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們哪裡做的不好,沒有另外一個弟弟聽話?
兩名沒有被箭勢波及的太監卻是嚇得說不出話來,看着眼前兩位混世魔王的小皇子抱着眼前秀氣的書生不放,不知作何反應。
娘……娘娘?!
娘娘不是死了嗎?!
“孃親,你不要凌兒了……”
“孃親,你不要走,不要走……”
花容指尖顫抖,說不出話來,她是想說自己不是他們的母親,但是有些事情即使是沒有辦法而爲之,也會給兩個孩子帶來心理陰影,他們的母親不承認他們!
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璃兒,凌兒,你們的孃親已經有另一個孩子,你們對她來說,只是多餘的!”連雅冷笑的看着花容,痛苦嗎?她會讓她知道,生不如死是如何的痛苦!
“你胡說!孃親不是的!不是這樣!”
“孃親不是……不是……孃親……孃親只是……只是……”
兩個孩子抱着花容不鬆手,卻找不到理由反駁連雅,執拗的堅信孃親不會丟下他們。
夕陽早已落山,夜色籠罩整座昔日輝煌的宮殿,金色的琉璃瓦沉入黑暗,兩名太監只能隱約看到前方的身影,一人匆忙回殿拿燈燭。
夜色對於連雅和兩個孩子來說,與白日無二。
“兩位小殿下,天色暗了,你們祖母還擔心你們……”花容的聲音有些縹緲,明暗的燈火映着她的側顏,看不清神色,也沒有理會連雅的挑撥。
花容沒有回頭去看,夜風中,髮帶隨着青絲飄揚,身影從兩個孩子的身邊消失。
凌兒和璃兒因爲花容的消失,驀然跌伏到地面,手心擦到地面,火辣辣的疼痛。
“孃親!你不要走!不要離開璃兒!”
“孃親!你帶凌兒和哥哥一起走好不好?孃親!你不要丟下凌兒!”
兩個孩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盲目追趕,稚嫩的嗓音帶着沙啞哭喊,再沒有平日冷凜的皇子太子模樣。褪去那刻意的成熟,到底是不足五歲的孩子,父親去世,母親卻不要他們。
“孃親!孃親你不要走!不要走!”
“娘……唔!”
“哥哥!哥哥!”
璃兒一頭栽倒地面,磕得膝蓋陡然軟下去,稚嫩的嗓音一滯,撲到地面無法動彈。
“孃親……孃親爲什麼……爲什麼不要璃兒……璃兒和弟弟會聽話的……”
冬日的夜冰寒浸染,外面隱隱有呼喊尋人的聲音傳來,燭火明滅。
花容背靠着冷硬的牆,虛軟下去,緊緊捂住溢出的嗚咽,白色的身影淹沒在在漆黑的角落。
子玉,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兩位小殿下,太后娘娘正派人到處尋找你們……”
“殿下,我們回去吧”
兩名太監聽到外面的動靜,一人匆忙出去說一聲,另一人在深夜中繼續跟在兩個孩子身邊,也不敢上前去扶,只能站在一旁打燈。
“孃親……”
“孃親,凌兒以後會聽話,再也不惹孃親生氣了……”
凌兒做好孩子,可不可以不要丟下他們,爲什麼……爲什麼父皇不要他們,孃親也不愛他們了……是不是他不好……
他以後會改的,會改的……
“太后娘娘!兩位小殿下在這裡!”
“快快快!”
緋嫵找到兩個孩子時,兩個孩子倒在冰冷的地面抽噎不止,小小的身子縮抱在一起微微痙攣。
“璃兒!凌兒!”
緋嫵臉色慘白,匆忙上前去抱兩個孩子!
