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0章 使此鎮如不周

第2380章 使此鎮如不周

“舒意!知天否?一時曰'靜'也,一字曰'定'也,亙古不改,萬世不移。”

“舒意!知長河否?”

“昔倉頡造字,以不周而見'山',以長河而成'河'。故言山脊河血,萬古成歌。遂有'人間',有時闡爲'山河'。”

“舒意啊,莫看此句——長河萬古翻神陸,灘塗一貫堆怨魂,養我殺我同此心,人間事,原來天不問!”

“人心如水,常有波瀾。長河縱意,喜怒無常。故說,治水如治心。”

“拔龍脈爲筋索,以縛長河。豎帝冠爲不周,以撐河脊。羲渾無道,乃有河道。羲渾失義,遂聚河堤。”

“今治河,使之如天海。亙古定也,萬物生也。”

——《九鎮暇談》

述者,烈山。

錄者,敖舒意。

……

烈山人皇年輕的時候,曾親歷長河氾濫事。見長河兩岸,棄爲灘塗,近水之民,爲水所噬。

他隻身入水,史載——

“數爲洪流逐退”、“數厥”、“嘔血不止”。

他悲憤至極,甚至涉水喝問長河——若無靈,何來母河之尊名。若有靈,古今多少事,豈有母食子?

書上說,龍皇大庇水族,不能制長河之怒。

長河氾濫,就像禍水之波,永不能絕。生兩岸而滅兩岸,無非天道至理,日月盈縮,周而復始罷了。

後來烈山氏徒步長河兩岸,走遍每一處水眼,一步一痕,萬里反覆,苦思長河永治之法。

據《靜虛想爾集》記載——

“衣衫襤褸,披髮赤足,時人常見於河堤,以爲長河野人。”

有人說烈山氏徒步長河的行爲,是苦心治河。有人說他是借名以察水族軍勢,纔有後來逐龍於海——那時候長河還爲龍皇所掌。

但無論怎麼說,烈山人皇對長河的治理,幾乎貫穿了他的一生。

至於煉龍皇九子爲九鎮,已經是後來的事情,算得上治水定鼎之作。此後長河永晏。

今天的長河,是已經被降服了的長河。

降服了很多年!

長河如龍,龍腹抵着觀河臺,龍身壓着九鎮,又有敖舒意數十萬年的調和。

這才說,在諸方互不同屬、各自爲政的情況下,幾乎是分節式的鎮壓不同河段,也能穩住長河形勢。

事實上諸方今日治河,仍是以九鎮和觀河臺的固有格局爲主。

姜望曾親臨九鎮石橋,以幹陽赤瞳洞察了石橋的每一處細節,極其細緻地觀察這封印術的巔峰成就。在學習封印術的同時,也深刻地認識了長河。

長河龍君以烈山人皇設九鎮的心得相送,讓姜望進一步瞭解九鎮封印,以尋求封印第二天人態的辦法。此即龍君之贈禮。

這份心得,就是敖舒意手錄他和烈山對談九鎮的《九鎮暇談》,說是烈山人皇和長河龍君之間的暇談,更像是師徒授業,摯友交流。

更確切地說,它更像是烈山人皇的《治河手記》。

它描述的可不僅僅是烈山人皇對九鎮的構想,也不僅僅是對封印術的探索。它更具體地講述了烈山人皇如何治水,包括治水過程裡遇到的種種問題,包括敖舒意自己的種種困惑。

姜望隱有一種感覺——烈山人皇爲長河龍君解惑的經歷,也像是一種治水的過程。

時至今日,姜望並不清楚,當時龍君相贈此手記,送這樣一份“小小的禮物”,是不是有對今日的預知,是不是某種悲觀的綢繆。

但他曾經對龍君說過——以後我會深思水族之事,並且盡力而爲。不過這不是一場交易。

這就是他深思的結果!

這也是他盡力的時刻。

當他站到福允欽面前,爲他握住應江鴻的劍。

他心中所想的,不僅僅是長河龍君對人族百姓的感情,也不僅僅是宋清芷和自家妹妹的發小之誼。

不僅僅是他拒絕了長河龍君的交易,長河龍君仍然禮贈他《九鎮暇談》。

他還想到宋清約爲莊國新政所做的努力——在清江生活的那些水族,也把莊國當做自己的國家,一直在做自己的努力,希望將它建設得更好。

那些爲家國盡心盡力的水族,和岸上苦心耕種的人們,誰不是對這片山河“有感情”!

