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眠瞪他一眼,她這個樣子像是很好嗎?容謙默默閉嘴,扶着她的腰,幫她作準備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顧眠準備推進手術室裡了,顧洛攥着她的手,“你不用怕啊,我們都在外面等着你。”
顧眠扯出一抹笑,她不是怕,只是疼的不想動作。
容謙用袖子遮住手上的咬痕,剛纔顧眠太疼了,容謙就把手伸過去了,顧眠毫不客氣,帶着一絲恨意,狠狠的咬上去了,容謙的手都滲出來血絲,顧眠嚐到一絲腥甜之後才鬆口。
看着被圍在中間的顧眠,容謙上前,什麼也不說,就這麼看着。
人進手術室之後,其餘幾人也在外面心焦的等着。
顧眠一個人在裡面努力,容謙獨自站在醫院前的窗前,打開窗戶抽菸,一根接一根,直到宋書玉走到他身邊,皺眉看他。
容謙看見岳母過來了,趕緊把煙掐滅,“媽,有事?”
宋書玉看見他還是叫自己媽媽,頓時有些異樣的感覺,“你跟我們眠眠,要是還有希望,就自己動手,還真準備讓我們給你養一輩子的孩子啊。”
容謙一下子站直了,“媽,你同意了?”
宋書玉覺得他這種時候就是個榆木腦袋,故意不承認,“誰同意了,我可沒這麼說。”接着又吩咐。
“我回家拿些東西,你在這裡看着,好好看看你孩子什麼樣子。”說完就走了,其實現在容謙腦子想的還是自家老婆,不知道里面什麼樣子了。
兩人本無緣分,全靠硬撐,誰知離水總能合流,他開始不再甘願看着她,而是想一步一步入侵她的人生。
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們一朝相識,第一年是陌路,如日月不相織。
第二年,她貪戀美色和溫柔愛上他,他不屑一顧,反而欺凌踐踏。
第三年,她遠赴他鄉,決議默哀大於心死,他卻發現這些年第一場夢啊。
原來他早就喜歡上這個彆扭的姑娘,一次又一次退縮弄成了一對終生的冤家。
每次分離都是他在預支餘生的幸運,內心深處的騷動和貪戀讓他在深夜睜眼到天亮。
但是索性,歷經遙遙之期,他們有了永不斷的百年牽絆。
顧眠在裡面還算比較幸運,沒有什麼突發情況的發生,等到她實在沒有力氣的時候,孩子的一聲嘹亮的啼哭,把接近昏迷的顧眠拉回了現實。
“是一個男孩子,恭喜準媽媽了。”醫生溫聲提醒,給她看了一眼孩子,接着交給了護士。
顧眠被推出去的時候,一家人一下子涌上來,護士給他們看孩子,“是個小男孩,很健康。”等候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容謙還沒過去看孩子,而是去到臉色蒼白的顧眠身邊,看她這麼虛弱,心裡更愧疚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顧眠沒有力氣掙脫,只好看着他,顧洛拉他過去看孩子,容謙瞥了一眼,嗯,真醜。
顧眠受不了別人說她孩子醜,一下子又對他有了意見,這也是他的孩子啊,怎麼可以說自己家的孩子醜!
寶寶和媽媽都需要休息,醫生囑咐了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顧眠早就撐不住睡了,模糊之間感覺身邊有人在走動,坐下,給她蓋被子,然後世界就安靜了下來。
宋書玉跑回家給她燉補品了,看見自己的外孫,她興奮的不行。沐凱德也來了,抱着孩子看了好一會,打心眼裡開心,因爲有公事,無奈先離開了,但是留下來一張卡,說是給的紅包。
顧眠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了在身邊的容謙,但她並不在意,目光所及,並沒有他。
她環顧四周,“我的孩子呢?”
“被抱去檢查了,一會就好。”容謙頓了頓,不放心的接着問,“你餓不餓?”
“現在有飯嗎?”顧眠反問,這個男人現在是沒有腦子嗎?這種事一直問有什麼意義嗎?