宮內的太監宮女立刻吩咐人去請太醫。
璃兒和凌兒不肯跟着緋嫵走,小臉沾染了泥土哭花一片,眼眶通紅,脣色微微發紫,稚嫩的嗓音沙啞哽咽。
“孃親……”
“孃親不要走……”
緋嫵聽到兩個孩子有些意識不清的話,陡然愣了愣,手背抵着鼻尖,眼眶瞬間一紅,制住眼中蔓延的溼意。
什麼都沒有了,子玉死了,什麼都變了,可憐她的兩個孫兒心心念唸的都是他們的孃親。
“乖孩子……”
緋嫵抱起兩個孩子,指尖流光微轉,璃兒和凌兒抽噎着昏睡過去。
“回月合殿”
“是”
打燈的宮女太監在前面爲太后照明,有下人過來接兩位殿下,緋嫵神色冷凝,沒有把兩個孩子交給任何人。
那兩名跟在璃兒和凌兒身邊的太監低着頭,左右掃視一週,沒看到剛剛的白衣人,微露疑惑,跟在緋嫵身後離開。
“媚兒……你難道不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連雅披頭散髮,幽幽的嗓音在黑夜中清晰異常,脣邊嘲弄之意明顯,晃着脖子,上挑的眸子冷笑的看着緋嫵。
“比如,爲何你的兩個寶貝孫子會變成這般可憐模樣?比如,爲什麼,他們會喊着那個已經死的無情女人?那個女人已經生了別人的孩子逍遙快活去去了,恐怕早想丟開這兩個掃把星,如今只是這麼做了罷了……呵……”
緋嫵臉色鐵青。
“將連大小姐拖進清絕宮!”
“惱羞成怒?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你自己,緋媚,你別忘記了,是你告訴我我是緋嫵,我纔想着這身份接近玉晗!哈……不過我不妨再告訴你,冷花容剛剛就出現了,她和她師父生的孽子也活着!看見你的兩個孫子了嗎?是那個女人把他們扔了!”
緋嫵的身影早已離開清絕宮,連雅露出得逞的笑意,緋嫵還不是相信了……她聽得見!
她的兩個孫子變成這樣,她怎麼會不去追查緣故?玉晗已經死了,她還怕誰傷心?
清絕宮冷的沒有人氣,連雅被幾名太監粗暴地拖入溼冷的內殿,內院中安靜的落針可聞。
花容的雪白的緞帶在冷風中飄搖不定,目光隨着緋嫵離開的方向移動。秀長的身影單薄清冷,風吹過來,好像能推動她向前踉蹌。
她愈發清瘦了。
鳳鳴從旁走出,站在花容身前,狹長的眸子中有幾分複雜。
“你想去哪裡?”
花容沒有回答鳳鳴,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笑起來。
“鳳來儀的人果然是無所不能……”
鳳鳴沒說話,鳳來儀不是無所不能,至少,他們一直不敢確定,原來玉王妃沒死。也無法去救樓主,這世上只有一個玉王妃可以救他。
“你告訴我,子玉沒死是不是?”
“他死了”
鳳鳴狹長的眸子深沉,與緋玉晗有三分相似,認真的看着花容。“他死了,他的元神飄散是事實,桃夭,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元神散失,會去追尋最在意的人,桃夭恢復了記憶就已經證明了這一切!
就是這般原因,她纔會回到這裡。
她遲早要離開,鳳來儀的暗妖已經打探到,桃夭去找了伽羅大師,她一定已經知道了緋玉晗的一切,不願意見兩個孩子,也是因爲不久就要離開,怕是徒惹悲慼,不如狠心不見。
花容沉默,靠着牆緩緩蹲下身,臉埋在膝蓋裡。
不知道該怎麼辦,從來不會這樣,以前多任性,總有一個歸處,總有一個人在等着自己回家。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她該去找誰?
父親沒有了,子玉也沒有了……
“我想見我的孩子……”花容的聲音艱澀沙啞,她也很想抱抱璃兒和凌兒,可是她不知道離開後會不會有機會回來,她怎麼敢這麼不敢不顧的去疼他們,最後又狠心的一去不返?“我不能見……我不能見……”
花容僵硬地搖頭,她不能見……
焰兒和魚兒還小,她可以疼他們,即使離開,他們年齡那麼小,不會記得這一切。可是璃兒和凌兒不一樣,他們長大了,她不能去。
“璃兒和凌兒如今大約是睡着了,你去看看也好,他們不會知道……”鳳鳴攬起花容,輕嘆。“你回來不也是爲了看他們?”
有些事情已經無法去改變,只能如此。
就好像,他從來沒想過,緋玉晗會做到這一步,也不曾料到桃夭會重新回到這裡。
他一直覺得桃夭是沒有子玉愛她那麼愛子玉,事實上,桃夭似乎因爲當年之事,無論是什麼都會第一時間護着自己的心不會再次受傷,只是,她現在卻回來了……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鳳鳴思索片刻,出聲道:“你與你師父的孩子是否還活……桃夭!”
花容臉色白慘,並未聽清鳳鳴的話,猛然嘔出一口腥甜,蒼白的手撐着青苔遍佈的牆垣,勉強支撐住身體。
“桃夭!你這是怎麼回事?”
