着他說話。
小男孩有些怯意,遲遲不敢接下,直到感覺到樂柏的真誠,小手才慢慢伸了過去,把那一包糖果接在手上,好大一包,他高興地笑了:
“謝謝哥哥。”小男孩拿着糖果跑開了,一直跑到盡頭的一間房門前停下,用小手拍着門:“華姨,給你糖果吃。我有好多哦!”他很興奮,聲音裡充滿了稚氣。
門開了,一位身穿素色的婦女走了出來,“小豆,唷,好多吃的呢!”她蹲下去,手撫上他的頭。她特別憐愛這小男孩,因爲這讓她想起當年走失的靖兒,爲了尋找兒子,她幾乎踏遍了每個孤兒院,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他,也許他們母子此生無緣相見了!
想着想着,華姨眼已溼潤,擡手擦了擦眼角,不經意間看見地上的另一雙腳。她擡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很俊俏的男生,長得很高,一身運動裝扮,短髮英眉,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然而越看越感到熟悉,心似是被這男生牽動着,他很像振中,那種神情,她至今無法忘記。
“你好啊,小夥子。”華姨強裝鎮定,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拉過樂柏的手,細細地盯着他的手心,神情越來越慌緊,言語聽似平靜,可是她的心萬分激動,如果老天真的垂憐她,這一定是她的兒……
樂柏不自然地看着眼前的華姨,她如此緊張地翻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微震。從看到華姨的第一眼開始,就感到了一股親切感,眼前的婦人眉臉清秀,一頭長髮隨意盤起,雖素色卻讓人難忘。他想起兒時見過的媽媽,而眼前的人正好和印象重合——
只是這樣的相遇是不是太過巧合,老天終於讓他和媽媽重遇了嗎?然而這些年的母愛缺失,令他想要縮回在她掌心的手,她一定也看出了他的激動。也許真相來得太快,他不知道要怎麼去接受!
樂柏憶起當年被姨媽丟棄的情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痛恨,當他一個人轉眼着陌生的火車站時,充滿了恐懼,那一年,他才六歲!明明是丟棄了他,爲什麼還要如此激動?
“阿姨,我想我要去集合了。”樂柏用力將手抽了回來,轉過身離去,每一步都是那樣沉,其實他也很想跟那個小男孩一樣圍在她的身邊!只是他不能,他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光看着她的眼睛,心就跟着痛起來,他想逃,逃得遠遠的。
“華姨不哭,你不是說哭就是不乖的嗎?”小男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到一臉淚水的華姨很正經地安慰着,一副大人模樣,不停地拉着華姨的衣服,“不哭,不哭——哥哥是壞蛋,你怎麼弄哭了華姨?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覺得不解氣,然後把糖果往地上一扔,生氣地對着樂柏的背影大喊!華姨對他最好了,有吃的全給他吃,他打心底認爲這是比媽媽還親的人。
華姨眼淚如雨灑,他也認得她,她知道,母子連心,從他的反應裡,他的眼神裡,無不透露着他的心情,這孩子竟是這般倔強,她從來沒有想過遺棄他,她一直在尋找他,他知道嗎?也許,今天真的不能再錯過,老天讓她找到了他,她最愛的兒子!
於是她也跟着喊出自己的心情:“你跟我兒子長得很像,不過他在六歲那年跟我失散了,我一直找,從沒有間斷過,找了每一個可能的地方,尋了不少孤兒院,卻沒有他的蹤影……你可以體會一個母親的心情嗎?那種每天在思念與找尋間度日的心情,你明白嗎?”她很確定,這男生就是自己的兒子,他手心的印是在三歲那年給剪子劃上的,她一直都記得,他流了好多血……
往事浮上心頭,她想着以前的一切,遙看着已經長大的兒子,心痠疼得很,他真的不肯認自己了嗎?好不容易相遇了,尋了十幾年,她真的不願放棄。
“那你能明白,一個六歲的小孩站在陌生的火車站,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卻不知道該向誰求救,分不清好與壞,也辨不出南與北,心裡暗自害怕的情景嗎?”他記得,那樣的記憶將在他心底永生,那個所謂的阿姨竟是這般待他,如果不是媽媽授意,她會這樣做嗎?
“兒子,媽媽知道,所以當聽阿姨說你不見了,我發瘋一樣尋找着你,媽媽都知道,都知道……”華姨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嚇得小男孩哇哇大哭——
樂柏的情緒早已崩潰,在聽到她的聲聲喚更是無法自持,他也曾幻想過,自己再次重遇父母的畫面,卻不知今日是這樣一個場景。她要認回自己嗎?當初爲什麼要抱棄他?他的父親呢?儘管他有着太多的疑問,但是卻仍是不能割捨,那終究是他的媽媽!思及此,腳步終是繞了回來——
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個依然年輕的婦人,那個淚流滿面的婦人,真的是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