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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會認識美咲, 完全是個意外。

他很清楚地記得,那傢伙一個人在公園裡拉着小提琴。她年紀不大,也可能是剛接觸小提琴, 拉奏的東西根本談不上是音樂, 赤司每次放學以後都在那裡被毒辣一下耳朵纔可以回家。不得不說美咲對小提琴有很深的執念, 也頗有成效, 在經過一個多月的鋸桌腿的洗禮中, 赤司總算在那雜亂無章的聲音中聽到了能稱之爲音符的東西。

就這樣,直到他上小一,也能聽到她在那裡拉小提琴。她堅持了一年, 每次都是一個人,不得不說她膽子很大, 明明也才六七歲的樣子, 竟然敢一個人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練琴, 明明電視都報道了最近不太平,難道她父母都不會在意?說到這個, 赤司恍惚了,似乎從來都沒見過她的親人陪伴在旁。

他的母親本身就精通各種樂器,他的鋼琴和小提琴都是母親手把手教出來的。和她不同的是,每次母親都會指點他,但這個女孩, 每次都是一個人自己練習。

真厲害, 能自學。

就這樣, 在小一的暑假裡, 拿着暑期活動繪本的赤司在外頭尋找可以作爲日記參考的素材, 兜兜轉轉他又到了那個小園子裡了。

不同以往他一來就聽到的鋸桌腿的聲音,他這次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女孩拿着一個小小的花盆, 上面的植物只開了兩片葉子,分不得是什麼植物。接着他看到女孩又拿起一邊的小提琴然後挺直腰桿拉了起來。

赤司想,或許,可以拿來當日記。

【在我上幼稚園的時候就認識這個女孩子了,可我一直都沒有和她打招呼。媽媽說過別人練習的時候不可以去打擾,每次她都練習到好晚,所以我每次我都是直接回去了的。雖然她拉得不是很好聽,但她比我勤奮多了,媽媽說要尊重每一個努力的人。我想,她真的很想把小提琴學好吧,希望她可以成功,加油啊!Ps:這次她帶了一盆小植物,我認不出來是什麼品種的呢,所以她這次不再是一個人了啊。】

接着赤司用油畫棒開始描繪起前頭的場景,他畫得很認真,直到畫到被女孩放在長椅上的盆栽的時候,女孩冷不防的一句話讓他嚇得丟了手裡的筆。

“你到底想做什麼?”赤司擡頭,對上的便是女孩那雙充滿考量和不悅的眼。

“我知道你,從之前就一直偷看我,你是不是想打什麼壞主意?”想到這種可能性,女孩後退幾步,想到剛纔赤司畫的那些東西,她有些遲疑,“還是說你暗戀我?甚至還偷偷畫我……”

“哈?”饒是一向溫柔也比周圍同學成熟沉着的赤司也忍不住驚呆地睜大眼、張大嘴,“暗……暗戀?!沒有的事,你不要亂說!”

“這個是作業,是日記,要上交的。”赤司臉紅紅,他有些不好意思,這種本來就很特別敏感的話題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搬到明面上來說?赤司偷偷地看了眼長得白淨可愛的女孩,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她,她和他班上的那些同學都不一樣,眉目之間的靈動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的。

“這樣啊,那畫完給我看看吧。”女孩放鬆警戒,語氣也和緩了些,顯然不排斥赤司,“雖然你畫起來一點也不好看。”

這是他們第一次說話,也是成爲朋友的開始。赤司對這個神秘的女孩子印象特別深刻,因爲她總是一個人在那裡,即使是他多次詢問她的家人,她也不曾說過家裡的情況的。

她身上有一點讓赤司分外在意,那就是她對想做的事情的態度,從來都是那麼專注。

直到後來,赤司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做名川美咲,是那個很有名氣的律師的獨生女。

但赤司從來不曾聽過她提及過自己的母親。不管是週末也好,還是放學後也好,他每次都能看到瘦瘦小小的她揹着小提琴在那個公園等他。

他的母親也應下要教導美咲拉提琴。可後來,有一天,拿了兒童組第二名的美咲突然把她的小提琴丟在了他家,並且表示再也不要拉小提琴。之後,他的母親又開始教導她鋼琴。

他不懂,問母親也無果。直到有一日,赤司看到在花園裡擺弄着當初那盆已經開了花的小盆栽的美咲在抱怨着自己的母親,那還是他第一次聽她說自己的家人。

“又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就因爲不是第一所以不在意嗎?那我就不要再學習小提琴了。”美咲澆着花,支着腦袋她滿臉苦惱,接着她卻突然一臉堅強地給自己打起了氣,“我還得加倍練習才行,一定要成功,這樣媽媽就會表揚我了吧?”

