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3章 持刀者誰

最大的危險是你根本不知危從何來,卻已瀕入死境。最恐怖的敵人是他已經對你出手了,而你不知他是誰!

對鮑玄鏡這樣的人來說……只要明白問題何在,就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只要清楚敵人是誰,就知道應該怎麼應對。

他只是覺得荒謬。

他苦心積慮地做人,卻因爲太是一個“人”,而被天道所憎厭。

天意如刀風波惡,斬得一個具備超脫眼界的轉世者,左支右絀,險些一步步走向自毀。

而能夠欺天至此,造就如此人道盛世的那些先賢,又該是何等偉岸?

鮑玄鏡滿心崇敬!

那是他的前賢!是他的祖先!

想到那些燦若星辰的名字,想到那些開天闢地的壯舉,他的靈魂就爲之顫鳴,他的血液就爲之激盪,那是源自血脈深處的最古老的迴響!

他爲他是一個“人”,而感到萬分的驕傲!

是的。縱然此刻藏命爲妖馬,他還是要回去的。

身是妖馬身,心是人族心!

縱已知天命在妖,但“妖”和“人”之間要怎麼選,壓根不是一個問題。

你妖族都被關在牢裡當豬宰了,天命在不在的,有什麼意義?

我人族橫掃萬界,鎮壓諸天,人道大昌,勢不可擋!

“玄鏡?”鄭商鳴看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笑出眼淚的鮑玄鏡,有些摸不着頭腦。

雖然我說的確實那麼有一點道理。

但你笑得也……太開心了?

“沒事,沒事。”鮑玄鏡緩了半天,擺擺手:“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此刻他的真命仍在妖馬那裡,這具名爲“鮑玄鏡”的道胎,只是軀殼。操縱着此身來說話、動作,有一種擺弄皮影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有趣。

抹掉眼前的陰翳之後,他重新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有趣了。

差一點就前功盡棄,懸崖勒馬後,怎會不覺得夕陽美好?

從人身假墮爲妖馬,藏命於其中,不是簡單的事情。

譬如人之墮魔,這種轉變通常是不可逆的。

而他精準地踩在那條界線上,只爲了看一眼妖馬所見的世界。這一步的冒險,是完全值得的。

現在這局棋,他也坐下來了!

局中將被屠宰的大龍,成了棋凳上下棋的人。

神龍一旦翻出海,勢必高上九重天!一朝執棋在手,他鮑玄鏡——

想爺爺了。

經歷這一次的天道惡意,未知者的殺局,他才發現自己是格外地需要爺爺。

爺爺說得對啊。

生在鮑家,是何等幸運。

只要大齊朔方伯在身邊,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安然地成長,外來的殺局還未靠近,就會被擋下。偏偏是他自己把爺爺調出了臨淄!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鄭商鳴有些擔心鮑玄鏡是在嘲笑自己。

他並不在意自己被嘲笑。

他擔心的是鮑玄鏡不是一個好孩子。

鮑玄鏡現在有不錯的心情,他也可以閒適講一些‘人’的故事。

“我以前很愛吃糖丸。有一回我看到一顆,裝在一個玉瓶子裡,圓滾滾的,還有很淡的香氣,可把我饞壞了!我就問我娘,我能吃一顆嗎?我娘說,你用不着吃。”

“我就很奇怪呀,我想吃!我嘴饞!什麼叫用不着呢?是不是嫌我吃太多了?”

“後來我在我爺爺哪裡又看到了類似的。我覺得我得換個問題,我就問,爺爺,爺爺,這顆丸子好吃嗎?”

鮑玄鏡表情鬱悶:“我爺爺說,這個跟你沒關係。我就不敢說話了。”

他嘆了一口氣:“我尋思他的意思是以後都不讓我吃糖丸呢。嚇得我都戒掉了。”

“你說的是開脈丹?”鄭商鳴表情古怪。

“後來我知道那是開脈丹了,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吃了。”鮑玄鏡道頗爲唏噓:“因爲我長大了,我是鮑氏的繼承人,我得早早地懂事。開脈丹太珍貴了,它是人類開啓超凡之門的鑰匙,具有非同小可的現實意義,我不能……吃着玩兒。”

開脈丹當然很重要,也的確有着深刻的歷史意義,但開脈丹體系如此成熟,產量如此豐富……以朔方伯府的財力,鮑玄鏡真拿它當糖丸吃,也不算什麼。

只能說朔方伯家教甚嚴,這孩子被管束得緊。

鄭商鳴寬和地笑道:“吃個一兩顆的也沒關係,又不偷又不搶的。回頭鄭叔給你拿一顆,你悄聲吃了便是!”

