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的一聲巨響,石塊不斷砸在厚重的城牆上,發出沉悶的喊叫。
小小素握筆的手不自覺的一抖,斗大的墨汁印在面前,小小素擡起頭來,外邊的日頭依舊很盛,隱隱還有着宮娥們清脆的笑聲。
歷叔這幾天又不見了人影,但是每天都會來跟小小素說上一會的話。
不知不覺間,滿朝文武都處在一個膽戰心驚的狀態,幾乎每隔上四五個小時傳來的戰報讓他們都腿軟了一把。傾樹陽做事情是越來越穩重,關係也似乎和左相好上了幾分。偶爾下朝時,百官們都還看到二皇子和左相間有說有笑。難道左相已經不打算站在中庸位置?決定支持二皇子了嗎?右相鎖眉暗自想着。
遠走的幾人。傾樹陽的背挺得越來越直,和左相言談間已經穩穩的佔據上風。傾季默沉着臉站在臺階上,背後暗紅色的門窗無一不透出厚重感。
“大哥,大嫂這幾日可好?”傾曇列玩味的望着傾樹陽的背影問道。
傾季默微微一愣纔回道:“還好,多謝三弟。”
“大哥,這幾天真是辛苦你和二哥了。”傾曇列若有所思。
雲州……
傾季默聽到了這兩字,回頭看了眼大殿,猶如嘆息的說道:“還希望四弟能平安回來呢!”
案上的奏摺越來越少,可慶王的心一直安穩不下來。這個時候殘陽如血,雲州相輝映的顏色遍佈城外。
“安墨,你想幹什麼?”裴然大吼,前方的安墨就像沒聽見一樣,徑自使出輕功向前方樹林竄去。這幾天,裴然跟着安墨一直在雲州城外轉悠,雲州城此時是濃煙籠罩。誰也沒有想到裴承會利用紙鳶從空中灑下迷散。迷散落地沾水就成了迷煙,不到片刻就能讓人使不出力氣。
雲州城東面繞水,哪家哪戶手裡沒有那麼一個大水缸放在院子裡?迷散一落下,當時就給了上安這邊一個出其不意,攻守線上當即就需要換上一批人。
上安忙傳令下去,解毒防守都成了眼前的難題。
外帶上裴承的投石機,也難怪安墨會着急不安。裴然想了想,忙追上安墨:“你去哪裡?”
安墨的眼神落在雲州城外水田上,看似茂密成長的稻田卻有着圍着白布的慶國士卒。有經驗豐富的老農當即就告訴他們用尿液解除迷煙,年輕的兵士一聽忙扯開衣褲就地取材。
“你看,那裡一層層的煙霧,稻田裡卻沒有一點兒的動靜,你說,可能嗎?”安墨指着水田問道。
“不可能,這裡地勢平坦,上安怎麼可能沒有做一點兒準備。”
“可是那裡現在是一點兒人影都沒有。”安墨輕聲點出,“大概並不需要我們操心,真是個聰明人。”安墨微微擡起頭,夕陽暖黃色的顏色落在面上,嘴角上挑,說不出的堅定相信。
裴然當即就從後死命的揣安墨的影子:“安墨很開心?”
安墨回過頭:“有什麼不應該開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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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將臨,屬國軍隊被迫停下一輪的進宮,營帳裡的裴承聽到各個將領的回稟,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西南東北邊上的丘陵,今天屬國軍隊一去就傻了眼。哪裡還有原來圖紙上的低垂小山丘,這分明是垂直小懸崖,從下而上,根本就上不去。當時領隊的周文禮望着褐色土壁好半天就沒有回過神來,此路不同。
而埋伏在水田中慶國士兵早在水田前沿挖了一個又一個大坑,上面用繩索將一束束的稻穀嚴密放好,坑底是折損的箭頭箭只。只等有人能夠一角踩空陷入大坑。
屬國軍隊出兵第一天,裴承就失去了士氣,大軍裡低迷的氣氛讓裴承越看越火。裴承一拍桌子讓所有的將領全部退下。喚人將離鏡等人待到軍營。
屬國停下一天的時間沒有攻城,首戰告捷讓慶國士兵都興奮了起來,選擇性的忽略掉或受傷或無力的同伴,雲州城內一片歡騰。
上安站在高牆之上凝視下方,屬國雖然沒有繼續攻打,不過那些佈置守線的士兵卻不能撤退下來。雲州城內此刻不缺糧食也不缺衣物,最爲缺乏的是治傷的藥材。
藥材,一個刀口就需要一副的麻沸散幾天的傷藥,隨着士兵受傷人數的增多,圍困的隱患都慢慢的顯現出來。
幾個屬國士兵三三兩兩的坐在空地上,立着的火把一圈飛蛾繞着它轉。忽然,往裡擺弄荷包的小寶緊了緊衣袍,揉了揉眼睛:“這天剛來點風怎麼就又停下來了?”