他還想到,當年在清江之畔,他所看到的那個險些被綁走的貝女。那一幕挑戰了他對古老盟約的認知,第一次意識到很多人並不在意盟約,並不把水族當成同類。

後來他又看到很多人,不把人當人。

可在水府中再相見,那名貝女驚慌失措,卻還是咬着牙幫他遮掩行蹤。

是謂“知恩”。

人族和水族,究竟有什麼區別呢?

直到現在,姜望也沒有看出來。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族水族一家。他小時候甚至覺得,水族就是住在水裡的人。

今天他站在這裡,站在天下人的注視中。

他仍然要說,他見到的是有情之龍君。

而這不是一場交易。

這是他本來就會做的事情。

人皇死,龍君治。

龍君死,姜望繼!

無非是薪火相傳,一脈貫之。

烈山人皇治長河,是“使長河如天海”,希望將長河變成天道日月般的存在,以此不傷人間。

而姜望恰恰是史無前例的十三證天人,對天海有與衆不同的解讀和認知。他太知道怎麼掀起天海波瀾,太知道怎麼沉陷天道海洋又脫離。

何必“如天海?”

今引天海來!

姜望屹立觀河之臺,接引天道之力,使之倒傾人間,灌落長河。

製造了“九天之上、天海倒掛”的奇觀。

如此偉跡,震驚天下。

直至此刻,觀河臺上的衆人才明白,姜望所說“釣走獼知本干擾的可能”,其意何在。

姜望竟是要引動天道海洋的力量,鎮壓長河!

這絕不是輕易能夠做到的事情,非有通天徹地的神通,不能爲此事。若不是對天海對長河都有極深刻的理解,也根本不可能將它們聯繫。

在這種時候當然是不能被幹擾的。

天道海洋一旦掀起波瀾,很難說獼知本會不會驚醒——他這樣的智者,哪怕是在沉眠狀態,會不會留下天海警訊的手段呢?

還是很有可能發生。

而獼知本一旦得知姜望在做什麼,絕不可能坐視,也絕對有辦法阻止。

引天海鎮長河的過程,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甚至更直接地說——

要在天道深海與獼知本對局,他根本沒有把握。

就現在來說,他“水性”更佳。

可是他能從獼知本這裡獲得“欺天”的靈感,獼知本也能夠學他遨遊的本事。

他敢提着劍和獼知本在天道深海里搏命,但他也清醒地認識到,生死不是隻有拔劍一種方式。

雙方各憑手段,他不覺得自己能贏得過獼知本的算計。

所以在這一步開始之前,姜望特意跑了一趟妖界天海,斬絕獼知本干預此事的可能。此刻天海翻涌,獼知本不得遊。

他方能安然爲此事。

他的確對獼知本有最深的忌憚,因爲天憲罪果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也因爲他親眼看到行念禪師是如何隕落。

此時,他眸爲金陽雪月,額現日月天印,倒掛之銀河,爲他張舞,天海的力量,引爲飛渠!

即便是應江鴻這般見慣奇觀、擅長撥動風雲的強者,一時也靜聲屏息——

天海鎮長河,此事古未聞!

在烈山人皇和長河龍君之前,長河還未馴服,此事斷不能實現。且不說能不能做到、有沒有天人願意爲此事,貿然引渠,使天海接長河,只會引起雙方的強烈對抗。

陸地祖河衝擊天海,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烈山人皇和敖舒意已經馴服長河的今天,只有姜望在做這件事情。

應江鴻作爲中央帝國的最強天師,當然知曉一些古老的隱秘。

他明白今日清晏的長河,仍不算烈山人皇最終宏圖。

按照中古人皇的佈局,現世長河最後的理想狀態,就是如日月永恆,向現世播撒輝光,卻永無氾濫之厄。屆時哪怕九鎮譭棄,觀河臺垮塌,龍君不復存在,兩岸無人鎮守……長河也永寧無災。

姜望今日引天海之力,分明是以此接續中古人皇的佈局,用天海爲引,將現世長河推向“亙古天常、永世長治”的位置,加快這樣一個演化的過程。

烈山人皇是以無上偉力、恢弘佈局,跨越無以計數的歲月,將長河推向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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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今日雖是取巧,在烈山人皇和長河龍君久治的基礎上,在觀河臺和長河九鎮的幫助下,引天海之水,反灌長河,影響長河……一旦完成,也是今世未有之功!

