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 連鎖反應(七) 全本 吧
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報告在黨內引發的衝擊並不亞於一場地震,幾百人的口供和分析報告,讓大家活靈活現的看到了幾百張細緻入微的面孔。劉勇毅反革命事件的來龍去脈也呈現出清洗的脈絡。
劉勇毅作爲會黨的首領,曾經以“掮客”的身份向劉家鋪圍子的首領提供人力支持。人民黨攻破了圍子之後,劉勇毅就“失業”了。人民黨直接建立的基層政權裡面並沒有“掮客”的空間,黨直接與百姓們溝通,行政權力通達到根據地的每一個百姓身上。在這種體制下,劉勇毅並沒有用武之地。加上人民黨攻破了圍子之後,劉勇毅失去了所有的手下,乾脆就在地方上無法立足。
作爲劉家鋪的一名“地方人物”,劉勇毅面對這等窘境並沒有束手待斃,他曾經試圖救回劉家鋪圍子的首領,以求東山再起。爲此,劉勇毅化裝成災民到了鳳臺縣根據地,並且通過江湖關係混進了根據地的警察隊伍。由於根據地防備森嚴,試圖營救劉家鋪圍子首領的嘗試失敗了。在人民黨勸導逃難百姓回到故鄉的時候,劉勇毅不得不跟着百姓們返回了劉家鋪。
回到劉家鋪之後,劉勇毅發現人民黨的基層組織比以前更加強大,自己想重操舊日的“掮客”生活根本不可能,於是他就萌生了推翻人民黨基層政權,在劉家鋪建立起屬於劉勇毅自己的獨立勢力的想法。當然,劉勇毅光身一人是辦不到這等事情的,他先聯絡了五河縣以及周邊地區同樣身處“失業”地位的會黨人員,那些人對新建成的人民黨基層政府也極爲不滿,大家於是一拍即合。再加上裹挾了一些好吃懶做的傢伙,這幫烏合之衆就展開了對五河縣劉家鋪人民黨基層組織的進攻。
在報告的最後,人民內務委員會總結道:農村的舊有體制中的“救濟性小農經濟”被天災徹底摧毀了,曾經在一頂程度上負責“救濟”的地主、宗族完全無力化之後,他們與人民的關係從有限合作變成了全面對立。在人民黨摧毀了地主階層之後,依附在這個體制上的會黨們就同樣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上。由於沒有展開更大規模的調查,人民內務委員會並不能確定五河縣之外的地區是否也是這樣的情況,但是人民內務委員會建議,在根據地內進行全面的調查工作。這批人因爲可以在一頂程度上提供就業機會,所以也算是根植於人民中的“力量”。對於那些充當“掮客”的會黨要嚴加註意,
齊會深是老黨員,根據地初創時期留在上海工作,在基層裡面名聲不響。被陳克委以重任之後,不少同志心裡面並不完全服氣。這份內容翔實,分析清楚的報告提交給黨中央之後,不少人對齊會深書記是刮目相看。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現在已經可以看清楚了。”路輝天在政治局會議上發言的時候說道。與會的同志們甚至連點頭表示贊同的動作都沒有,因爲大家的想法與路輝天是完全一樣的。在水災期間,人民黨主導的救災模式成爲壓倒一切的主導力量,人民如果不參與、不服從、不配合,就沒有辦法活下去。所以敵人和朋友的分界並不清楚,當水災開始減輕,人民黨的絕對主導力量開始減弱的時候,原本被天災所掩蓋的矛盾,特別是人民黨主導的新制度與農村傳統舊有制度之間的矛盾就浮現出來。
路輝天看了看同志們專注的看着自己,他大聲說道:“我們必須摧毀這個舊制度。作爲舊制度基幹的這批人,我們必須毫不留情的消滅掉。”
聽了路輝天的這句發言,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感到意外的表情。要知道,在人民內務委員會出發調查之前,路輝天是主張寬大處理的。路輝天當時認爲這些參與了反革命事件的人大多數是被裹挾,而不是對人民黨抱有什麼真正的敵意。沒想到報告一上來,路輝天就完全改變了態度,要求對這些人痛下殺手了。