花容摁住胸口,搖頭拒絕了鳳鳴伸出的手,良久方道:“無事,只是內靈有點不穩,以後自然會適應……”
花容擡起手腕,玉環瑩潤的光澤流轉,似乎是在印證這個說法。
鳳鳴沒有再問,心中卻隱隱疑惑,怎會如此長時間還不穩?
“你剛剛說什麼?”花容擦淨脣邊的血漬,輕聲問道。
鳳鳴眸光閃了閃。“沒什麼,稍後我帶你進月合殿……”
“……多謝”
花容不再多問,細長的眸子凝着手腕淡色的玉環,垂眉不語。
月合殿的一草一木都刻着熟悉的氣息,花容悄無聲息的再次進入內殿。
安神香嫋嫋,饕餮鏤文香爐旁,仙鶴長腳燈跳躍着暈黃的燈光。紅漆几案上堆積着摺子,畫筒中零散的插着幾卷古畫,屏風後內殿,明黃的榻上,緋嫵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兩個孩子安睡。
鳳鳴沒有進去,轉身便離開了。
花容再次踏入這裡,挽起簾角,輕不可聞的腳步並沒有遮掩。繞過折屏,白衣曳地,青絲柔順,恢復了她女裝的模樣。
緋嫵此時撐着額頭,按揉額角,眸中難掩疲憊。聽到衣襬極細的摩挲聲,並未回頭,微啞的嗓音道:“兩位殿下已睡下,這裡不用伺候,你也出去”
花容聞言,長袖下的手微攏,安靜的站在緋嫵身後。
一襲白衣帶着熟悉的桃香,緋嫵閉上眸子,沒有聽到宮女退出的聲音,卻也沒有進來的聲音。
“今日怎麼用了桃香?以後不要再用了……”子玉在時,這殿中整日皆是桃香,似乎沒有了這味道,子玉便無法忍受。如今,子玉也不在了,這味道也該散了……
“孃親不要走……孃親……”
凌兒夢魘般抓住被子,初冬的季節,卻是滿頭汗意,清亮的嗓子因傍晚時的嘶喊,已經沙啞。
緋嫵輕輕拿起溫熱的帕子輕輕拭去孩子額角的汗,沉默不語。
下午之事,她已經問清楚了。
桃夭她是真的還活着,既然忍不住來看兩個孩子,爲何卻如此狠心?難道她師父的孩子就是寶貝,子玉的孩子就不是她生的嗎?!
緋嫵心中揪疼,她實在不明白,爲何桃夭失憶前後會有如此之大的反差?
難道沒有記憶,愛也會淡嗎?心裡的感覺是騙不了自己的,爲何,她對子玉如此狠心?
她當初睜隻眼閉隻眼,只當看不見,她知道前世桃夭被傷,難免對子玉的熱情表現的冷淡些。卻不曾想,一旦沒有記憶,這同情之上建立的愛情竟如此不堪一擊!
手中的帕子涼了,緋嫵站起身去換,目光觸及那一襲安靜的白衣,陡然滯住!
手中的帕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花容安靜的站在緋嫵身後,雪色的裙裾散着淡淡的光芒,剔透的容顏和以前比小了一圈,身量似乎清瘦許多……
溫和眸子愈發安靜沉默,也不知站了多長時間,一直都沒出聲。
緋嫵看着花容,滿腔的怨憤,竟是說不出口。
“緋姨……”花容的嗓音有些啞,眸子從兩個孩子身上轉移到緋嫵這裡,彎腰撿起帕子遞給她。
“你……”緋嫵顧不得去拿帕子,震驚的說不話來。“桃……桃夭……”
花容指尖微顫,似乎有些猶豫。
“我來看看璃兒和凌兒可以嗎?”
她不知道現在緋姨是不是很恨她,但她只是想在離開前看看兩個孩子。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多了一個弟弟和妹妹……
子玉也不知道……
緋嫵眼睛紅了紅,子玉曾和她說,想要一羣孩子,最好有一個女兒,璃兒和凌兒也有個妹妹可以疼。
如今這卻是永遠不可能了。
緋嫵什麼也沒說,即使她是有些怨桃夭,但是兩個孩子卻一直渴望母親疼,她無法去剝奪。她拿過花容手中的帕子,撩開簾子離開月合殿。
“緋姨,謝謝……”
緋嫵腳步一頓,垂眉走遠了。
花容沿着牀榻坐下,把被子往下掖了掖,一雙孩子睡得並不安穩,不安的喚着孃親不要走。
花容伸手捋順璃兒鬢邊汗水沾溼的髮絲,俯下身,在兩個孩子額頭印下微涼的吻。
溫涼的臉輕輕貼着兩個小傢伙,璃兒和凌兒長大了,眉眼間皆是子玉的模樣,不知道焰兒和魚兒將來是不是也和兩個哥哥一樣?
