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朝歌(八)

春風送暖,鶯飛燕啼。

轉眼十日即逝,李括二人總算捱到了期盼已久的旬休。

從張福帶來的回信李括已經得知,南霽雲興邀了好友雷萬春,二人乾脆住在了馮德恩家。有這二豪俠坐鎮,這些時日倒也沒發生什麼意外。

國子監修習制度依從朝廷之例,每十日一輪,逢旬而休。盼來了難得的假日,兩少年自是一齊離了務本坊,回到了通濟坊客隆茶館。

“阿甜,我回來了!”李括邁開雙腿走進了茶館,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張方桌前,端起桌上的茶壺便灌了起來。

杜景甜聞言從後院小跑出來,半紅着眼圈,抱怨道:“要死了,要死了。你個死小七,還回來作甚,乾脆死在外面算了!”

李括站起身來,陪着笑臉拱手道:“大小姐息怒,我錯了還不行嗎。這不是國子監裡規矩嚴,不準無故請假嗎。你也不希望小七哥我被人家亂棍打出,革了功名吧。”

杜景甜一把揪住李括的耳朵,恨聲道:“規矩嚴,規矩嚴。規矩嚴到你都沒時間回來看我一眼?你上次走的那麼急,連我爲你趕製的新衣都沒有帶上。我看,我看你是早把人家給忘了!”小娘眼波一轉,淚水竟是順着面頰流了下來。

“哎,你別哭,你別哭嘛。”少年被小娘這一出鬧了個手足無措,苦笑連連。

“括兒哥,今日風景不錯,我和阿福先出去閒逛逛,你和景甜妹子慢聊哈。”張延基衝李括詭異的一笑,便催着張福奪門而出。

一時屋內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杜景田輕哼一聲,拉起愛郎的手便朝裡屋走去。輕掀開帷幔,杜景田便徑自跑到牀邊,從衣架上取下做好的袍衫,含情脈脈的看着李括。

“小七哥,你不在的這些日子人家想的都要瘋了,我真怕你不要我了。”

被小娘盯得有些發虛,李括忙一把奪過袍衫,徑自換着:“哪能啊,我忘了誰也不敢忘了小阿甜啊,不然誰給小七我做衣裳啊。”

“去死啦。”一陣粉拳襲來,直打得李括心神盪漾。

“嗯,這衣服面料真不錯。還別說,自打阿爺出事後,我從沒穿過這麼好料子的袍子。”將前擺斜拉至腰間,繫了一個蝴蝶結子,少年衝小娘報以溫和一笑。

“呀,我比着你身子量的尺寸,怎麼會寬了這麼一圈!”待少年穿戴妥當轉過身來,杜景甜雙手捂嘴驚呼道。

“沒,沒事。”李括展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這袍衫現在稍大一點,等咱倆結親我做你官人時便正合適了。”少年衝小娘擠了擠眼,俏聲道。

“噗。”杜景甜被逗得笑出聲來,和聲道:“誰要和你結親,死小七。平日看你挺老實正經的,沒想到啊男人都是一個樣,登徒子一個!”

“非也,非也。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小七哥怎麼看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一俏公子。配我們家阿甜不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嗎?”李括搖頭晃腦掉起了書袋,惹得小娘眼波流轉,勾人魂魄

“不跟你爭了,你們這些才子書生啊整日吟詩作賦的,把我們女人哄得團團轉。但你要敢負了我,我便把你剝光了,揪住耳朵扔出屋去!”

“不會,不會。”少年連忙擺手,一時憋得滿臉通紅。

“對了,小七哥,你這番回來是不是因爲德子的事啊?”斜倚在愛郎的肩側,杜景甜喃聲道。

“嗯,聽說南大哥他們這些日一直將護着德子,我這番正好有空,就回來看看。”輕拍了拍小娘,李括和聲道。

二人相對無言,屋內氣氛正自曖昧間,突然從外廳傳來甕聲甕氣的一嗓子吆喝:“括兒哥,你趕緊出來,出大事了。”

“趁早給我滾進來,別杵在外面惹人嫌。”李括沒好氣的揮了揮手,衝屋外吼了一句。

“哎,那,那不會擾了阿甜姑娘吧?”那人又沒頭沒腦的接了一句,說完也不等李括回答便掀開帷幔,竄了進來。

“遇事沉着鎮定些,事再大還能塌下天來不成?”平白被人惹了好事,李括連珠炮式的斥問。

那來人不是張延基還能是誰?他三兩步跑至李括身側,笑道:“括兒哥莫惱,我這也不是一時情急亂了方寸嗎。以後我改,我改還不成嗎?”

