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有這種習俗,逝者下葬之前,可以悲傷緬懷,而當站在墓碑前時,所有人都要堅強起來,以此面對今後的生活。
秦可人在秦可卿的攙扶下走進了車內,緩緩離開,楚景言站在原地,看了眼身邊的戚清榮,忽然說道:“她躺了兩天。”
戚清榮擡頭看着楚景言,許久之後才點了點頭:“一直躺着。”
楚景言笑了笑,問道:“沒起來走動走動?”
“上衛生間還是要的。”
戚清榮嘴上叼着兩根菸,全部點燃之後,遞給了楚景言一根。
把煙夾在手中,楚景言低頭看了看,心想着以往吸着這種苦澀的菸草還會覺得舒服,現在爲什麼聞起來都會牴觸?
想了想之後,他望向戚清榮說道:“外人知道的是,陳慕青傷心過度以至於臥牀不起,我當然希望事實也是這樣。”
聽着楚景言的話,戚清榮悶頭吸了口煙。
楚景言笑了笑以後接着說道:“我不希望事情的發展會那麼俗套,他纔剛死.......最好不要大動干戈,這不是我想看的,所有人都不想看到。”
“其實沒必要把話說的這麼隱晦。”戚清榮看着楚景言說道,“原本很簡單的一件事情,怎麼就要說的這樣難聽?”
“因爲不想。”
楚景言說道:“你說我這麼幾年都做了些什麼。從頭到尾都在害人,都在往上爬,害到最後自己差點就成了孤家寡人。憑什麼,我憑什麼要因爲這麼點東西就讓自己變得可憐兮兮的,到頭來身邊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那爲什麼不試試放手?”戚清榮說道,“在若狹灣,你自己說過要放手不管,可現在反悔的也是你。”
戚清榮扔掉菸頭,眼神犀利的看着楚景言緩緩說道:“她這麼做情有可原。不是嗎。”
“情有可原?”
“現在沒必要裝傻,楚景言。你當然清楚慕青能立足在這裡是憑什麼。”戚清榮看着楚景言說道,“陳朔從未想過要把集團留給慕青,如果沒有你,他大仇得報之後。人之將死總歸會給慕青留一份豐厚的遺產,那足夠她去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原本那纔是最好的結局。”
“我們都知道,就算陳朔把集團留下來,慕青也不可能守得住。”
楚景言靜靜的站在墓碑前,聽着戚清榮的話。
他說的都是大實話,而且毫無偏袒,如果沒有楚景言,陳朔最大的可能就是給陳慕青留下一個她守護的住的財產,或許是慈善基金。或許又是別的什麼。
而自從楚景言入主黑金大廈之後,陳朔便把陳慕青送去了洛杉磯,和戚清榮呆在一塊。
這一做法當然是爲了制衡原本的那位洛杉磯董事趙沅陵。而如今事情全部塵埃落定,楚景言已經成了董事局的第一人,那麼陳慕青的位置就開始變得極其尷尬。
主次有別,她沒有任何的依仗。
秦可卿就算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股權都給了楚景言,表面上已經孑然一身,但在東京經營十多年。即使吳元靜也跟隨左右,更不用說其餘的高層們。要牢牢把握住東京的一切,在可預見的未來,秦可卿的作用依然十分巨大。
首爾自不用說,經過早期的那一輪大換血和楚景言的經略,早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眼下,腳踏實地的眼下。
內地纔是關鍵。
楚景言需要集海外的所有力量和陳朔生前在這裡留下的所有,站穩腳跟。
那麼洛杉磯,自然也不容缺失。
現如今,洛杉磯的集團分部,所有的一切,並不在戚清榮手裡,因爲名不正言不順,而那裡的主人........自然是陳慕青。
趙沅陵被罷免職務之後,陳慕青便是新的董事。
而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病榻上的陳朔,選擇了沉默,沉默.......也就代表着默認。
默認了陳慕青的所作所爲。
他給了自己的養女,一個看起來十分合適的位置。
這就是擺在楚景言面前的事實。
“我看過陳朔原先最早的那份遺囑,他成立了一個基金,十億美金......而基金的託管人就是陳慕青。”
“那基金如今依然在,我還是可以給她。”
戚清榮問道:“這是交換?”
“可以這麼說。”楚景言回答的十分坦蕩。
戚清榮深吸了口氣之後接着說道:“慕青是驕傲的,也是自信的,但她最大的自信來源就是董事長,如果董事長依然坐在位置上,那麼她當然可以安分守己,也會恪守本分。”
“可是楚景言......董事長這麼一去,從今往後,慕青還能靠誰?”
楚景言望向戚清榮,兩人之間只隔了幾步路的距離,但卻好像有了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
“她........想要靠誰?”