“寶寶乖……”
花容輕輕哼着歌謠,悠揚的歌聲似乎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兩個孩子安靜下來。
“孃親……”
花容撐臂躺在一側,輕輕拍撫,一雙孩子很漂亮,長睫捲翹和女孩還漂亮,晶瑩的小臉上遺傳了父親的俊魅。她記得子玉曾和她說,兩個孩子的眼睛很像她,她自己也不知是哪裡像,傍晚時兩個孩子眸裡的冷漠卻是讓她心涼。
“寶寶知道嗎?孃親要去找你們父皇了,你們要乖乖的……將來,你們長大了,還要照顧另外一個弟弟和妹妹,他們和寶寶小時候一樣……”
花容輕輕柔柔的嗓音好像講故事。
“孃親也捨不得寶寶,孃親沒有不要璃兒和凌兒,寶寶是焰兒和魚兒妹妹的親哥哥,孃親也愛你們……如果孃親和父皇都不在了,以後哥哥要照顧好弟弟和妹妹,知道麼?”
兩個孩子下意識的往母親懷裡拱了拱,溫暖的氣息籠罩,無論是誰都無法替代。
璃兒長睫顫了顫,小手圈着花容的脖子蹭蹭。
花容輕輕青絲披瀉而下,束髮的玉環順着柔滑的青絲落到了被子中。
輕柔的歌謠在兩個孩子耳邊響了很久,兩個小傢伙安靜的窩在花容懷裡,恬靜安睡。
黎明到來時,月合殿內淡淡的桃香尚未散去,換香的婢女小心翼翼的燃香,榻上明黃的簾子半挽,只有一雙孩子的身影。
小婢女換好香爐,躡手躡腳正準備離開。
“昨晚燃的是什麼香?”
突然的聲音響起,小宮女嚇了一跳,匆忙躬身回到榻邊跪下。“回太子殿下,昨晚點的是安神的怡羅香”
璃兒漂亮的眸子微擰,擺擺手,小宮女弓腰退下。
怡羅香……
璃兒掀開被子拾履下榻,手心按到被子中,眸子微露詫異,似乎有什麼硌着手。歐陽璃伸手替一旁的弟弟拉了拉被子,手伸入被子中拿出一枚白玉發環。
溫潤的光澤流轉,觸手生溫。
璃兒怔了怔,猛然拉起弟弟!
“凌兒!凌兒你醒醒!醒醒!”
歐陽凌迷迷糊糊地睜開眸子,揉了揉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
“凌兒!我昨晚夢到孃親了!我夢到孃親還唱着和以前一樣的歌……孃親和我說了好長好長的話……”
璃兒拿着玉環,有些迷惑,這東西看着很眼熟,是宮裡纔有的東西,好像是父皇的。
“凌兒,你看看這個……”
凌兒迷糊道:“哥哥,孃親親凌兒了……你走開了,不要打擾孃親了……”
凌兒還有些迷瞪,似乎是做着什麼美夢,正好被無良的哥哥給搖醒了。
“凌兒,你別睡了!你看看這個”璃兒將手中的白玉發環遞到弟弟面前。“這個好像是父皇的,怎麼會到這裡呢?”
凌兒瞥了一眼,往被子裡縮了縮,孃親剛剛親凌兒,壞哥哥吵醒他,孃親也不見了。
“凌兒看見父皇偷偷給孃親戴上了,是孃親的發環……!”凌兒似乎想起什麼,猛然睜開迷瞪的眸子,掀開被子,一把搶過哥哥手中的發環!
“是孃親的發環!是孃親的!很久很久以前,父皇送給孃親的!”
不是凌兒在胡想,是孃親真的來了!孃親也親凌兒了!
歐陽璃和歐陽凌對視一眼,猛然起身,連鞋也顧不上了,衝出月合殿!
“祖母!祖母!”
“孃親回來了!孃親來看凌兒了!”