正在這裡尷尬的時候,孩子的回來拯救了容謙,他獻寶似的給顧眠看,“你看看,孩子。”
顧眠自然是要看的,過了一晚,孩子已經沒有開始這麼皺了,眼睛睜的早,乖乖的看着周圍的一切。
顧眠笑的開心,“真好看。”
容謙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裡好看,反正沒有自己好看。但是他不敢反駁,老婆大過天,她說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
家人來了,給顧眠送來關心和營養品,顧眠覺得自己現在真是金貴,簡直被人寵上天了。只有顧眠自己知道,自己是怎麼受着這些愛的,小心翼翼的,微小謹慎,生怕失去。
就算她知道爸爸媽媽不會扔下她不管,但她依然盲目的擔心。
命運之所以強大,就在於它可以在你毫不關心的時候給你一個沿路昌盛的驚豔偶遇。而這些美好的事情,雖然可以讓你在心中讚歎它的猝不及防和無可取代,但回首看來,它們是這麼的理所應當,彷彿人生自此無憾。
然後你就幸福的不可思議,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付諸指尖與他人交握,人生漫長而盛大,這塊拼圖無可替代。
現在顧眠的人生就是這樣讓她心生眷戀,覺得自己這樣過十年,二十年,百年之期雖遙遙,但她有了家。
但是還不夠,她找不到理由,這樣的收穫她心生恐慌。
她看着她的骨血溶成的生命,小小的一個暖球躺在臂彎裡,這纔有了一絲安全感。
容謙給他低頭盛湯,修長白皙的手指扶着碗的邊緣,黑髮柔軟地沿着額角自然垂落,遮住了側臉,只露出高挺的鼻樑。
孩子要是想他,那肯定會是極好看的,自己當初不就是因爲這張臉愛上他的嗎。
容謙把湯勺送到她嘴邊,看她眉梢依舊如遠山一樣的溫和的線,帶了些淡淡的倦意,他的心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病房裡沒有其他人,一家三口安穩的在一起,顧眠覺得即彆扭又和諧,這本來是自己一年前的想象。
多好。
顧眠本來還沒有什麼不痛快的,但是還沒過幾天她就開始愁了,原因是她沒有乳汁,因爲她之前太瘦了。
宋書玉也很抱歉,“媽媽生你和你哥的時候就這樣,奶水不足,弄的你們從小就瘦,現在你這樣,也是因爲我的遺傳。”
顧眠安慰她,“沒事媽媽,醫生說可以治療的。”
宋書玉每天給她找各種方法催乳,中醫西醫,偏方古方,一番折騰下來,總算好了一些。
這期間,蘇修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放下東西就走,也不多說什麼,最多看看孩子,臉上有着無法讓人抵禦的笑。
“起名字了嗎?”有一次,蘇修抱着孩子問顧眠,她點頭,“乳名有了,正式的名字慢慢找,不能馬虎。”
“闊處,叫闊處。”顧眠解釋,家裡的人都由着她,沒有反對她自己做的決定。
蘇修不解,“有意義嗎?”
顧眠目光投向遠方,外面的天雖偏暗色,但是有着細微的磨礪,帶着靜謐而溫軟的氛圍。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她從心底希望這個孩子,不會困頓於感情,一生都會愛而得,不愛便棄,不遲疑不後悔,求的得,放的下。
原諒一個母親的私心,她實在過夠了那種日子。
“好名字。”蘇修想了想,笑着誇讚,真是個好名字。
過了一週多,醫生說可以出院了,顧眠被家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出去,宋書玉一再告訴他,“女人坐月子時候一定不能見風,要不會留下病根的。”
容謙在前面走,顧眠看他的背影,背脊伶仃卻有着桀驁難折的孤傲倔強,蝴蝶骨好漂亮,她看入了迷。
見她不看人,容謙不悅的拉住她的手,“好好跟着。”顧眠不說話,老老實實的上車,回家。
家裡照顧人的阿姨這些天也着急,每天聽着宋書玉唸叨孩子多麼好看,但是看不見真人,今天一回家,就紛紛過來看在容謙臂彎裡的寶寶。
顧眠看着他,他向來不願與人接觸,這次這樣,他倒也沒有拒絕,面色漠然冷靜,只有低頭看孩子時候,他纔會在眼睛裡捲過一陣桃花般的緋豔紛飛,緊接着歸於一片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