“只能靠自己。”戚清榮輕聲說道,“沒了董事長,她就是一無所有,而你現在想要她手裡唯一的安全感........這很難。”
戚清榮說的很對,也很符合邏輯。
但這不是楚景言想要聽見的答案。
他靜靜的想了想之後,望向戚清榮說道:“所以我纔沒有直接去找她,而是先和你說說。”
戚清榮看着楚景言,沉默不語。
“我背下了他的希冀,所以他把集團留給了我,如果想要完成這一切,至少短期之內我並不希望手裡的權利被分出去。這也是老生常談的話題,當年爲了發展,集團收納了不少外資。首爾尤其如此,可你看看那些人的下場。”
“黃東政,李石武,那位好歹算是退休的李董事,還有......白繼明。”楚景言說道,“即使在這裡,光我知道的。陳朔就讓十幾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家破人亡的更是要多得多。”
“他的手段很直接。也很殘酷。”
“但不得不承認,很有用。”
楚景言搖了搖頭,接着說道:“可我不是他,我不會那麼做。他也不希望我那麼做。”
兩個從一開始便攜手的戰友,彼此之間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風微微揚起,吹散了戚清榮額前的劉海。
然後他擡起了頭,看着楚景言問道:“我該怎麼說服她?”
楚景言走下了臺階,走到戚清榮身邊,兩人平等的對視,最後楚景言纔開了口:“達摩克利斯之劍。”
楚景言指了指頭頂,看着戚清榮說道:“他在每個人頭上都懸了把劍。”
隨即又指了指自己:“但我頭頂沒有懸樑之劍。因爲我就那個握劍的人。”
戚清榮不再說話。
楚景言回頭看着不遠處的墓碑,又看了看周圍的花圈之後幽幽的說道:“回去告訴她,只要把她手裡的東西借我用一段時間。然後她就可以永遠是我姐姐,那個位置.....也永遠是她的。”
說完之後楚景言把手放在戚清榮的肩膀上,說道:“你是我的執行官,當然要爲董事局排憂解難。”
“哪怕那個人......是你的未婚妻。”
“這並不能說服她。”戚清榮說道。
“就當我求她好了。”楚景言看着戚清榮說道,“和我打擂臺,或許董事局裡真的有人願意站在她那一邊。可是風險太大,而選擇幫我。我的承諾從來沒有打過水漂,既然都是賭......爲什麼不選一個勝算大一些的賭局?”
說完,楚景言便轉身離開。
坐進車內,宮秀對楚景言說道:“原本你娶了陳慕青,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楚景言靠在一旁閉目養神,聽到宮秀的話之後睜開了眼睛,說道:“我有想過這個問題。”
“然後?”宮秀問道。
“沒然後了。”重新閉上了眼睛,楚景言緩聲說道,“我從來沒認爲自己會沒用到靠這種方法來做一些事情。”
“喲,那姑娘可是個美女。”
“這世上美女多了去了。”
宮秀撇了撇嘴,十分不齒的看着楚景言:“說得好像你吃的還少了似的,怎麼着,這輩子偏生喜歡韓國女人不成?”
楚景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沒有回宮秀的話。
討了個沒趣,宮秀啓動了車子,一邊開車一邊嘟囔道:“可惜我那位嬌滴滴的大妹子,這叫什麼事?”
重重的嘆了口氣,宮秀便沒了動靜。
車子穩穩的開車,小憩了一會的楚景言爲垂着眼簾望着窗外。
是啊,還有泰妍。
金泰妍守在宿舍守了一整天,就連睡覺也是趴在沙發上不敢睡死,不是因爲別的,當然就是因爲宿舍裡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個人。
鄭秀妍不見了,電話自然也打不通。
即將回歸的少女時代得到了假期,這原本是件好事,而就在放假的前一天,鄭秀妍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剛剛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小肥婆微微驚愕了一下,便恢復了正常,重新回到了房間準備睡個美容覺。
而金泰妍徹底慌了,好端端的一個人不見了,這該怎麼辦?
找了經紀人,告訴了公司,可那邊也再也沒消息傳回來,金泰妍沒了回家的心思,忽然想到給鄭秀妍家裡打了電話之後,電話那頭的李靜淑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告訴金泰妍,鄭秀妍去了中國。
於是金泰妍不再心慌,改爲了失眠。
鄭秀妍去中國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楚景言。
很理所當然,很義正言辭的事情,金泰妍是這麼認爲的。
於是她開始變得有些低落。
金泰妍很想給楚景言打個電話,可又怕鄭秀妍在一旁,如此反覆糾結了好久,一整天便這麼過去了。
而就在金泰妍覺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時候,宿舍的門開了,風塵僕僕的鄭秀妍就這麼突然的重新回到了這裡。
還沒等金泰妍說些什麼,鄭秀妍便立刻九十度鞠躬,大聲的說道:“對不起,全是我的錯,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金泰妍握着的拳頭和滿腔的憤怒,忽然之間便泄掉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