兩個孩子光着小腳丫就嚷開了,絲毫沒有平時的端嚴,直接往坤安宮跑。嚇壞了一路的宮女太監。
“殿下!殿下等等!”
“慢着點!慢着點!”
李樹海一個激靈,正要回月合殿,不曾想,還沒回過神,兩陣風嗖的一聲就衝過去了!
“李公公!兩位殿下還沒穿鞋呢!”
“快快快!快送去!”
一羣人跟在兩個孩子後面跑,璃兒和凌兒興奮無比,不是他們做夢,是孃親真的回來了!這個玉環是孃親的,孃親唱歌了,孃親還親璃兒和凌兒了!
孃親說也愛寶寶,孃親還說了什麼?
璃兒和凌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路完全忘記所有,狂奔過來。半俯下小身子,手撐着膝蓋拼命喘氣,擡頭看了一眼坤安宮的牌匾,立刻跑了進去。
緋嫵此時正好從殿內走出來,看見兩個孩子,眼神閃了閃。兩個孩子的聲音她已經聽到了,只是,桃夭她……已經離開了。
“緋姨,璃兒和凌兒拜託你照顧,我要走了……”黎明時分,花容離開月合殿,直接到了坤安宮。
緋嫵站在內殿,似乎是知道這時候她會出現。
“桃夭,璃兒和凌兒是我的孫子,他們只有我一個祖母,也只有我……”
連雅是她的疏忽,她不知爲何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個千年的蛇妖,怎會是她轉世的姐姐?姐姐是再不會轉世爲蛇了,她寧願灰飛煙滅也不願再遇見先皇,是她太傻了,以爲她還在,竟然將連雅這種女人當成是她的姐姐……
花容沒有說什麼,似乎除了孩子,便不知該說什麼,她一直以爲,桃夭也許會問及子玉是不是真的還在,但是她到底是什麼也沒問。
“你不想知道你走之後子玉是怎樣度過的?”似乎,帶着報復性的,看着桃夭依舊清冷的白裙雪衣不知爲何,也生出黑暗的心裡,想看看她痛苦的表情。或許她清楚,自己是恨的,恨她爲何會對子玉如此狠心。
爲何會和她師父做出苟且之事,即使明知或許與她無關,但是她還是忍受不了桃夭冷清的好像沒有絲毫傷心的模樣。
“你知道子玉以爲你死了,是什麼樣的反應嗎?”緋嫵的聲音有些冷,與平時開玩笑極爲不同。
花容雪白的長袖下,素白的指尖微白,沒有迴避。
她知道緋嫵怨她,但是,子玉的消息,她想知道……
“他抱着你就像瘋了一樣,無論我們怎麼勸,他就是不肯放手,就是不相信你死了……”
“是……是麼……”花容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有些勉強,緋嫵似乎並未發覺。
“他整日的抱着你不肯放,不吃不喝,關在房裡也不出來,我們擔心他,只好騙他,說你餓了要吃東西,他肯聽話出來,和當初那傻了的子玉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心裡眼裡只有你,或許,他當時真的是瘋了,似乎瘋了才能當做你沒死,只是睡着了……”
“你留下的那屍體不腐不朽,和生時一樣,子玉拼命的輸送力量,只爲了保住那唯一欺騙自己的屍身……你沒見過他當時的臉色,比你那屍體更加慘白,整日只知道陪着你……他什麼都不在乎了,總是胡言亂語……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緋嫵狹眸沁冰,看了一眼花容,雪白的長裙下,秀長的身影單薄,冷漠的容顏看不出情緒,緋嫵心中一陣煩躁,不知爲何世上會有如此狠心之人。即使是草木也會被風吹動,爲何子玉做了如此之多,桃夭卻如此狠心絕情!
難道她真的就是償還前世之情,就如此作賤子玉的深情?
她知道,前世的桃夭根本就不愛子玉,只是子玉在桃夭被綁到誅妖臺時,不顧一切地衝入火中,將內靈輸給桃夭時,似乎在那一刻才讓桃夭許下了諾言,來世爲夫妻……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天道門的弟子與赤蚺王的冤孽,最後一起被烈火所焚,血色的桃花飛舞,才讓所有人知道這一切。
爲何,無論是前世今生,感情都如此不公平?難道天道門的墨仙就如此入桃夭的心?
子玉是蛇妖,就活該如此嗎!