路輝天知道同志們的想法,他坦然自若的說道:“同志們,我曾經提出過寬大處理的意見,那是在沒有實際調查的時候做出的,在這點上我要做自我批評。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只是在當時掌握的情況下做出了我自己的判斷。這份報告出來之後,我看到了地方上的實際情況,想法自然就有了變化。我得承認,我以前並沒有感受到鬥爭的殘酷程度已經是新舊兩種制度之間的全面矛盾。在這點上我是有着很大不足的。鑑於我自己的經驗教訓,我希望大家都能在這件事情上有着足夠的認識。階級鬥爭這件事不是一個玩笑,必須在腦子裡確立這個概念。”
聽了這話,政治局的同志們有些深有同感,有些則並不能完全理解。此時卻聽見有人開始鼓掌。衆人一看,帶頭鼓掌的居然是陳克。不管是否是發自內心的,同志們跟着陳克一起開始鼓掌。
路輝天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了陳克一眼,此時陳克的支持對於路輝天太重要了。作爲溫和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路輝天知道自己此時面對的壓力。溫和派的另一個代表人物何足道與自己的情況不同,何足道的“溫和”更多的是針對軍隊裡面喊打喊殺的“強硬”作風。何足道當時的發言裡面佔據更多份量的是“謹慎調查”而不是“寬大”。何足道認爲不該不經調查就武斷的把所有參與者都劃爲反革命,然後把這批人一律處死。對於陳克組建人民內務委員會這件事,何足道是堅決贊成,而且提供了相當的人力支持。
真正主張“大事化小”的是路輝天。這份報告提交上來之後,路輝天當時就感覺到了一種危機感,這份報告所揭示的內容與路輝天當時認爲的地方上具體情況可以說是截然不同。路輝天當時認爲人民只是不習慣人民黨推行的新制度,因爲新制度要求每個人都必須付出更多的勞動。但是誰真的肯賣命幹活啊。人的本質裡面都是好逸惡勞的。陳克這種每天玩命工作的傢伙纔是人民當中的異類。只要假以時日,人民終究能夠習慣新制度的高強度勞動。就算是現在,路輝天依舊認爲自己的這種看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而齊會深的報告卻是從階級鬥爭與制度矛盾的角度來寫的,這就完全在理論高度上壓倒了路輝天的想法。面對這份報告,路輝天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接受齊會深的這種看法,他就必然會遭到激烈的反對。因爲黨主席陳克一貫是主張階級鬥爭的。
在路輝天表示支持這份報告裡面階級鬥爭主線的時候,他還有些惴惴。如果一開始就表示強硬態度的同志表示對路輝天的不信任,那會是很麻煩的一件事。而陳克現在的鼓掌明顯是給路輝天支持,有了這樣的支持,至少暫時不會有人找路輝天的麻煩了。
掌聲平息的很快,至少陳克鼓掌結束之後,軍隊上的同志立刻就停止了鼓掌。不用去仔細看那些同志的表情,路輝天就能想象到他們此時的想法。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和這些同志們糾纏誰更加革命的問題。路輝天作爲民政工作的領導者,必須拿出更加合理的解決方案出來。人民黨素來反對“清談”,路輝天能在這麼多同志當中成爲民政工作的一把手,從來不是因爲他能比其他同志說的更好,而是他總是能比其他同志乾的更多、更有效。
