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時間不會因爲她短暫的後悔而去倒流,因爲世界上最狠心,最不懂得憐憫人的恐怕就是時間了。
不管是滄海桑田也罷,春去秋來,四季交替都好,不管是流乾了多少眼淚,通徹了多少心扉,時間都會因爲這世界發生的任何改變而去停下它的腳步。
短短的兩個字組成的詞語卻包含了這世間的一切,它甚至可以包含了一個人的一生,它是每個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每個人的生命中必將承載的東西。
但是它的重量可以說的很輕,也可以說的很重。
總是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存在,但是,這時間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小看它,因爲,無論你年輕時的容顏有多麼美麗,無論你曾經的記憶有多麼美好,這些終究會隨着時間的轉變而淡去,終究,你會洗盡鉛華,花髮鬢白紅顏改。
容謙揮了揮手,讓王嫂下去,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前,“想哭就哭吧,別太壓抑自己了。”
顧眠這會兒十分乖巧的窩在容謙的懷裡,是啊,顧眠原本也以爲自己會在容謙的懷中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把自己心內想要發泄和表達的情緒都紛紛的表達出來。
可是不料,這會兒,她的眼淚像是流乾了似的,卻是一滴也哭不出來,心裡感覺空落落的,大腦處於平行放空狀態,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是啊,現在這棟別墅的主人已經走了,而她所犯下的錯也成了既定的事實,縱使容謙再安慰着她,這件事情與她無關,這不是她的錯,可是,這怎麼能夠不讓她多想呢?那可是她的養父母啊!
有些時候,事情沒到那一步的時候,你就真的不知道有些人在你心裡的地位終究是站到哪一層面,儘管他們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是,在她眼中,早就已經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一樣對待,這會兒又讓她怎麼接受得了這樣的事實。
終究,情緒有所好轉以後,她漸漸從容謙的懷中一點點挪出來,淚眼娑婆的望着容謙說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傻瓜,你想什麼呢?怎麼能這麼說呢?再怎麼說,這也不是你的錯。”容謙不斷的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可我心裡還是內疚,還是放不下這件事。”她有氣無力的應着,身子彷彿要虛脫了一樣。
“好了,乖,別想那麼多了,相信這件事情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樣呢!”
其實,顧眠又何嘗不希望事情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樣,像她所希望的事情是什麼樣的呢!還有比她眼前看到的事情更糟的嗎?
等到王嫂走了以後徑直拉着容謙的手上樓,裡裡外外的轉了一圈,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她以前住的房間。
打開門的一瞬間再一次熱淚盈眶,房間裡的擺設還是照舊,就連牀單和被罩都是她最喜歡的那一款,窗簾也沒有換。
房間上的擺件仍舊是整體十分乾淨,包括她衣櫃裡的衣服一件都沒有少,這還是她以前一直生活的地方,彷彿就在昨天,她還住在這裡,不過今天,她卻已經隻身處在兩個不同的環境了。
牆上的掛鐘依舊在走,而她的心也依舊在成長,只不過,這裡的感覺確實變了。
看得出來,打掃它的人很細心,將她所用的物品的擺放位置都沒有改變,而學習桌上也是一塵不染的,就連她以前最喜歡的玩偶派大星和哆啦a夢也完好無整的放在牀上,看着它那裂開嘴巴大笑的樣子,像是隨時都在歡迎她回來一樣。
顧眠心裡說不出的感動,或許真的是她想錯了,或許她的養父母對待她和沐風衣都是一樣的,或許,她真的不應該這樣做。
人去樓空,物是人非,終究會有這麼一天,現在只不過是比他想象中的提前了一段時間罷了。
自嘲的笑了笑,顧眠啊顧眠,她一直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善良也是最無私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她真的就沒有一點感到後悔和內疚嗎?
他們可是她的養父母,對她有着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她難道就這樣狠心嗎?