“桃夭,你知道子玉什麼時候死的嗎?”緋嫵轉眸看了一眼花容,似乎就是想打動她,哪怕只是一絲絲的情緒。
花容垂眉,看不清神色,沉默未語。
“子玉到底是知道你回不來了,那日鳳鳴帶着兩個孩子去安慰他,卻不想他已經不見了……當日,鳳鳴以爲他又和往日一樣,帶着你出去了,也沒有在意……哪知道,他再也沒有回來……那天,玉王府漫天的血色,染滿了桃林,京城中發生了羣蛇噬人的景象,玉王府更是如此,嚇住了很多人……”
“子玉是數千年修成的元神,一朝消散,是何等模樣,你根本就不瞭解……”她與鳳來儀之中的人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處理,掃除了一切的後遺症,才安定下來。
自始至終,花容都未曾開口,只是靜靜的聽,不知在想什麼,細長的眸子寂靜。
“他元神散了,我們趕去時,只來得及看到他抱着你消散……什麼都來不及做,他就消失了……”
“他當初抱着那冰冷的身體,輕憐蜜語,好像和你說話一樣,你知道他說什麼嗎?”緋嫵眼眶瞬間紅了,驀然望向花容!
“你生下的那個孩子額心帶着墨淵的銀色熾焰,只是在諷刺子玉的可笑!可是他什麼也不在乎,他不在乎,他只是希望你活着!是誰的孩子都無所謂,只要你活過來!可是,你只想擺脫他!一切都是騙局!我無法想象,他那般痛苦的情形只是你設計來擺脫他的伎倆!”
花容脣色蒼白如紙,單薄的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走。
“我……走了”
花容說出幾個字,嗓音有些虛軟,白玉磚地上,殷紅的血色從雪白的長袖下滴落。
“桃夭!你難道沒有半絲的感覺嗎!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是不是沒有了內靈,你的心也給吃了!”
花容指尖顫了顫,似乎這句話中有什麼被揭穿一般,花容離開的步子快了些。
“璃兒和凌兒……希望多多緋姨費心……不要再去找連雅尋仇,他們還小……”喉間一股腥甜上泛,花容抿脣不敢繼續開口說話。
她的兩個孩子不要因爲仇恨去做那般殘忍之事,她不希望璃兒和凌兒不開心,他們還那麼小。
“不……不要告……”花容眉頭緊蹙,強行嚥下上泛的血腥氣。“不要告訴他們我回來過……”
“你要去哪兒?去找你師父的孩子?桃夭,你不要忘記了,璃兒和凌兒也是你的孩子!”
花容不再開口,迅速離開坤安宮,緋嫵尚未來得及去攔,白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宮殿之中。
緋嫵閉眸,撫額無力靠在檀木椅上,她不明白,爲何會這樣,到底是爲什麼?
當初姐姐奮不顧身,從高樓一躍而下之時,曾讓先皇悲慟發瘋。可是爲何,桃夭卻是這般冷漠,爲何子玉去世,她卻絲毫沒有感覺!
人非草木,難道草木真的就沒有感情嗎?
緋嫵聽到外面兩個孩子歡呼的聲音時,微微閃神。站起身,正要出去,眼角無意間瞥到門框上的腥色,微微凝眉。
觸手去碰,帶着溼意,明顯是剛剛留下的。
緋嫵心中一寒,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究竟忽略了什麼?
目光飛速掠過花容站過的地面,如三月裡最豔麗的桃花,玉石磚地上,綻開了血花。悄無聲息,不知是何時留下的。
緋嫵眼眶赤紅一片,五指緊攥成拳,抵脣抑制翻天覆地的難受。
她走了……
緋姨,璃兒和凌兒拜託你照顧,我要走了……
桃夭要去哪兒?
她一時只知自己滿腔難受,說話沒有分寸,竟是忘記了桃夭的感受,她忘記了,桃夭以前便是這般的性子,天塌下來,只當被子蓋。
她忍慣了,不知何時,子玉慣着她,她才那般任性的什麼小痛要求都表現出來,如今子玉走了,她竟是如此冷漠。
到底,自己是氣瘋了,竟然做出這般事情。
“祖母!孃親回來了!孃親親凌兒了!還給凌兒唱歌了!”
“祖母!璃兒也聽見了!孃親還讓璃兒照顧好弟弟妹妹呢!祖母!孃親給璃兒生了一位漂亮妹妹!”
兩個孩子興高采烈的聲音傳到緋嫵耳中,卻如驚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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