“好欸!”鮑玄鏡很是歡喜。

“能不能現在就拿過來呢?”他看着鄭商鳴,很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吃過,想嚐嚐鮮。今天跟您出來城郊,放飛自我,感受自由,就特別嚐嚐看。此時此刻,這是一顆名爲自由的開脈丹。”

他又懂事地補充:“什麼品質的都可以。”

人身過於復古,過於純粹,以至於爲天意所惡的問題,絕對是萬古之難題。

即便是鮑玄鏡這般眼界,把他丟到遠古時代去,他也不知何解。

但在當今這個時代,則十分簡單。

因爲偉大的人族先賢,早已經寫下答案。那些先代的有志之士,更在漫長的時間裡,將答案一再簡化——

開脈丹!

爲什麼在人道大昌、人族主宰現世的時代,天生道脈者如此稀少?且越來越少?

在最黑暗的遠古時代,都還時不時能出現一些天生道脈者,引領着人族在遠古時代艱難求存。

在人族開始奮起的那個階段,九死一生的氣血開脈者和天生道脈者,幾乎是各有其半。

可是越到後面,天生道脈者越少見。

及至如今,當世顯名者,無非重玄遵,魏玄徹等寥寥幾個。

他鮑玄鏡也被捧着當成個寶貝。

並不是因爲人族江河日下,人族血脈不夠強大。

恰恰相反,人族的潛力越來越豐厚。修行記錄不斷被打破,正是明證。

只是因爲天命從來在妖,在於那天生地養的先天族羣,天命於人無所愛也。

不予天生道脈,正是不愛的表現。

但天命於人也無所憎。

因爲天命所厭憎的遠古之人已經不存在了,要麼就是已經超脫,根本不在乎天命。

也就是一個鮑玄鏡,還能讓天命來顯威!

小小一顆開脈丹,開啓了普通人的修行路,打破了超凡的天塹。

小小一顆開脈丹,也將所謂天命扇得暈頭轉向,讓天道的惡意消散如煙。

爲何產出開脈丹的那些兇獸,一定要以妖族爲源頭,一定要人氣來滋養?

不僅僅是因爲這樣可以極大提高開脈丹的產量。

也因爲唯有如此,才能確保整體上人族不斷演化、不斷昇華的血統,不被天道所憎厭!

所以現有的開脈丹體系,才幾乎不可能再革新。它已經窮盡人族的聰明才智,幾乎不可能更完美。

往後所有的研究,也最多是讓人氣的損耗更少,讓開脈丹的產量更高、品質更高。

人族修士的開脈,都摻着妖族的血。

人族的血脈,取萬族之菁華。

人類內府秘藏裡可供探索的那些神通種子,其中很大一部分,在遠古時代又何嘗不是百族異種天生的本事!

天不予,人自取。

那些天生神通者,亦可視爲偶然出現的返祖者。回返的是那些親口吞下先天種族神通力量的先祖!

所謂天意,又分得清誰是誰,誰纔是親兒子呢?

只需要一顆開脈丹,就能解決鮑玄鏡現在的問題。但他卻不能立即以血蓮裹身,迴歸道胎,自去鮑家取,不然在天道的惡意下,難保不會又出什麼紕漏。

他只可以求助於鄭商鳴。

而鄭商鳴,有片刻的無言。

鮑玄鏡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家世,竟然沒有吃過開脈丹,想嚐嚐它的味道而不可得。

真是……天才的煩惱啊。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吃開脈丹。

他也想躺在稷下學宮裡看閒書,等有什麼萬衆矚目的時刻,坐起來便一笑,說聲時候到了。而後風滿臨淄。

“送一顆開脈丹過來。”他拿起腰牌吩咐。

“謝謝鄭叔!”鮑玄鏡滿臉歡喜。

馬腹之中,血蓮之上,則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坐而靜思,眸光幽幽。

他在反溯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

今日種種因,必結他日果。

天意之刀馬上就要解決了,那麼那個推動天意之刀的人呢?

此人何在?姓甚名誰?

可認得他鮑玄鏡嗎?

……

……

“客官,你們已經是第四批要來看現場的人了……”有夏島上,觀瀾客棧的掌櫃抹着汗:“小的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仙人老爺們的事情,豈會與我們相干?”

客棧的東家已跑路,恐懼於陰森怪怖的兇案現場,更受夠了那些飛來飛去的大爺們,說什麼也不肯再回客棧裡來。

凶宅的名聲一傳出去,也別指望有什麼生意。

但作爲員工的掌櫃,卻不能說走就走。腳下也打着顫兒呢,但領一天工錢,就得守一天崗。

還要應付各路神仙老爺,一個應對不當,興許就灰飛煙滅——

誠然近海羣島是有法治的地方,但在這件事情上,不太給人安全感。豈不見住店客,失蹤了幾個?

