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寧守濛便踏步而出,徑直走向城門口。顏寒兒跟在身後也往那城門口走去,李騰看着寧守濛的背影逐漸走遠,終於深深地吸了口氣。
及至城門,寧守濛二人便被一差役攔下,只見那差役手中拿着一張畫像,差役看了看畫像,又看了一眼寧守濛,突然拔下跨在腰間的劍刃指着寧守濛一聲大吼:“大膽賊子,竟敢大鬧公堂,還不快跟我回衙門。”
寧守濛臉色冷然道:“那衙門便是我鬧得,那又如何?你們想抓我有那個本事麼。”
“小子,你莫猖狂,我便不信,今日還讓你能逃了。”那衙役大聲說道。
說着,一羣衙役便圍了過來,瞬間對着寧守濛形成合圍之勢。寧守濛四周看了看發出一聲冷笑,十幾只劍刃在陽光下泛出白色光芒,齊齊朝着寧守濛襲來。
顏寒兒站在寧守濛身前,正準備動手,卻被寧守濛拉住道:“我來吧,這些人我能應付。”
顏寒兒見他如此說,也不勉強,從人羣中退了出去。所有的衙役一擁而上,看架勢並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是那縣令下的命令,能生擒最好,若是膽敢反抗那便當場誅殺,有了這樣的命令抓起人來這些衙役也沒有什麼負擔。
所有的劍刃盡皆朝着寧守濛的身上砍去,寧守濛左閃右避也沒有半分受傷,但是在如此多人的強大攻勢之下,要想有反抗之力那也確實是有些困難。
其實寧守濛不讓顏寒兒動手選擇自己面對,心中卻是有自己的想法,你蜀山不是自恃過高麼?不是以爲天下武功無人能出其右麼?不是以爲教導出來的弟子是天下最好的麼?可是,自己在蜀山那一段時間與離開蜀山的這段時間相比,自己的變化誰更大些,就是要讓你們驚訝,讓曾經瞧不起自己的人看到自己這樣的變化後驚歎。
顏寒兒並不知道這一段時間裡,在寧守濛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她以爲,他還是當初那個任人欺負的少年,所以,她仔細的看着寧守濛,害怕一個疏忽之下,面前的少年會死於亂劍之下。
卻見寧守濛遊鬥與一羣人中間,步伐沉穩,絲毫沒有一絲慌亂的樣子。顏寒兒心中有一絲驚訝,這還是當初的那個少年麼?那個在蜀山上默默無聞,整日深山砍柴被人欺負也無力還手的少年麼?
寧守濛鬥了一陣,面對幾十個武功不低衙役的包圍,雖然有一些吃力,但還是硬生生的闖開一條路來,站在遠處的衙役李騰,看着前方被圍攻的寧守濛,眉頭緊皺,心中不免爲他有些擔心。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心中便對這個少年有一些好感,他只是覺得那個少年多像十幾年前的自己,年少輕狂,以爲世間之事都逃不過一個對錯,執着的相信公理的存在,還沒有被世間一些污穢侵染,還沒有被一種時間的東西打磨成一種噁心的模樣。
便是這份似曾相識,便讓他決定,不論怎樣,也要助他脫離劫難。
恰巧此時,一個衣着華麗服飾的男子,騎着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慢悠悠的從他的身邊經過,李騰嘴角淡淡一笑,快速的抽出手中的劍刃,只是輕輕地對着馬尾輕輕的一刺,馬兒吃痛前腳蹄空,一聲痛苦的嘶鳴,甩下騎在背上的男子,風馳電掣般速度
的向前奔跑。顏寒兒正看得入神,突然聽見背後一聲急促的馬鳴,還未來得及回頭去看,感覺到手指被人輕輕的拉扯着,一絲來自異性的溫暖從手指開始向着全身瀰漫。耳畔一個帶着急促呼吸的聲音響起:“人太多,我怕撐不住太久,我們走吧!”
話剛說完,那匹健壯的白馬已近身前,寧守濛翻身上馬,輕輕的拉住馬繩,朝着顏寒兒伸出手,顏寒兒抓住遞來的手掌,輕輕一躍翻身上馬,馬兒帶着一股強大的衝勁,快速衝過人羣,朝着寬廣的城門迅捷而去。
寧守濛回頭看了看站在遠處的李騰,淡淡的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來一種謝意,還有一種告別。
衙役李騰呆呆的站在遠處,望着快速消失在城門的少年,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來日有緣,江湖再見吧!”李騰心中輕聲說道。
“李大哥,那小子跑了,我們追吧。”參與圍攻的幾十個衙役走到李騰的面前說道。
李騰遙望了一下城門的方向,搖了搖手道:“算了,怕是追不上了。”
“可是,大人那裡可不好交代!”一衙役輕聲地說道。
李騰看了看說話的衙役,緩緩地道:“一切我來承擔就是了,與你們無關。”說完轉身往城裡走去。
寧守濛與顏寒兒兩人縱馬揚鞭,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方纔拉住馬繩,任由白馬慢悠悠的走着。
這是一條古道,馬兒輕蹄,黃塵輕揚。
走了好大一陣,日已西斜,不遠處便到了路的盡頭,盡頭處出現了一座很大的山脈,寧守濛勒住馬繩讓馬停了下來。兩人下了馬,寧守濛指着山峰道:“我們要越過這座山脈,不能騎馬了。”
說罷他將馬頭調轉,在馬屁股上輕輕地一拍,馬順從的朝着來時的方向回走而去。
“蜀山不是有一種法術,能御劍而行麼?你能不能用它帶着我們越過這座山脈?”寧守濛指了指顏寒兒背後的劍問道。
顏寒兒搖了搖頭道:“這門法術很深奧,必須要有很紮實的蜀山功法作爲基礎,我也是沒練多久,只能一個人飛行,載不了他人。”
“哦!”寧守濛口中輕輕的應了一聲,心中想到,“我的御風術更加深奧,也不知還得練上多久?”
