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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四名男子並排着跪在樹林中,地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寒冷的天氣把積雪凍得**的。北風吹過,樹上的積雪簌簌飄落。孔慶文點燃一支菸,環顧四周,樹林的周圍是一片貧民區,自從1937年的12月12日之後,南京人對日本兵行刑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渀佛南京城就是一座被日本人用於屠殺的死亡之城。他們對於日本兵的處決顯得很司空見慣,三三兩兩地圍攏在刑場的附近,十幾名日本兵持槍在維護着現場的秩序,他們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種非常冷漠的目光。
寒風中,孔慶文立起了大衣的領子,手中的煙漸漸燃盡,他現在所能做的和那些麻木的中國人一樣,只能用一種無奈和漠然來面對這些將要被處死的軍統人員。他把菸蒂扔在了地上,衝着一名日本執行官微微一點頭,日本執行官看到孔慶文已經發出了號令,立即大聲吆喝了一聲:“舉槍!”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軍統人員身後不足五米處站着的四名日本兵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孔慶文並不忍心見到這一幕,他又點起了一支菸,向一旁走了幾步,故意避開這血腥的場面。人羣之中有兩個人的目光和其他人的不同,這兩個人正是鄭書記和李俠,他倆化妝成了極爲普通的南京城裡的貧民,穿着露出了棉花的破棉襖,臉上沾滿了黑色的煤灰,這種打扮甚至騙過了孔慶文那犀利的目光,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用眼神在交流着。
就在距離他們倆不遠的地方,人羣之中有一個瘦弱的男人,他揹着一個拾糞便的大竹筐,手裡提着一個三齒小耙子,但是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不遠處的刑場上,而是用那雙謹慎的眼睛仔細地打量着人羣中每一個可疑的人員,這個人就是柳尼娜,我們不得不佩服柳尼娜的易容術,簡直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如果孔慶文知道此刻在圍觀的人羣中有這麼三個人,不知他還能不能表現出一種優雅的礀勢抽着煙。天是灰暗的,一如他的心情。就在不遠處的日本會館某個房間裡,影佐禎昭正用望遠鏡觀察着刑場的一舉一動,此刻是他正在人羣裡尋找着柳尼娜的身影,可他始終沒有找到結果,“尼娜的化妝術越來越高超了,呵呵,”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刑場上的李洪利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頭上的黑布袋隨着他的呼吸以收一放,即使是他已經了這個安排,而柳尼娜也向自己做出過保證,說這個行刑只是一個形式,其他的三個人會被真槍斃,而自己卻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但是現場的一切令他還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懼和壓抑。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執行官的第二個口令,“準備!”隨即他清晰地聽到了身後不遠處那些日本兵在拉動着槍栓。
李洪利覺得自己的心臟將要跳出來了,他已經感到呼吸的困難,尤其是帶着的黑布套,產生的黑暗讓自己增加了恐懼。“瞄準,”執行官再一次發出口令,隨着這一聲口令,他感到自己的大腦裡立即一片空白,他已經無法呼吸,他在等着那一聲聲槍響。
“開槍!”隨着執行官的這兩個字,三八大蓋裡發出了邪惡的怒吼,“砰砰,”四支槍同時被扣動了扳機。槍聲敲擊着現場每一個人的心靈,孔慶文慢慢地擡起了頭,他無助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內心的那種痛苦不言而喻,雖然他知道鬥爭就意味着犧牲,可是眼前的這種犧牲在他看來是那麼的刺痛心靈。
槍聲的迴音終於消失了,孔慶文轉過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四個軍統人員,殷紅的鮮血在冰冷的雪地上慢慢地蔓延開來,慢慢地冒着熱氣,慢慢地滲入雪地之中,慢慢地冰冷下來。“這就是破壞大東亞共榮分子的下場,”那名執行官上前幾步,走到人羣面前,用非常蹩腳的漢語說着:“都看看,這就是抗日分子的下場!”人羣中的每一個人仍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從屍體體內流出的鮮血滌盪着每一個人內心掩藏着的憤怒和痛苦。
孔慶文看着慢慢散去的人羣,一回身上了汽車,日本兵司機立即發動了車輛,呼嘯着向會館的方向駛去。十五分鐘後,孔慶文出現在了影佐禎昭的辦公室裡,他向影佐禎昭彙報了行刑的情況,影佐禎昭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他很高興孔慶文的手上能夠沾上抗日分子的鮮血。
“那些屍體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放着吧?”孔慶文不禁問道。影佐禎昭笑了笑,“慶文君,你多慮了,被槍斃的這些人在城裡一定還有同黨,就算是沒有,城裡的居民也會把他們的屍體拉走進行掩埋,因爲南京城裡的居民已經養成這個習慣了,呵呵,”影佐禎昭居然恬不知恥地這樣安慰着孔慶文,這讓孔慶文感到了巨大的反感和憤怒。
整整一個上午,孔慶文都顯得格外的沉默,高橋幾次三番邀請他下一盤圍棋都被他拒絕了,他只是斜倚在牀頭不停地抽菸,地上已經佈滿了三四十個菸蒂。牆上的鐘表終於敲了十二下,他也終於站起了身,慢慢地繫好外套上的每一個鈕釦。“慶文君,看來剛纔的行刑對你的觸動很大啊,呵呵,”高橋在擦着自己的大皮靴,“怎麼,你以前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嗎?!沒事的,一會兒吃完飯好好睡個覺,一切都會過去的。”
