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那一晚,我和娜奧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說些枕邊細語,不過,老實說,我心裡並不認爲已經解決了。這個女人,已經不純潔了。這樣的念頭不僅存在我心中,認爲是自己的寶貝的娜奧密價值降了一半以上。怎麼說呢?她的價值在於她是我親自養育、精心培養的女人,只有我自己知道她肉體的一切,大半的價值在這裡,換句話說,娜奧密對我而言就跟自己栽培的果實一樣。在那果實到像今天這麼成熟爲止,我花了許多精神、勞力。因此,品嚐它的滋味是栽培者我當然的報酬,其他任何人應該沒有那樣的權利,然而曾幾何時被陌生人剝了皮、被咬了。而且,一旦被玷污了,她再怎麼爲她的罪道歉也挽回不了。在她高貴聖潔的“肌膚”上永久烙上兩個沾滿泥濘的賊腳印。我越想就越懊惱。不是憎恨娜奧密,而是無限憎恨這件事。

“讓治,原諒我……”

娜奧密看我默默地哭泣,態度相比於白天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即使她這麼道歉,我還是哭泣,只點點頭而已。“我會原諒的!”我嘴裡這麼說,但對於無法挽回的惋惜是消失不了的。

鎌倉的夏季以這樣的結果草草結束了,不久,我們搬回大森的住家。如之前說的,我的心裡有了芥蒂,很自然地會在某些場合流露出來,之後兩人的感情就不會很和睦。表面上和解了,我其實沒有真正原諒她。去到公司也還擔心她和熊谷死灰復燃。不在家的時候過於在意她的行動,每天早上故意裝作出門,卻偷偷繞到後門觀察動靜。她去上英語和音樂課的日子,悄悄跟在後面,有時瞞着她檢查別人寄給她的信,我變成秘密偵探似的心態,而娜奧密心裡似乎在嘲笑我的舉動,雖然語言上不計較,卻做出不懷好意的動作讓我瞧。

“喂,娜奧密!”某晚我搖晃表情冷淡裝睡的她的身體,說道,“爲什麼裝睡?那麼討厭我嗎?”

“我沒裝睡呀!只是想睡覺就把眼睛閉起來而已呀!”

“那就把眼睛張開,別人跟你說話,自己閉着眼睛,沒這樣子的吧?”我這麼說,娜奧密沒辦法,眼睛睜開一條縫,從眼睫毛的陰影裡面露出一抹細微的目光,使她的表情更爲冷酷,“喂!你討厭我嗎?如果是的話就說出來。”

“爲什麼這麼問?”

“我大概從你的舉止就瞭解。這陣子我

們雖然沒有吵架,但心裡都在鉤心鬥角。這樣,我們還是夫婦嗎?”

“我可沒有,那是你自己在鉤心鬥角,不是嗎?”

“彼此彼此,你的態度無法讓我安心,所以我纔會不由自由地疑神疑鬼……”

“哼!”娜奧密鼻孔出現的諷刺的笑打斷了我的話。

“那我問你,我的態度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有的話拿出證據給我看!”

“那可沒什麼證據……”

“沒證據還懷疑,你這樣不是很無理嗎?你不相信我,不給我身爲妻子的自由與權利,卻想過像夫婦一樣的生活,這是不行的呀。讓治,你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偷看別人的信,像偵探一樣跟蹤……我都知道的喲!”

“這是我不對,不過,這也是因爲有以前發生的事,神經變得過敏。你不體諒是不行的。”

“那究竟要怎麼辦纔好呢?以前的事不是約定好不說了嗎?”

“能夠讓我的神經穩定下來,你能打從心底和解,愛我的話就行了。”

“這樣你必須相信我呀……”

“好,相信呀,今後一定相信。”

在這裡我必須坦白承認男人的卑鄙,白天還好,到了晚上我老是輸給她。與其說輸給她,是我心中的獸性被她征服了。老實說,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她,儘管如此我的獸性卻盲目地要她投降,讓她捨棄一切,妥協。也就是說,娜奧密對我而言已經不是最貴重的寶貝,也不是崇拜的偶像,而是一個娼婦。她身上既沒有戀人的清純,也沒有夫婦的情愛。那樣的東西像從前的夢消失無蹤!既然這樣,我爲什麼還迷戀這不貞的、污穢的女人呢?完全是她肉體的魅力,我被它牽引着。這是娜奧密的墮落,同時也是我的墮落。怎麼說呢?因爲我拋棄身爲男人應有的節操、潔癖、純情,捨棄過去的驕傲,屈身於娼婦面前,而且不以爲恥。不!有時候對於那應該鄙視的娼婦姿態,我甚至像仰望女神般崇拜。

娜奧密對我的這個弱點了解得太透徹了。她明白,自己的肉體對男人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一到晚上就能打敗男人。開始有這意識的她,白天表現出令人意料的冷淡態度。自己只是把自己的“女性”出賣給眼前這個男人而已,除此之外,對這個男人毫無興趣,也沒有任何關係。她的這種思想日益明顯

地表現出來,有如路人般冷冷地對我冷漠簡慢,偶爾我跟她說話也不好好回答。除非必要的場合,也只是回答“是”或“不是”。對她這樣的態度,我只認爲是她消極地反抗我,表現出對我極度的侮蔑。“讓治,無論我多麼冷淡,你都沒有生氣的權利。你從我這裡取得了想取得的東西不是嗎?因此,你獲得了滿足,不是嗎?”我一到她前面,就感覺像被這樣的眼神瞪着。而且,那眼睛動不動就露出輕蔑的表情讓我看:“哼!多討厭的傢伙!這傢伙是像狗一樣下流的男人。我沒辦法只有忍耐。”

可是,這種狀不可能持久。兩人彼此探尋對方的心,繼續陰險地暗鬥,都做好了到什麼時候它一定會爆發的準備。某晚,我以比平常特別溫柔的語氣叫她:“喂!娜奧密!我們停止無聊的倔強好嗎?你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我終究受不了呀!像這陣子這麼冷淡的生活……”

“那麼,你想怎麼樣呢?”

“想辦法恢復真正的夫婦。你跟我都有一半在鬧脾氣,這是不行的呀,認真地找回從前的幸福,不努力是不對的呀!”

“努力?我想心情這東西是不容易改的呢!”

“或許是這樣,不過,我想有兩人能變幸福的方法。你要是同意就行了……”

“什麼方法?”

“你願意爲我生小孩,當母親嗎?即使一個也行,只要有了小孩,我們一定能成爲真正意義上的夫婦呀!會幸福的。拜託你,聽聽我的請求!”

“我不要!”娜奧密斷然拒絕。

“你不是說,我不要生小孩,一直都保持年輕,像少女一樣,夫婦之間有了小孩比什麼都可怕等的話嗎?”

“也有過那麼想的時候,不過……”

“那是你不像以前那樣愛我了,是嗎?我再怎麼老、變污穢你都無所謂咯?不!一定是這樣,你不愛我了!”

“你誤解了,以往我像朋友一樣愛你,但是,今後會以真正的妻子愛你……”

“這樣你認爲就能恢復到從前的幸福嗎?”

“或許不能像從前那樣,不過,真正的幸福……”

“不!不!那樣的話我不要!”她說,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搖頭。

“我要像從前那樣幸福,否則就什麼都不要。說好這樣,我纔來你這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