兩人只能上山,靠着腳力一步步的穿越這座大山,所幸的是,兩人都有各自的底子,走起路來倒是比常人快了不少。
到了山林深處,耳邊不時響起陣陣猛獸的吼叫,寧守濛倒是心中不懼,這一段時間來,在山林行走的經驗倒是不少。特別是在和任伯一起居住的那個山谷裡,無數可怕的東西都曾經遇見過,若只是平常的猛獸,也最多不過是有些蠻力而已,憑他如今的力量對付這些是綽綽有餘的,就算是遇見到一兩個已經成精的妖物,有顏寒兒這個蜀山傑出弟子在恐怕也是沒問題的。
這一路行來,寧守濛的心倒是放的很寬。只是長路漫漫,顏寒兒生性冰冷不愛說話,倒是有一些枯燥的感覺。
兩人只顧行走,山林間風聲簌簌,吹在茂密的樹葉上颯颯作響。無聊之餘,兩人開始各自想着自己心中的事情。寧守濛忽然想起,曾經同自己一道入
蜀山之時的那兩兄妹,蜀山一別已有一年半載,那日,兄妹倆似乎受了些傷,不知如今可好。
而顏寒兒心中所想的,便是小時候的畫面。
那時候,她還不過是六、七歲的女童,村子裡遭到一種不知名的瘟疫侵蝕,全村大小三十七口除了她一人全在疾病中慘死,死狀慘烈,死者全身每一寸肌膚都是化膿的血泡。她聽見她的父母和弟弟,還有全村老小每一個人悽慘的哭喊,沒有人知道她當時的無助。
被病痛席捲過後的村落,變成了一個充滿戾氣與惡臭的死角,腐爛的屍體上散發的氣味在整個村莊上空瀰漫飛揚。她小小的個子捲縮在自己家人的屍體身邊,餓了的時候緊緊地抱着自己,渴了的時候喝一點地上坑窪處積累的帶着淤泥的雨水。
就這樣過了兩天,誰都以爲又一個幼小的生命會在這場慘絕的災難中死去,可是第三天,已經變成一個死村的村子裡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皺着眉頭逡巡了一遍村莊裡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來到已經奄奄一息的女孩面前,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那時候的女孩,已經夢到自己跟着父母和弟弟在一片有一羣蝴蝶翻飛的草地上嬉鬧。
鬧着鬧着,父母突然放開她的手,憐愛的看了她一眼,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眼神中滿是不捨,再然後拋下她,牽着年幼的弟弟一起慢慢的朝着遠方而去。
她想去追趕他們,可是她發現自己卻邁不開腳步,她想喊住他們,可是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不會說話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這樣看着他們一步步的走遠,消失不見,再也看不見。
迷迷糊糊醒來的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男子的懷裡,男子手中端着一碗黑色的湯藥,男子對她笑,笑容如同春天般溫暖,然後,她聽見一聲溫柔的聲音:“小寒,別怕,我們先把藥喝了。”
那碗藥觸到鼻前,散發的惡臭讓她想起村子裡的陣陣屍臭,那味道是那麼的相似,那麼的噁心。於是,她吐了一地,也吐了男子一身。
活下來的她時常在想,爲什麼那場如此殘酷的瘟疫竟然沒有殃及到她?爲什麼自己沒有和父母弟弟一起死在那場瘟疫裡?
這到底是老天的憐愛還是戲弄?憐愛的是讓她幸運的活了下來,戲弄的是從此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孤女。
想着想着,一滴滾燙的淚珠落到顏寒兒的臉頰上。
“你沒事吧?”寧守濛剛剛回過神來,看着表情異樣的顏寒兒關切的問道。
“嗯,沒事。”顏寒兒趕緊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淚珠,輕聲語道。
“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我可以保護你。”寧守濛一臉關懷的急聲問道。問完馬上又想到,她在蜀山的地位可不像是自己這般輕微,可以任人欺侮。再加上她那般高強的本領,自己如何夠資格能保護她。
“沒有人欺負我,我沒事的。”顏寒兒搖了搖頭說道。
寧守濛心中見她如此,心中輕聲說道:“要是有一天我能有資格保護你多好。”說完便覺得似乎那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不僅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
於是,兩人又開始沉默,只顧埋頭趕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