那對瞧來很是良善、也很般配的夫婦,背地裡卻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把景國的官差都宰殺了很多。

據巡海衛的老爺們調查,說是什麼平等國。

見鬼。

平等國那惡名昭著的的天鬼,不是前不久才被景國仙人剿滅嗎?

齊國官方倒是不曾討論這件事情,但路過的海商都這麼說。

“前三批都是誰?”鍾離炎問。

“這——”掌櫃的把頭一縮。

“你不用知道發生什麼。我們只是知會你一聲,我們要去看一眼。”鍾離炎取出一枚銀錠,放在櫃檯上:“帶路。”

“也不妨講一講您都聽到了什麼。”諸葛祚放下手裡看了一路的書,在旁邊道:“真假我們自會判斷。”

星巫爺爺的確沒有跟他說,要讓他們來確認什麼。

他很清楚爺爺的本事,只要他們看到、經歷、擦肩,甚至只是路過某些地方,無論事前還是事後。爺爺要確認的事情,就已經確認完成。

所以他們不用做額外的事情,在海上轉轉就好。

但鍾離大爺是個有主見的。

嘿……他諸葛小祚也不肯懵懵懂懂。

反正爺爺交代的事情很簡單,不會被影響。他們倆也儘可以有自己的主張。

他猜測爺爺想要確認的事情,與仙宮相關。

【猜測】是爺孫之間的遊戲,而企及於星巫的智慧,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

早先他帶着問題去朝聞道天宮裡,要問姜閣老——“天上是否有仙”。

最後那個問題,是原天神先出口。

而他注意到,景國的於羨魚,也對這個問題有極深觸動。

仙人時代的“飛昇傳說”,景國曾經推動的“仙廷之謀”,其具體細節都是絕密的情報,而他都有幸翻閱。

但在天宮求道的當刻,他還不能窺見全貌。

是在九宮天鳴之後,他纔有所體悟。

原天神到天宮求道,本質上就是掩人耳目的行爲。祂問仙,有祂根本的立場,仙人時代終結了神話時代,吸收神話時代落幕養分的原天神,對仙人有本能且應當的關心。

當然在原天神受冕而真正超脫後,諸葛祚對此有更進一步的認知——在整個景國清剿一真道的大局裡,原天神或許一直都把握了什麼,問仙只是關於仙廷之謀的最後確認,或者更具體地說,祂在確認閭丘文月清剿一真道的計劃!

再說於羨魚的關注……於羨魚的師父是姬景祿,姬景祿背後站着的明顯是閭丘文月。叫於羨魚關注天上仙,一個是跟已經失敗的仙廷計劃有關,再一個,其實關注的是一真道。倘若姜真君曾在天海深處見天上仙,那也很有可能見一真。

天上仙的歸處,或許是一真道的狡兔之窟。

那麼爺爺呢?

作爲楚國之星巫,爺爺問仙是爲誰?

姜閣老彼時回答的“天上無仙,人間也不該有”,又代表着什麼呢?

那是天人的答案,是否代表天道的態度?

說的又僅僅只是仙人嗎?

如果有選擇,諸葛祚相信,一直隱蔽仙宮存在的那幾位仙宮之主,肯定不願意響應九宮天鳴。

但有所獲得必有所承擔。得到了仙宮傳承,就躲不開仙宮因果。

當如意仙宮以那樣巔峰的狀態,面對曾經覆滅仙人時代的一真道。仙人時代的迴響,席捲了所有仙人相關的留痕。

對他這樣自小學習星佔的人來說,有如意仙宮等幾座仙宮的確切位置,有九宮天鳴這動盪諸天的迴響,雖不能精準地定位到每一位仙宮之主,剩下幾座仙宮的大概範圍,還是不難劃出。

彼時在海上響應的仙宮有兩座——

萬仙宮,霸府仙宮。

當然它們也可以繼續移動或藏匿,但虎不移山,龍不離潭,近海必有殘跡。

或者爺爺想要確認的,是其中某一座仙宮的情況嗎?

“你怎麼一有空就看你那本破書?”客房門口,鍾離大爺招了招手:“別看了!進來掐指算一算,這裡死了幾個人,都有誰來過?大爺沒空算。”

諸葛祚‘哦’了一聲,合上了手裡的《百老醫經》。

屈指輕叩眉心,雙眼星光旋繞。

一步踏入房中,他看到天機如線,縱橫交錯,彷彿一張立體的、異常複雜的網,令他見而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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