對好友的嬉皮賴臉無可奈何,李括斜瞪了他一眼,嘆道:“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搓了搓手,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李括,張延基和聲道:“事情是這樣,方纔我和阿福去看望德子兄弟,在路上遇到了南大哥,他把這個交給了我。”

翻開紙條,略一翻掃,李括便皺起了眉頭:“紙條上,一個自稱青客盟副堂主的人,要德子四月十五戌時三刻在樂遊原青龍寺外的竹林裡參與堂會。”

“青客盟?”杜景甜斜閃出半邊身子,疑聲道。

“對,就是青客盟。南大哥說德子兄弟看到這張紙條時,身體不住的顫抖,口中隱約喊着什麼‘青讖’。”張延基單手撐着下巴,頗爲神秘的說道。

李括起身踱了幾步,口中默唸着什麼,忽然他轉身一閃,抓住張延基的肩膀,急聲道:“德子他們是怎麼收到這張紙條的,當時屋裡都有什麼人?”

張延基搖了幾晃才從李括手中掙脫開來,喘聲道:“括兒哥,你怎麼了?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李括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尷尬的笑了笑:“沒,剛纔是我太激動了。只是,我好似聽孃親提起過‘青讖’這個詞,好似阿爺的冤案便與它有關。”

“哦。”半信半疑的支吾了一聲,張延基續道:“當時南大哥和德子兄弟正在屋內用晚餐,忽然一支鵰翎羽箭從屋外射來,這張紙條便綁在箭上。南大哥閃身出去,卻發現射箭那人早已躍身到屋頂,沿着脊樑遠遁了。南霽雲擔心對方是調虎離山之計沒敢去追。”

“青讖,青客盟,樂遊原...”李括沉聲默唸,良久厲聲道:“糟了,那青客盟多半與李林甫有關,德子不能去!”

“你怎麼知道的?哦,貌似德子也清楚青客盟這個組織,這麼說他應該是這個盟會的成員?”張延基輕拍了拍前額,恍然大悟道。

李括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是十分確定。只是覺得阿爺出事時,孃親曾多次提起‘青讖’二字,而李林甫無疑是這幕後的主使。所以,我懷疑...”

“懷疑李林甫便是這青客盟背後的靠山!”張延基疾訴一聲。

“但若是如此,李林甫大可命王銲將德子在天牢殺害,爲何會自留隱患,再多此一舉的通過青客盟來消匿痕跡呢?”

“我知道爲什麼!”南霽雲闊步走入內室,朗聲道。

“南大哥!”衆人齊聲道。

“我在魏州遊歷時曾聽過這個盟會的名號。老實說,這個組織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差。他們不但在災年向百姓發放口糧,而且經常劫富濟貧,賙濟窮苦百姓。但這個組織有一點非常奇怪,就是入會者必須在背脊之上紋上一條青龍,並且永世不得爲官,客居一生,故而稱之爲青客盟。那人慾借青客盟之手除掉德子,想必是欲蓋彌彰,撇清自己的嫌疑。”南霽雲娓娓道來,似還對這個組織有一絲讚許。

“南大哥,如像你所說的這個組織只做殺富濟貧,賙濟窮人的事情,那他們那麼多會衆靠什麼吃飯啊?”張延基疑聲道。

南霽雲輕搖了搖頭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據說這個組織與朝廷的某位大人物有關係,或許錢財並不算問題。”微頓了頓,南霽雲嘆道:“這個組織每次劫殺一奸商貪官,都會在地下留下一行鍺青讖語,謂之約‘九添極尊四合飄,烽燃幽燕戰火燎。青龍出海西南時,京去兩臂東定朝’。”

李括默唸幾遍讖語,雙目緊閉,眼皮上下猛烈跳動。緊握右拳蓄力猛擊到一側的板牆上,激起一陣煙沙。良久少年才長吁一口氣,決聲道:“不管這個青客盟在搞什麼名堂,德子決不能去冒險!”

“不。”南霽雲緩步走至李括身側,輕扶了少年一把:“他一定要去,不過是我們暗中陪着他去。南某人一生從不信什麼怪神讖語,這些時日也在京畿憋得久了,正好陪你們去青龍寺鬆鬆骨頭!”

注:九添極尊四合飄,烽燃幽燕戰火燎。青龍出海西南時,京去兩臂東定朝。這詩流雲寫的很贊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青客盟是什麼組織?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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