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不佳,她看不清那張卡片上的字,但是從卡片大小來看,跟柏十三留給她的暗號信一模一樣。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上當了,柏十三不會來了。
她只沉吟了一下,就聽老翁繼續問:“你是警察?”
“先生,請問您是?”
“我叫倪雲興,我的兒子就是死在這裡。”
“您是倪格雄的父親?!”她驚訝了一下,追捕兇醫生的時候她也過目了嫌犯親屬資料,倪格雄的老母早逝,老父健在,就叫倪雲興。
調查嫌犯親友的工作由羅叔負責,她沒有露過臉,所以倪雲興應該不認識她。
昨天從羅叔那裡聽說了調查結果,倪雲興對兒子所做的事毫無所知,甚至還很驚訝憤怒,嚎啕大哭,感情真摯,所以羅叔認爲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可現在他手握柏十三的卡片,站在這裡。
“有人對我說,我兒被警方陷害,走投無路,警察把他從這裡推了下去。”
“這絕不可能,是誰說了這些話誤導您?”沒有警察會幹這種事,這些謠言也絕不可能出自警察之口。
“推他下去的人,是不是你?”
“您……您別開玩笑了……”
老翁的表情很陰沉,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她恍然醒悟,下意識後退半步,又想起自己有槍,憑什麼要怕一個手無寸鐵的六旬老人,便重新挺直腰桿。
“倪先生,您冷靜一點,這一定是真正的犯人的陰謀。他利用您的喪子之痛,想讓您走上不歸路,您千萬不能相信他。”
“也就是說,我兒真的死在這裡,被火車……”老人說到一半哽咽了。
那種死法大概任何一個父母都無法接受吧。
“先生,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殺死倪格雄的人到底是誰。你手裡那張紙片,能給我看看嗎。”
“說到底還是你們的錯!如果你們不追捕他,我兒就不會死了!”老人勃然大怒,大吼大叫起來,完全不理會她的話。
晚年喪子,這位老人家已經失控了。
“先生,您冷靜一點,發生的事無可挽回,您也不想您的兒子死不瞑目吧。”無論怎麼不可理喻,這位老人是無辜的,她不能對老人動槍,得想辦法安撫住他。
“是你!是你們警察抓不住犯人,沒法交代,就殺了我兒,把罪名扣在他頭上對不對!爲什麼、爲什麼是我兒!”
“先生!”
老人紅着眼睛,嘶吼着就要向她撲來。她有點慌,但反應還是很快,立刻掏出手槍,對準癲狂的老人。
槍的威懾力果然不小,對着槍口,老人不敢靠近,目露兇光的死盯着她。
“先生,沒有人會冤枉您的孩子,請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查出真相,給你一個交代。”
分屍殺手的事鬧的很兇,媒體熱火朝天的炒作,警方確實壓力很大,之前搜捕時已經基本將倪格雄當做分屍殺手。老人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殺了人,便認定是警方無能,找不出兇手,隨便找了個人栽贓。
這種誇張的事肯定不是老人自己腦補出來的,定是有人在誤導他,一定是柏十三乾的。
她雙手穩穩的託着槍,想到那個變態殺人魔,便不自覺的記起他教她用槍的那些話。
上膛,打開保險栓,瞄準,開槍……
不,不不不,這是他的詭計!
她已經隱隱意識到那個壞心眼殺人魔的計劃了。把她和這個老人騙到兇案現場,刺激老人失控,其目的是爲了讓她繼續殺人,殺死這個老人。
上次越獄事發突然,她沒有心理準備,可以安慰自己說殺的人都是該死的罪犯。可是這次就不一樣了,這個老人是完全無辜的,她不能對這個老人開槍。如果她開了槍,走上不歸路的人就是她了……
該怎麼辦。
她感覺自己掌心開始冒汗,老人依舊怒視着她,沒有諒解的意思,這個時候她一定不可以選錯,不可以。
對峙的緊張關口,隱隱有轟鳴聲傳來,遠方地平線上冒出一縷亮光,那是火車將至的預兆。
雷鳴,地震,鋼鐵巨人,亡者之血。她突然醒悟,原來那封暗號信的真正意思是這樣,一切都像“預言者”描述的那樣發展,條件具備,只差最後的“海洋化爲一片亡者之血”。
亡者之血指的是她或這個老人的血嗎,他們註定會有一人看不到黎明,這就是柏十三的計劃?
絕對不會讓他如願的!
她打定主意,這時混雜在輕微震動中,一輛警車飛馳而來,戛然剎在橋頭。她愕然回頭,看到的卻是兩個熟悉的面孔。
裴少?!
他怎麼會來!
“呀啊啊啊啊——!”老人突然發了瘋朝她衝來,錯在她不該走神。
老人一把抓住了槍,悍不畏死的撲上。她彷彿聽見有一個聲音在尖叫着“開槍、快開槍”,好耳熟,是她自己的聲音。可是不行,她不能——
“砰——!”
炸耳的槍聲響徹整片天空,慌亂中不知道射向了哪裡,她並沒有扣下扳機,爭搶中槍甩了出去,這個老人力氣大得驚人,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她撞到了橋欄,撞得後腰生疼,糟糕,腳沾不到地面了!
“去死吧!”
惡毒的詛咒混雜着聽不清的雜音,她掙扎着想抓什麼東西,卻抓了一空,被人推了下去。
不會到來的黎明……
“小寧——!”牛爺大吼,牛眼瞪得滾圓,拼命衝上橋,但是晚了那麼幾秒,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推下去,沒能及時制止那個人。
倪雲興一時衝動做了這種事,精神崩潰,看又有兩個警察來了,慘叫着掉頭逃跑。
火車嗚嗚的正在駛來,比預定晚了那麼兩分鐘,卻是要命的兩分鐘。
牛爺沒工夫管那個逃走的嫌犯,猛衝到橋邊,探身一看,寧月香沒有掉下去,她抓住了鐵架!
“小寧!”他探身去夠,然而根本夠不到,還差半米的距離呢。
“堅持住小寧!千萬別鬆手!”火車越來越近了,她腳下就是鐵軌。
萬一鬆手,必死無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火車碾死的慘狀歷歷在目,所以她咬緊牙關,告訴自己說什麼都得死扛下去。
至少,再撐一分鐘,等火車開過去……
然而別說一分鐘了,她連三秒鐘撐不到,前半夜下過雨,橋架溼滑,她的手指在打滑。
牛爺也注意到了,正努力伸長手臂,忽然一個人影從身旁掠過,幾乎是毫不遲疑的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