“在根據地接下來的工作裡面,對於民政工作的調整,我的看法是首先就要確定誰是我們所服務的對象,我們要服務的對象是勤勤懇懇勞動的人民。發展生產力靠的是勤勞工作的人民,他們是被舊制度剝削壓迫的對象。這是我們必須爭取的對象。而我們的敵人,我認爲是地主、反革命、壞份子。就劉家鋪的情況來看,圍子裡面的地主雖然被我們抓了,但是舊制度是以這批人爲核心來運營的。即便他們不在了,劉勇毅依舊希望能夠救出這些人,讓他們重新掌權。他們就是隱形的核心存在。劉勇毅這等反革命份子,最有活動能力,他們試圖通過舊制度來獲取利益。跳出來的就是這批人。而跟隨劉勇毅的就是那些好吃懶做的壞份子,爲了能夠不勞而獲,這批人厭惡勞動,地方政府已經組織了他們參與到了重建工作裡面,這批人甚至可以得到很多利益。但是爲了眼前能夠弄到糧食,他們就敢跟着劉勇毅去攻打我們的基層政府。他們也絕對不能放過……”
會議統一了思想,最終政治局達成的決議是,對於劉勇毅等主要的會黨份子全部處死。這批人不僅僅是劉家鋪一帶的地方會黨,他們來自周邊好多地方,這些會黨也都是因爲人民黨攻破了當地的圍子,他們沒辦法與當地圍子的地主合作,才鋌而走險參與反革命事件的。政治局的同志們一致同意,攻破這些圍子是俘虜的地主,統統處死,以絕後患。
而怎麼對待參與這次行動的壞份子,黨內大部分同志認爲也該將他們處死。但是少數同志對此並不支持。例如陳克就認爲,這幫人只是依附在地主和會黨之上的一些人,剷除了地主和會黨之後,這批人也就沒有了根基,想來是可以判刑之後勞動改造的。
但是陳克的想法遭到了同志們的反對,軍方的同志們態度明確的強烈反對這種看法。大家表示能夠理解陳克這種仁厚的想法,但是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不殺一儆百是不行的。根據調查,這些人並沒有參與人民自發攻打圍子的戰鬥,他們選擇的是逃荒。吃着人民黨提供的救災糧活到了現在,而這批人一回到根據地,對於根據地的建設好不熱心參與,倒是輕易的就參加了攻打人民黨基層組織的行動裡頭去。如果不把他們給全部殺掉,這給人民會造成什麼心態。
“陳主席,你的心太善了。”柴慶國情緒激動的說道,“你就不知道那幫人心裡頭有多壞。如果是認真勞動的老百姓,他們吃了咱們的糧食,怎麼都有感恩的心思。總會給咱們報償,他們的心裡頭纔會感覺安心。而這幫人根本就是白眼狼。是絕對不能留的。現在他們跳出來了,咱們再不斬草除根,那纔是錯的。”
陳克本來也沒有真的想放過這批人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擔心這種殺戮會把普通百姓給嚇壞。包括路輝天這等“前溫和派”在內的同志們都認爲不該放過這批人,而且大家的理由很有道理。陳克也就同意了同志們的觀點。
三天後,根據地第一次大規模處決反革命的行動開始了。包括參與了劉勇毅反革命行動的全部四百多人,以及這些人員相關地區的被俘地主,共有八百多人被公開處決。人民黨並沒有對此事遮遮掩掩,相反,處決的原因在根據地進行了廣泛宣傳。
“地主們爲了一己之私,致百姓生死與不顧。”
“會黨陰謀反對新政府。”
“壞份子好吃懶做靠人民黨提供的救濟活過了災年,反過來就參與了反革命行動。”
這些理由全面表明了人民黨的態度,表明了人民黨對於反對者毫不容情的立場。在根據地的百姓中間掀起了軒然大波。在這次大規模鎮壓反革命的行動之前,人民黨在百姓中的形象是“能幹活,能打仗,很和氣”。這次大規模處決之後,人民的看法就起了極大的變化,雖然用語言表達起來有着諸多說法,但是總結起來只有一個想法“人民黨開始殺人了,他們已經是根據地的官府了”。在處決行動結束後,原本就追隨人民黨的百姓表示了絕對的支持。已經與人民黨開始合作的百姓們態度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而原本處於觀望態度的百姓們,開始戰戰兢兢的參與到新政府推行的各種新政策裡面。
毫不寬容的嚴厲態度起到了極佳的效果。
