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沉(八)

夜深了,虢國夫人的府宅中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行小郎君正在中堂大廳裡品茶聊天,好不快哉。

“今天下午,徽老弟可真叫我們開了眼界啊。”一談到此事,張延基就樂得合不攏嘴。括兒哥有心教授裴徽投壺的技藝,可誰知這個公子哥非但一下午未投中一箭,還誤傷了站在漆壺旁的一名小廝,疼的這倒黴鬼身子直打顫。經此一事,整整一日,裴徽少爺可吊着一張臉,絕口不提投壺二字。

“這,這怎麼能怪的我。投壺的竹箭都是加工後去了頭的,偏偏府裡沒有置備。我第一次練習,又用的是尋常箭矢,準星哪裡控制的好...”

“呦呵,看來是那個小廝不長眼,自己撞上了裴大公子的箭了?”見裴徽說出此等話,張延基也是來了氣陰陽怪氣的諷刺道。張小郎君雖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卻最是討厭別人倚仗身份說事。

“張大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裴徽也是礙於面子纔有了剛纔一番說辭,現在被張延基臊了一個大紅臉,自然連連告饒。

“徽賢弟,該你布棋了。”李括衝裴徽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出棋。

“括兒哥,不要理他,直接吃了他的大龍!”(注1)

張延基卻是得理不饒人,厲聲呵斥。

“好了,好了,看看你那脾氣!”李括見裴徽滿面通紅,搖了搖頭苦笑道。

裴徽思忖了片刻執一枚黑子放於棋盤右上角,試圖開闢一片新的戰場。

“徽賢弟倘真如此?”李括笑了笑輕捻起一枚棋子,置於棋盤右下方黑白絞殺處,一時白子連成一線,完美的封殺了黑棋的出路。

“啊!”裴徽驚呼出了聲,李括談話間竟然吃掉了他苦心經營的一條大龍。雖然從棋局上來看還未完全告負,但卻是大勢已去。黑子再想翻盤,怕是難上加難了。

“七哥,我剛纔,我剛纔...”裴徽此時已經紅到了脖子根,囁嚅着說不出話來。如果說自己射藝不如李括是因爲家世背景,那麼連他最拿手的棋藝都輸給了對方,就真有些說不過去了。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所想,李括笑了笑道:“徽賢弟棋藝精湛,想必下棋的規矩比我要了解。兩人對弈,拼的就是大局的謀劃,分分秒都能左右戰局,一着不慎可是滿盤皆輸啊。”

“七郎說的不錯,這人生就如同一場棋局,雖然我們不一定能笑到最後,但拼還是要拼拼的。”將一塊松仁脆餅塞進嘴中,周無罪眯着眼補充道。

“七哥,我剛纔在想投壺的事,徽兒沒用...”

李括搖了搖頭道:“那件事你既是無心,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不是託人給那小廝買了藥膏嗎,一會叫人幫他塗上。人都要往前看,不要被一件事絆住前進的腳步。”

“嗯。”裴徽點了點頭,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夫人回來了,徽少爺,夫人回來了!”

福伯扯着嗓子進了屋,衝裴徽頻頻點頭。

“孃親回來了!”裴徽可算是等到了救星,連忙起身端着茶杯迎上前去。

還沒等到迎到門口,虢國夫人便輕甩着羅袖進了廳堂。

“孃親請用茶!”裴徽殷切的捧起一碗清茶,奉送至楊花花身前。

“徽兒有心了。”虢國夫人接過那清茶一飲而盡,轉身衝李括笑道:“括兒哥倒是真聽話,奴家讓你等到幾分便等到幾分。”

“夫人!”李括衝楊花花抱拳行了禮,便儘快移了開。不知爲何,他總覺得楊花花望向他的目光中夾雜着一種很詭異的期盼。

“張家和周家的小郎君也在啊,也好,奴家便今晚便請你們一齊吃夜宵。”楊花花的心情顯然不錯,主動和少年們逗起了樂子。

“孃親,今日的投壺比賽結果如何?”裴徽雖然射藝不精,卻也喜湊個熱鬧,偎到楊花花身側問道。

楊花花請拍着愛子的掌心,和聲細語緩緩而訴:“今日你沒隨我去真是可惜了,雖然投壺比賽比不上真正的挽弓射箭,可也着實精彩非凡。先是你暄哥哥打頭陣,一連投中六壺,只可惜投第七壺時用力過猛落了偏。”

楊花花抿了一口茶水道:“接下來的出場的人便是侍御史盧中倫,他呀...”