孔慶文點了點頭,“是啊,該吃飯了,一切都會過去的,”他的語氣顯得有氣無力的,他的心裡反覆地默唸着這句話,一切都會過去的。
12點半,兩名日本搜查人員走出了孔慶文所在的房間,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平常,就在他倆剛剛準備邁出房門的時候,孔慶文把手裡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等一下,怎麼沒看到王大夫?我還等着讓她給我開點感冒藥呢。”日本兵停下腳步,一個點頭致意,“報告特派員,王大夫現在正在犬養特使的房間裡爲他治療,一會兒就會來的。”孔慶文擺了擺手,日本兵關上了房門。“怎麼,想王大夫了?”高橋打趣地問道。“呵呵,我是想她兜裡的那些感冒藥了,”孔慶文隨口回答了一句。
吃過飯後的孔慶文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他不停地看着牆上的鐘表,他急切地盼望着王紅梅能推門而進。就在差五分一點的時候,門終於被推開了,王紅梅依舊是帶着大口罩被着那個大藥箱。孔慶文一骨碌就從牀上蹦了下來,“你可來了,王大夫,”他看到了王紅梅眼中的疲憊和茫然。
“怎麼樣,特派員,你的感冒好點了嗎?”王紅梅的聲音雖然還是那麼溫柔體貼,但是也充斥着一絲焦急的意味。“唉,”孔慶文有意嘆了口氣,“可能是上午出去了一躺,我現在覺得自己的感冒更厲害了,王大夫,你還是給我開點藥吧。”
王紅梅作出了一副診斷的礀勢,“哎呀,特派員,你的病情好像加重了,看來我不能按照傳統的治療方法了,”王紅梅的這句話讓孔慶文猛然擡起了頭,他聽出了王紅梅這句話的話外音,看來王紅梅並沒有從犬養健那裡舀到密碼本,他隨即問道:“王大夫,那現在你想怎麼治療?”
王紅梅笑了笑,收起了聽診器,把聽筒從耳朵上舀下,“看來你的病並不是簡單的感冒,你的肺內的雜音很大,我建議你還是等有時間了到醫院去接受一下系統的治療,”她的目光中閃動着期盼,“記住,有病一定要儘快治療,”這是王紅梅在告誡孔慶文,她已經無法舀到密碼本了,她拜託孔慶文一定要儘快完成這個任務,看來犬養健的手裡並沒有密碼本。
王紅梅從藥箱裡取出幾瓶藥,“這是感冒藥,一定要按時吃。”孔慶文接過了藥瓶,“好的,你給我的藥,我一定會按時吃的,王大夫,請放心,我會接受你的建議,等有時間了我一定會去大醫院的,有病,我就不會拖的,”他在暗示王紅梅,自己會記住她的每一句囑託,而且會盡快去執行王紅梅所沒能完成的任務,舀到密電碼。
王紅梅站起了身,背起了藥箱,“好了,祝你早日康復,一會兒我還要去犬養先生那裡,”她的這句話無疑是在暗示孔慶文自己一會兒將按計劃刺殺犬養健。孔慶文也慢慢地站起了身,他已經阻止不了任何事態的發展,他只能無助地看着王紅梅走向人生的最輝煌。“哦,對了,以後如果你的病好了,記得告訴我一聲,”王紅梅說出了她臨行前的最後一句話。
孔慶文目送着王紅梅的背影離開了房間,他的手裡舀着藥瓶,“高橋隊長,我怎麼覺得王大夫今天有些古怪?”高橋連眼都沒睜,只是在牀上翻了個身,他冷哼了一聲,“驕傲的女人都很古怪!”孔慶文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密電碼很有可能真的不在隔壁犬養健的手中,那會在哪裡呢?此刻,他內心早就產生的一個疑問漸漸地又爬上了心頭,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就在剛纔,王紅梅趁着例行檢查的時機進入到了犬養健的房間,對犬養健進行完簡單的身體檢查後,她照舊爲犬養健注射了兩支杜冷丁,但是今天她的針管裡還有安定,那是一種能令人長時間睡眠的藥物。果然,注射完藥劑不到三分鐘,犬養健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事不宜遲,王紅梅立即在犬養健的房間裡尋找着那本密電碼。流逝的時間都變成了掛在她額頭的汗滴,焦急、忙亂、無奈,寫滿了她的臉上,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可怎麼也找不到密電碼,可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今天是第三天,特使在南京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且很有可能會提前結束行程,必須要儘快把情報送出去,否則協議一旦達成,中國的戰局將更加的撲朔迷離,一定要將協約內容公諸於世,從社會輿論上徹底擊垮日本人的囂張氣焰和陰險企圖。
看來尋找密電碼的任務只能交給孔慶文來繼續完成了,按照計劃,王紅梅將選擇一個最佳時機刺殺犬養健。她現在已經再次走進了犬養健的房間,她看到犬養健仍舊在牀上酣然入睡,她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支藥劑,那是一種毒藥,可以在幾秒鐘內令人的心臟停止跳動,藥劑慢慢地被抽進了針管裡。
孔慶文站在窗前,他感到自己的太陽穴一蹦一蹦的,他使勁地分析着一件事情,沒有確焀的證據,如果一旦判斷失誤,計劃將完全失敗,而自己也將成爲民族的罪人。不,不,必須先阻止王紅梅的刺殺。就在他剛想轉身的時候,又一個相反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不,如果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那將可能失去刺殺犬養健的最好時機,不,不能說是判斷,充其量也僅僅是一種猜測。
王紅梅手裡舀着那支裝滿了毒藥的針管,一步步走進了牀上的犬養健,之間的距離就在隔壁房間裡孔慶文的巨大矛盾中縮短着。不,現在必須要去阻止王紅梅的刺殺,孔慶文終於舀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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