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頭,攥緊拳,陷入深深的糾結。
要放任警方抓走段曉旭嗎?如果是跟段曉旭聊之前聽到這個結果,她大概不會有異議。可是現在,她已經不認爲段曉旭是兇手,就必須做點什麼。
此時她腦海裡浮現的,竟是裴銘瑾望着房門卡的畫面。
她是順着他的提示推理的,得出的結論也應該跟他一致。
最有殺人動機的是段元飛,他一定也認爲真兇是段元飛,她想要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牛警官,我並不是在維護我的委託人,我不瞭解他,段曉旭可能也有所隱瞞,但是我相信他是無罪的。”她義正言辭,頗有幾分信仰無畏的精神。
“唉,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有什麼意義呢。”牛爺唏噓道。
“證明一個人無罪,比證實一個人有罪更有意義。”她眼神清亮得近乎放光,“辯方存在的意義,就是在大門之外,再打開一扇窗,讓審判方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同一場悲劇,不是嗎。如果我們只看到不利的證據,卻根本沒有人在意有利的證據,只會與我們期待的‘公平’愈行愈遠。牛警官,我知道你想盡快抓住殺害你朋友的兇手,但投入太多感情反而會誤導我們的判斷,你需要一個不一樣的眼光,重新審視這個案件。”
她沒有說什麼蓋棺定論的漂亮話,而是要從思維定論上說服牛毅豪——無論她的推理是對的還是錯的,她的行爲都是正確的。
最基本的控辯原則被她說得繪聲繪色,牛毅豪這回是真服了,容許她在不影響警方調查的基礎上自由行動,不過時間僅限於段曉旭被正式拘留之前,到那時段曉旭會有正規的律師接手。
這已經很好了,她從容逛了一圈案發現場,詢問了鑑定人員,偷偷照了法醫的屍檢報告,順便看到了兇器。
鐵絲衣架被扯得歪七扭八的,要不是上面沾着血跡,她真以爲是路邊的垃圾。鐵絲擦過了,沒有留下兇手指紋什麼的,在段曉旭窗外的花叢裡找到的,看上去像是他來不及處理兇器,隨手從窗戶丟了出去。
這也是疑點,一個知道將兇器上的指紋擦乾淨的兇手,會隨隨便便將重要的物證留在自己窗戶底下?
調查持續到天黑,警方的人大多回去休息了,只留了幾個把守在客房區。直到現在,她除了一個動機推論,和幾個構不成證據的疑點之外,並沒找到能證明段曉旭無罪的鐵證。
證明人無罪比定罪難多了……
她嘆了口氣,總算明白學校裡的教授們爲什麼總強調無罪推定了,老律師也說過輕易不做無罪辯護,尤其是新手,選擇罪輕辯護穩妥得多,就怕被告不配合而已。
剛回到房內,封學姐就來拜訪。
“月香,調查得怎樣,有收穫嗎?”
“嗯,還好啦。”
她請學姐進屋坐,正好也可以打聽段曉旭的詳細行蹤。她很想知道段曉旭言辭閃爍中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聊了幾句,封學姐忽然話鋒一轉:“月香,我見你總是盯着那位裴警官看,你是不是喜歡他?”
冷不防的襲擊嚇到她了,她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叫:“哪有!我、我哪有盯着他看!”
她趕緊捂住嘴,忐忑的望向左邊的牆,心想他可就在隔壁啊,這牆很不隔音……天吶,這麼大聲會不會被他聽到了?
封芷涵被她逗笑了,從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木塞玻璃瓶,塞到她手裡:“這是許願瓶,學姐隨身沒帶什麼東西,只能用這種小玩意兒當禮物謝謝你,謝你願意相信曉旭,幫他洗脫嫌疑。”
她打量着小玻璃瓶,裡面卷着一張紫色熒光紙,貼滿了亮片,閃閃發光的很好看。瓶塞上繫着一條紫色的皮繩,可以掛在脖子上,是個精緻的小禮物。
“許願瓶是用來許願的,只要將心願寫在紙上,放在許願瓶裡,願望就會實現。在我上學時候,這個很流行呢,生日的時候女孩子們會送許願瓶當禮物,將最美好的願望送給自己的朋友。”
“真浪漫啊,學姐謝謝你。”她感動的收下了,這是學姐的一番心意,也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恰到好處。
封芷涵溫柔的說:“人生有些緣分錯過了就不再。我啊,也許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真心祝願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臉上發燙,既然被看穿也就不矯情了,羞羞的問:“學姐,可是他好像不喜歡我。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你覺得我會有希望嗎?”
“這不是重點,”封芷涵意味深長的笑着,“你只需要想一想,當一切了結、繁華退去,你淪落到孑然一身,到那時你會不會悔恨,爲何放走人生中最真摯純淨的感情。”
她猛地一顫,只覺心臟被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恍惚得說不出話。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誰能不悔恨,誰能不落淚。那樣的景象,只是幻想就讓人害怕得渾身發顫。
送走了封芷涵,她打開手機,再一次翻到他的名字,看了看時間才十點多,比昨天要早,就編輯了一條“你睡了麼”。反覆看了兩眼,忍住刪除的衝動,一狠心,直接點了發送。
等了兩分鐘沒回應,她就開始胡思亂想。
昨天十一點多他都沒睡着,今天應該更睡不着了吧,他一定醒着呢,給他發一條有技術含量的短信說不定就能得到回覆。
她現在疑問很多,但要選一條有思考價值,看起來不是太白癡也不是太脫線的問題,才能勾起他的興趣。
討論什麼好呢……
有了。
“問你個問題行嗎?我怎麼也不明白,既然兇手用安眠藥放倒了他,爲什麼不直接讓他死於服藥過量呢,不是更方便嗎?”
點了發送,她滿意的看着自己編輯出去的兩條短信,期待着他的回覆。
不曉得他現在做什麼,會抽空回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