“孃親,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撿緊要的說。”裴徽有些不耐的搖着楊花花的手臂,催促着。

“嗯,那孃親就直接跳到後面!”楊花花慈愛的點了點頭道:“廣平王殿下見無人可投中第九隻壺,便向陛下請了命臨壺而立,小王爺啊自是箭無虛發,連中九箭。”

“太好了!”裴徽興奮的揮舞着拳頭,在他心中皇室中的子弟唯有廣平王殿下最爲英武,也是他除了李括外最敬佩的青年才俊。“那廣平王殿下可奪了魁首?”

“你個白眼狼!”楊花花捻起手指在兒子眉心點了點:“你忘記你四姨了嗎,那可是你括哥教出來的神射手。廣平王殿下雖然英武卻只中了九箭,可你四姨一出馬可是十壺全中!”

裴徽有些不屑的攤了攤手:“我看是殿下有意讓着四姨,不然爲什麼九箭全中,偏偏最後一箭落了壺?”

“就你聰明!”楊花花輕嘆一聲,直是拿這個嬌慣的孩子無可奈何。

“括兒哥,奴家可是聽陛下說要好好封賞於你呢。”楊花花抿了一口清茶,轉過頭來輕聲道。

“陛下天恩,只是我已經被封爲疏勒兵馬使...”李括衝北面抱了抱拳,聲調中卻是透着些許疑惑。

“真是一個呆子!”楊花花嘆了口氣道:“上次的封賞是針對隴右戰役,這次的封賞卻是因四妹。上次是公,這次卻是私。陛下可不想讓外人說,堂堂一國之君卻到臣子那裡打秋風!”

“陛下的心胸,實則闊廣。”李括點了點頭,恍然大悟。

“哎,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怎麼做到一軍兵馬使的,竟是一點也不會揣測上司的心理。”楊花花隱隱有些我少年擔心,官場爾虞我詐,這樣的雛兒當真能順順當當的朝塔頂爬去嗎。

“不過陛下倒是喜歡你這樣忠厚的將領,沒準你小子撿了個大便宜。”楊花花不想太過打擊少年的積極性,遂隨意捻起一撮引子,給少年點燃以作希望。

“不知今日陛下可否提及,隴右將領重新調配的事宜?我被陛下封爲疏勒兵馬使,照理應去兵部領了文書...”李括頗爲關心此事,便硬着頭皮想通過楊花花探聽探聽聖上的口風。畢竟,他需要足夠的時間抓到高秀延私通吐蕃的證據,給死去的銅武營將士一個交代。

“什麼?你是說赴任時間?”楊花花難以置信的盯着李括,足足愣了幾秒。

“呵呵,呵呵。”楊花花掩嘴笑道:“括兒哥你還真是有趣,你莫不是以爲陛下委派你爲疏勒兵馬使,你便要即刻赴任吧?”

“看來奴家要好好給你授上一刻,不然你這個堂堂的疏勒兵馬使沒準下一刻就單槍匹馬奔安西赴任了。”楊花花搖了搖頭道:“每隔幾年陛下都會重新調配各藩鎮的兵將,確保不會出現節度擁兵自重的情況。陛下登基後,除去那胡兒安祿山,還沒有一個節度使連任超過五年的。你雖然是從長安神策軍入的行伍,出身卻算在了隴右。你小子在河湟會戰中立了大功,陛下不想你被哥舒翰培植爲親信這才把你調離隴右,派往安西。”

“至於這赴任時間嗎,只要陛下沒有下旨、兵部沒有催促,你儘可以拖着。慶王殿下自開元四年起不還遙領着安西大都護嗎,難不成他還得跑去安西赴任?”(注2)

楊花花呷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嗓子:“雖然你這疏勒兵馬使是實職,但眼下剛打完大仗必定要好好修養一番聲息。既然陛下都沒催,你着什麼急。長安城中的氤氳香氛就這麼令你生厭,你就這麼想跑到大漠孤山裡和蠻子砍殺?”

“多謝夫人提點,我只是想知道確切的時間好早作準備。”自己不過提了一句,卻引得楊花花一番長論,少年直是一陣頭痛。

“作什麼準備?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對眼前的危機吧!”楊花花搖了搖頭道:“別看你現在晉升高位,又得聖眷,可這朝廷官場上的事向來是風雲變幻,沒準你前一刻還是一朝國公,後一分便落的個身死族滅。李林甫那老賊已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要不早作打算,遲早得被那個老賊害死!”

注1:大龍:指在棋局上尚未獲得安定,可能受到對方攻逼、威脅的整塊棋子。

注2:唐前期主管安西的是安西大都護。和前期的大都護比起來,安西節度使的地位其實不高,兼任安西副都護而已。而後期安西大都護往往只是朝中要員兼任的一個虛名,無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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