小寶四處看了看,直覺手上心裡有了一層的冷。他靠進一邊的老黃:“黃大哥,你不覺得突然冷了嗎?”
老黃白了他幾眼:“林裡霧氣中,當然冷。”
“可我總覺得不太平,都快七月了呢!我娘說,七月鬼門開。”小寶抱胸蹲在一邊。幾個圍着的兵卒聽小寶這麼一說都樂了起來:“這有什麼?今天還都死了人呢!”
“哈哈,就是,今天還都死了人呢!”有人附和。
老黃推了把那人:“說什麼呢?小寶年紀小,莫嚇到他。”
“嚇什麼嚇?!你沒看見今天那人死的啊!前幾天我們還說這仗好打呢!屁,好打在哪裡?慶國也不是羣傻子,能讓我們平白打下來嗎?前幾天嚷道最兇的今天都不知道縮在哪裡去了,等到那天我們死了,小寶還不得上去?!”
老黃慢吞吞的看了眼小寶,小寶龜縮在一邊不說話了。
陰影處,裴然和安墨安靜的站在那裡,黑色的樹葉擋住了安墨的臉孔。安墨的眼神一一掃過走來走去的士卒,不帶着一點兒色彩。重重大帳裡,圍在中心的自然是裴承的營帳。
作爲裴承的弟弟,裴然比誰都清楚裴承。裴承惜命,他嘴裡說的上陣殺敵前提就是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喜歡權勢,可不代表他會爲了權勢而放棄自己的命。
裴然朝那裡喏喏嘴給安墨示意。安墨此刻卻看向大帳門口。一行人正被人引着朝大帳走去。打頭的那人對身邊的人極其的恭謹,背脊也不知不覺的彎下幾分。
襯着月色,安墨看到那張讓人膽寒的臉。劍眉朝上,下巴的線條極其的硬朗,眼角有意無意的上挑了三分,眼神裡一片漆黑,舉手投足間總帶着一分不合常理的地方。可是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裴然又說不出來。那張臉總讓裴然有着幾分的熟悉,裴然不待安墨反映,立刻貓腰上前。
安墨感到裴然的怪異,卻什麼也沒有說。剛纔那人走過空地時,眼神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沒意,朝着安墨這個方向看了幾眼。
一靠近大帳,安墨就聽到裴承惶恐的低呼:“王上。”
居然拿是秋涵,現任屬國的君主。難怪自己會有熟悉感,那張臉多多少少都跟小小素有幾分的相似。裴然恍然大悟。
“裴侯爺無需多禮,孤這一番來,還不是擔憂雲州城這邊,從先皇到孤,我們屬國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在這裡。”秋涵受了裴承虛禮一拜,含笑說道:“不過孤此次前來,還帶了一個人,孤瞧着他樣,索性也帶了過來,不知道侯爺要怎麼安排。”秋涵揮揮手。安墨就看見一個垂頭之人從帳外走來。
隔着小洞,安墨恰巧可以看到那人擡起的頭,眉宇之間份外的熟悉。
“罪臣見過王上。”周武屈身行禮。裴承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周武,忙亂的看向秋涵:“王上,這是?”
秋涵揚起頭,對着裴承微笑:“廬州城外一戰,孤可是都知道了,全軍的人都落在慶國李宇手裡,現在李宇已經奪回甘州,難不成孤欽命的大將軍連這點都應付不了?”
話音剛落,裴承的頭上已經沁出一層的汗水,怨毒的看了眼周武。他從收到甘州奪回的消息就知道周武出了岔子。他明明讓人留下十多輛的投石機,就這樣還落得如此下場,非但沒有拖延的時間,到了雲州才發現守城的竟是上安。裴承此刻低下頭來,緊張的解釋:“裴承……裴承……”
“行了,侯爺。”秋涵不在意的笑了笑,“孤現在不想聽,孤只知道今天攻城也沒有得到原來的效果,侯爺,你不覺得是屬國這邊出了問題?”
裴承一聽,結巴道:“王上是說……是說內奸?”
秋涵繞着裴承走了一圈,安墨眼前猛然被擋住,“侯爺,內攘外必先安內。”
安墨心裡一緊,忙抓着裴然輕呵:“快走!”
裴然沒有反映過來,不知道從那些地方已經轉出幾個黑衣人,是歷叔安排給安墨的暗衛。黑衣人從腰間抽出劍,外圍已經有屬國士兵圍了上來。
安墨裴然就要從後邊離開,只聽見秋涵不緊不慢的說道:“四皇子,我手裡的左相千金都不能讓二位留下嗎?”
言靈——,裴然腳下一頓。魏言靈並莫樂被人綁在中央,身邊的秋涵似笑非笑:“四皇子還要離開嗎?”
安墨停下,眼皮半垂:“國君真是好計謀。”
秋涵大笑:“哪裡比的上四皇子的隱忍,真真是讓孤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