齊會深作爲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執掌者,通過這次事件一舉樹立了自己的形象。人民內務委員會得到了黨內的贊同。經過這次事件,人民黨對於地方會黨已經失去了信任感,爲了防備今後有可能發生的同類事件,人民內務委員會開始全力調查根據地內會黨的信息與情報。
對於人民黨的內部政策,秋瑾並不知情。她只知道人民黨開始推行一些重要的事情。在這半個月內,她想見陳克已經是千難萬難。春耕的關鍵時期,整個人民黨與根據地全部捲入了高速運行的軌道上。農村所謂的缺地只能說是一種“土地相對缺乏”,更準確的說是“缺乏良田”。針對這種情況,人民黨一方面大力推廣新式農具的普及,一方面親自帶領羣衆開始擴大“食物生產”。不僅僅是軍隊和政府在勞動,包括師範學校的女生在內都投入了勞動之中。學校裡面開闢的有新的農田,由部隊進行了基礎的開墾之後,後續種植工作則交給了師範學校的女生們來負責。
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揮舞着小鋤頭和鐵鏟開始在地裡頭種植,秋瑾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感覺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根據地劃出了一百畝地給這二百多名女生種植,種植內容是花生。這也是女生的社會實踐之一。是要計入考評的。秋瑾想不到陳克居然這樣對待未來的“教師”,在她看來,女子應該從事更具技術性的行業,而不是和男人一樣在土地中耕耘。更別說這些有文化的女子了。
但是陳克根本不見她,秋瑾想提出抗議也找不到人。不僅是陳克不見她,秋瑾的外甥華雄茂同樣不見她,這令秋瑾更加鬱悶。
對於女校的學生參與到耕種這件事,與秋瑾同來的家長們倒是沒有那麼激烈的反對。秋瑾與黃承訓談及此事的時候,黃承訓居然說道:“稍微學習些伺候莊稼的能耐也不是壞事。”這讓秋瑾十分不解。
黃承訓並不待見秋瑾這樣性格張揚的女子,而且親自到了根據地之後,黃承訓也已經明白,對於把女兒帶回家這件事,秋瑾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他也不願意深入的解釋。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形成大規模的城市,耕讀依舊是一種傳統。安慶文風很盛,對於耕作並沒有什麼蔑視的態度。當然,黃承訓對於學校女生們參與到耕種工作這件事並不反對。他親自去看了,花生不需要過於深耕,比較適合女生們的體力狀況。在黃承訓看來,組織女校的女生耕種,反倒證明人民黨對女生們並沒有些別的想法。因爲黃承訓自己也帶着兒女們在家裡的院子中種了幾分地的花生。人民黨這種實幹態度一點都不讓黃承訓討厭,相反,黃承訓擔心的是人民黨這種擺明了要長期存在的架勢。如果人民黨真的強大起來,黃承訓是別想那麼容易的把女兒要回去的。
對於革命,黃承訓既不贊同,也不激烈反對。他不滿的是人民黨就這麼強行把自己捲入進來。在前些日子,黃承訓還敢口頭上反對,在人民黨大規模處決“反革命”之後,黃承訓連這樣的反對也不敢再說了。
秋瑾既然得不到別人的支持,她也只好繼續鬱悶的待在根據地裡頭。在她以爲陳克已經徹底把自己給遺忘的時候,陳克突然間就派人請秋瑾過去。秋瑾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而陳克沒等秋瑾開口,就把一枚重磅炸彈丟給了秋瑾,“秋先生,據我們的消息,滿清的湖北新軍要出動了。”聽到這話,秋瑾當時就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