他終於明白,姜望爲什麼開口就是“我爲天下鎮”。

因爲這就是當今最好的治水之路,是中古人皇正在被驗證的偉大設想!

這必然不會被阻止,每一個着眼人族未來的有識之士,都只會支持!

甚至若是早知如此,哪用得着姜望去天海垂釣?

現世諸方出手,也不是不能掀起天道狂瀾,更有的是辦法,能夠斷絕獼知本干擾的可能。

姜望選擇獨自去垂釣,也真如他言,是爲打魚換錢,贖買一些性命。

那些水族,對姜望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還是說,重要的是年輕人心中的“公道”?

一切該發生的,都在繼續發生。

一切在沉默的,仍然在沉默。

在諸方複雜各異的眼神中,立在高臺、接引天海的姜望,又有新的變化——

他的日月天印、金銀雙眸,都逐漸褪去光彩。

但自他的道軀之中,有一個恢弘的虛影,正緩緩漂浮出來。

在離體而出的同時,也在由虛凝實。

那是一尊金髮金冠、威嚴高漠的身影,緊閉雙眼,似在沉眠。

鬥昭一會看看此尊,一會看看黑髮黑眸的姜望本尊——仍是姜望之眉眼,氣質卻是截然不同。太威嚴了。太高高在上!這金髮金眸的身影,令他掌中天驍難耐,有一種急於拔刀將其掀翻的衝動!

他目空一切,哪受得了別人睥睨衆生。

但細看這金輝燦耀的姜望,卻也不是孑然一身。

此尊虛懸在姜望身前,眼闔而眉定,長髮都直垂,沒有半點動靜,寂然如死。

而隨着其道軀逐漸血肉清晰,此尊身外的金光、藍光與霜光,也逐漸凝實了。

那是金色的天柱一根!

外纏蔚藍色之神龍,銘刻霜色之天紋。

鎮封【先天永恆金尊】在其中。

就這樣豎直而立,空懸在姜望身前,並不顯現高大的姿態,卻給人接地撐天的感受。

鬥昭心中浮現一個名字——“不周山”。

傳說中的撐天之柱!

他不曾親眼不周山,但關於不周山的感受,便極類如此。

“此爲【定海鎮】,或者諸位也可以叫它【定海神針】!”高臺上的姜望道:“昔日我險淪天海,自救無路,幸得諸方幫助,救我迷思,益我前路,長河龍君正是幫助我的其中一個,祂與我分享了烈山人皇設長河九鎮時的一些心得體會。”

衆皆恍然。

這時候才明白,姜望爲什麼能夠對長河有這樣深刻的理解,又爲何能夠了解甚至續筆烈山人皇的宏圖。

姜望繼續道:“我修成此【定海鎮】,立於心牢,以之定心海。”

“烈山人皇有言,治水如治心。”

“長河龍君曾問我——‘我錯了嗎’?”

“姜望德薄,不敢自比人皇,也不配給長河龍君一個答案,但我——”

“諸君!”他看着在場的這些人,眼神裡有一種十分孤獨的光,就像是十年前的黃河之會,那尊身披金袍的身影,端坐高臺,向臺上投來的目光。

水族天驕盡凋然的長河龍君,昔日看到人族之天驕時,仍有幾分發自內心的讚賞!

那種光,是坐困長河的超脫者,孤獨的理想。

“我真的很想告訴長河龍君——或許祂並沒有錯。”

“理想,怎麼會錯呢?”

姜望擡起手來,平直地往前,彷彿虛抵住那定海神針:“這【定海鎮】,原是吾兄李龍川之箭也,姜某填以血肉,天人爲骨,龍君鑄以魂靈,人皇授以至理。取之於龍君,用之於長河。繼之於人皇,定之於人間。”

他青色的長衫輕輕捲起衣角,而手上就此一推——

轟隆隆!

這根撐天之柱、定海神針,就這樣在空中平移,飛出觀河臺,飛落長河中。定止一佇,下探長河之底,上窮天海之瀾。

所有自天海傾落人間長河的力量,都要經由這定海神針的調服,灌溉於長河,久治於長河,而不損及長河。

此天人之軀,永恆之尊,定海之鎮。亦如九鎮石橋有不朽。

從此天地之間,有此柱如不周。

從此天海長河間,有此針如神渠。

他定聲道:“自今而後,永鎮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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