是啊,就算她的本質固然是好的,但是,她所做的無形的這些事情和那些濫殺無辜的人,他們有什麼區別嗎?她只不過是換了一種傷害人的手法罷了,這樣只不過會讓她顯得更加殘忍。
“小姐,這裡是老爺留給您的一封信,他讓我轉告您,不必掛念他,他在那邊一切安好,讓你放心。”王嫂再一次開口,卻依然帶着一種關切和關懷的情緒。
顧眠從悲傷之中緩了過來,勾了勾脣角,已然說明了她對於眼前所見到的事實已經瞭然。“好的麻煩王嫂了。”
其實她心裡還是不願意,依舊還是不想面對她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她心中的悲傷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她自己的心情十分凝重。
看到顧眠曾經曾經居住的地方,容謙也不自覺的有一些感同身受了,或許只是觸景生情罷了。
“眠眠,你沒必要這樣,許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沐家二老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況且,你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麼。”
容謙低頭看着依舊沉浸在自己情緒當中的顧眠,有些恍然的開口,聲音極輕,極柔,不知道是心疼還是因爲感傷。
他不習慣這樣悲傷的她,也不想讓她一直再這樣自責下去。
顧眠的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終究有他的歸宿,也終究有她的命途,或許緣分到了,便是如此吧!
坐在自己曾經最喜歡的牀上,悄悄的拆開信封,上面蒼老而又帶有筆鋒的字跡一看便知是沐凱德的親筆書寫。
不知爲何,再次見到這樣的信件時,心中的感慨竟然和臉上情緒上的波動起伏也如此波瀾,這就像是一個父親寫給女兒的信,讓她感覺到一絲溫暖,一絲和藹,一絲祥和,但是同樣,信中也有着一絲感傷。
興許話離別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讓人感傷的東西吧,從過去的時期特別代表着一種信物,信箋這個詞也自然而然在人們的心中成爲了一種思念,離別,或者是想念。
有許多年沒有看到養父的親筆書信了,還記得距離上一次看到沐凱德寫字還是他在辦公室的簽字,那時的她怕是萬萬都沒有想到,那是最後一次親眼看到養父在她面前寫字了,那時的她也遠遠沒有想到此時此刻的今天,當她再回到這個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時心中有多麼的感慨,那時的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見到養父的最後一面,就這樣和他產生了離別。
這一刻,她突然害怕了,一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二是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樣的一封信。
帶着很沉重的心情打開那折得十分有序的紙張,只見上面寫着:淺夏(我的女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你養母已經到了法國了,請原諒我還是這樣自私,叫你一聲女兒。
儘管我知道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同樣,你也是做了母親的人,我想應該能理解這種感受,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那樣的善良,有愛心,即使是對小動物小孩子都是那樣的疼惜疼愛。
可憐我的孩子,這麼多年讓你受了許多苦,現在,你終於有了自己的幸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是真心爲你感到高興……養父養母一切安好,勿念。
其實,這只是一封再簡單不過的家書,滿滿一大篇子的字卻讓顧眠看了半個時辰,她把每一個字都看得特別徹底,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過了良久以後才漸漸合上信封,放在自己胸前,她甚至還能夠感受得到這封信的溫度。
說來也真可笑,沐凱德的時候,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可如今,人都已經走了,她現在再想這些有什麼用呢?
有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和養父再一起釣釣魚,一起看看花,一起去菜園裡摘菜,摘野果子,就是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裡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悲傷過後,從口袋裡漸漸拿出手機,上下來回滑動了好一陣,這才找到沐凱德的手機號碼。
心中正猶豫着要不要撥過去,卻不想剛好接到他的來電,“喂,爸爸。”
嘴角扯出一絲淺淺的微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沒什麼兩樣,可是,在聽到沐凱德的聲音的那一刻,眼淚還是十分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淺夏,聽王嫂說你已經回來了,你不會怪爸爸走之前沒有告訴你吧!”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怪你呢!”一邊說着,一邊睜大眼睛,儘量讓自己的視線更加清晰。
孰不知,眼眶裡的淚水已經打溼了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即使她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的。
好在容謙及時拿了張餐巾紙在她的眼眶周圍輕輕的擦拭着,這才讓顧眠好受一些。
“對了,爸爸,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那些山區的孩子們已經收到了我們送過去的捐款和衣物,還有書籍,他們特意送來了感謝信和孩子的錄音,等我一會回家給你發過去吧!”
“好好好,淺夏呀,養父不在身邊了,你以後也要學着會照顧點自己,不要總是小孩子脾氣。”沐凱德關切的說道。
其實啊,他對這個女兒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父母總要離開自己兒女的那一天,況且淺夏爲人機靈懂事,他相信她會把自己照顧的好,也會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妥當的。
畢竟,比起沐風衣來說,沐淺夏更加的讓他省心,放心,安心。
……
聽着沐凱德說了一堆關切她,囑咐她,叮嚀她的話,顧眠的鼻子,再一次紅了,生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情緒崩潰,這才匆匆結束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