起初,赤司覺得美咲是個陰沉的人,從她一個人練習和自言自語的習慣上可以猜測。然而,在近一年的相處後,赤司才意識到她這是因爲沒有朋友才導致的沉悶性格,她其實也可以很活潑的——

“吶,我說我們來比試一下吧,看是你拉小提琴強一點還是我的鋼琴強一點!”她的好勝心已經讓她躍躍欲試了,尤其是在她選擇了鋼琴之後,更想知道比起小提琴,哪個更好。

“媽媽說了,不是比誰演奏得快就能分勝負的。”赤司在爲自己最後的信義堅持着。

“我不管,你陪我一起就對了。”她拉起赤司的手,把小提琴包塞到他手裡,“我不想一個人訓練,太無聊了。”

赤司才意識到,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練習,現在她反倒是特別喜歡纏着他一起練習,大概是真的覺得寂寞了吧,畢竟之前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之後,兩個人經常會相約在那個小公園見面,然後赤司把她帶到母親孃家人的別墅裡再一起練習。他的母親則是充當了老師的角色,即使是在他母親的養病期,美咲也會在那架鋼琴前演奏起他母親所教授的每一首樂曲。

除了做自己喜歡或者執着的事情,她對其他的東西很少有能記住的。這是赤司發現的一大奇事,她甚至,不知道他叫做什麼,每次也都是喂喂的喊他,他也有好好介紹過自己,但她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就連從公園到別墅的路她也記不住。

母親告訴他,因爲美咲是個特別專注的天才。只要是她想做的,她一定能做到,因爲沒有比她還要投入的人了。她可以一個人在那裡練習好長時間,最後還是他提醒纔會休息一下。

“吶,之後你就當我的丈夫吧。”這天練習之後,美咲突然對赤司說。

“誒誒!爲什麼這麼說?”赤司愣了愣,雖然同班級裡的很多女學生們也確實這麼跟他說過,但他並沒有當一回事,該不會這也只是玩過家家吧?

“這樣我就可以常來了,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來了。”小女孩捧着男孩遞過來的牛奶,然後一飲而盡,再舔舔脣邊的印子,“聽那些大人說,只要是結婚了的兩個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覺得你小提琴拉得不錯,剛好可以跟我一起練習。”

她一臉認真地看着赤司:“和我結婚吧。我也會對你好的。”

早熟一些的赤司有些無語,這個人是很認真的,所以纔沒辦法以小孩子玩鬧的藉口回絕。但他並不想讓美咲失望,她認定了的,就不會改變,這一點他們很相似。

“美咲你不知道結婚是什麼樣的,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媽媽也不會同意的。”赤司嘆了口氣,還想繼續解釋,然而就在這時候,美咲卻突然一把拉住了赤司的衣領,然後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的,結婚之後兩個人可以做親密的事情,就像這樣。”

還真是直白地讓人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麼反駁了。赤司摸摸臉上被她親到的地方,心臟也跳動了起來,紅着臉凝望着美咲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那你先把我的名字記住再說吧。”赤司也開始認真地審視起兩個人的關係了。

“啊……赤、赤發仔?”

“纔不是!赤司徵十郎!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啊!總是記不住人家的名字,我可是很苦惱的,還說什麼要結婚,你完全是在鬧小孩子脾氣!”

“阿拉,小徵也惱火了呀。”赤司的母親把整部劇從頭到尾看完了,捧着臉,那個溫柔內斂的兒子沒想到也會炸毛,看樣子他們關係真不錯。

好景不長,很快赤司的母親就病倒了,一切都是那麼猝不及防,令人毫無準備。在醫院裡陪伴母親的時光,赤司也忘記了自己和美咲的約定。

美咲每日都去那個小公園裡等上一整天,她從來沒有放棄過。

一等就是一整日,下雨刮風也不曾間歇過。

再見到赤司時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在赤司母親病逝後的第二日,站在公園裡癡癡等着赤司的美咲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剛纔那疾馳而過的黑色奔馳下來。她焦急地衝過去,想要訴苦這一個月以來赤司的失聯和她的苦苦相等。

然而,赤司卻說出了讓她絕望的事實。

“吶,你怎麼不和我一起玩了?”

“媽媽不在了,我要搬離這個地方了,以後不會再見面了,你忘了我吧。”

“爲什麼要忘記你,我們不是朋友嗎?”

“永別了!”

“笨蛋,你要丟下我嗎??”

“對不起……”

“不要道歉啊,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想繼續和你一起而已啊……”

赤司還是跟着管家搭上了回赤司主宅的車,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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