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人在大理,段承德就一定能找得到。”這是唯一令葉天感到欣慰的。
找到“二戰特種兵”,就等於找到了真相,可以印證雷燕那段話的真假。
“萬一,雷燕說的全都是真的呢?這個日本兵會是從何處而來?”這個念頭像一根繡花針,陡然刺痛了他。
其實圍繞“黃金堡壘”這一主題還有一些重要資料,相信此刻都在北狼司馬的掌控之下,譬如那捲神秘的錄影帶。
葉天因厭倦殺戮而離開海豹突擊隊,沒想到回到自己的國家,仍然要面對同樣的糾結問題。假如下一次面對司馬,他會不會果斷出手解決對方,從而將局面簡單化呢?他不知道。
瀏覽過一遍後,電話中的資料被自動刪除,這是組織的鐵律,以免秘密外泄。
雪姬幫他查詢這份資料,同樣是冒着被革職驅逐的危險。
十分鐘後,樓梯輕響,段承德帶着那位“阮小姐”走進書房。
“這位是阮琴阮小姐,段家的私人醫生。”段承德笑着介紹。
那個年輕女人有着一雙顧盼生情的水汪汪桃花眼,臉色白皙,下頦尖削,一笑便露出整齊潔白的兩排貝齒來。
“葉天。”葉天報上自己的名字,向對方微微彎腰。
“葉先生,我是爲了小彩的病特意上來見你的。無論是從白族古醫術還是西方現代醫術來看,‘桃花水莽草’都屬於很棘手的一種毒物,無法拔除,不能根治。很長時間以來,我就向段莊主說過,要救小彩,就要遠赴蠱苗部落。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在普通醫生看來是‘絕症’的死結,能在苗人那裡輕而易舉地找到答案。‘蠱’這類東西,精妙神奇,無法探究其根本,只能深入虎穴,或許能險中求勝。”阮琴口齒伶俐,幾句話就把眼下的局勢勾勒得一清二楚。
葉天點點頭,他既然要擔負起照顧小彩的責任,一切困難就都不在話下。
“那麼說,葉先生答應帶小彩去蠱苗部落了?”阮琴挑了挑眉毛。
“對,去,我發誓一定要讓她好好地活下去。”葉天並非要起誓給某個人聽,做什麼,不做什麼,他只須告訴自己就夠了。
“好,好!”阮琴驚訝地連叫了兩聲好,隨即向段承德攤開雙手:“段莊主,葉天先生如此堅決,就儘快開始吧,再耽擱下去,小彩的身體會越來越差。”
她的桃花眼在葉天臉上逡巡了幾圈,不再耽擱,轉身儘快下樓。
看着她的背影,葉天心中一動,馬上想到了雷燕手腕上的針孔。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直覺上,葉天覺得這名姓阮的女人絕不僅僅是專職醫生那麼簡單。她的笑容背後,隱藏了太多說不出來的複雜東西。
接下來,段承德的手下在中午十一點、下午三點都曾來過電話,報告搜索情況。大理城內外的酒店旅館幾乎被翻了個邊,始終沒有找到與“日本兵”相似的人。
段承德傳下去的命令只有三個字:“繼續搜。”
深思熟慮後,葉天找到了負責聯絡接待淘金幫四人的山莊公關部人員,一個叫做“郭建”的年輕人。
在葉天的再三啓發下,郭建把接觸淘金幫四人的過程做了反覆的回憶:“淘金幫的人到達大理後,在無爲寺給我打電話,我自己開車過去迎接。除了雷燕以外,其他三人很少說話。只是有一次,雷燕提到了‘口供’和‘筆錄’之類的,其他三人幾乎同時回答‘別想了,那傢伙根本不會開口’。在回程中,雷燕打過電話,口氣很生硬,所說的話大概意思是‘告訴他,這是他人生的最後一站,不說,就把秘密永遠爛在肚子裡吧’。”
“是無爲寺?”葉天精神一振。
郭建很肯定地點頭,並且取出自己的電話,讓葉天看當天的通話記錄。
無爲寺坐落於大理點蒼山的蘭峰山麓,始建於南詔勸豐佑(昭成王)立位之時,是大理千年古剎名寺,也是雲南密宗開山始祖贊陀倔多的修煉之所。
相傳印度僧人贊陀倔多從西方遠涉前來大理,攜香杉五株,敬獻昭成王,並與昭成王清心長談。昭成王爲贊陀倔多非凡的才智所動,親植香杉於峰之麓,封贊陀倔多爲國師,破土修建無爲寺。
在佛法興盛的大理國時期,無爲寺與崇聖寺、蕩山寺、羅荃寺並稱南中四大名寺,是南詔、大理國的皇家寺院,大理國時期先後有六位大理國皇帝在此受戒、出家。無爲寺中,著名的翠華樓原爲大理國秉義皇帝落髮無爲寺後所建,當時寺院中有武僧五百,人人武藝純熟,有“羅漢軍”之譽。
葉天立刻明白了,淘金幫在大理的駐紮地點不是賓館酒店,而是無爲寺,所以段承德的人才搜遍全城,毫無發現。
他立即通知了段承德,並且帶着郭建和另外兩個年輕人,駕車直奔無爲寺。
車子在綠樹、草地與花香中前進,如同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大理風光,的確如歌中所唱那般優美,但葉天此刻的心情如火燒火燎一般,只恨車速太慢,不能一步趕到無爲寺。
車從G214國道西去,過大理雙陽完全小學、馬久邑農莊,先向西南,然後折向正北,千年古剎無爲寺已經在望。
郭建與淘金幫接洽的地點並不在寺內,而是無爲寺南邊五百米處的一個交叉路口上。
“當時,雷燕他們就是在這裡上車的,我以爲他們是遊覽完無爲寺後出來的,沒敢多問,莊主也不讓多問。”他說。
葉天在路口下車,向西一望,看到五十米之外一個背靠山坡建造的大院子。
憑直覺,他認定那就是雷燕等人的落腳點。
“走,去那邊。”他低聲下令。
郭建踩下油門,只用了半分鐘,車子就停在那大院子的黑色鐵皮大門前。
立刻,門裡響起了七八隻看家狗的狂吠聲。
“小心點,別被狗咬了。”郭建謹慎地吩咐自己身後的兄弟。
葉天暗暗苦笑:“狗並不可怕,看守大院的和那不明來歷的日本兵纔可怕。”
郭建舉手敲門,過了至少五分鐘,纔有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子來開門,沙啞着嗓子問:“你們是誰?你們找誰?”
七隻體型彪悍的黑背狼狗跟在他背後,暫時停止狂叫,警覺地盯着門口這四個不速之客。
葉天搶在郭建前面開口:“雷姐要我們來接人。”
老頭子搓了搓迎風流淚的紅眼睛,使勁瞪着葉天:“接人?雷姐?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快走吧,快走吧。”
空曠破舊的院子裡,有一長排面東背西的房屋,門窗緊閉,不見其他人影。
廊檐下,掛着幾十只顏色各異、大小不同的鳥籠,裡面的小鳥正在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地唱着。
葉天用力一推,大門四敞大開,老頭子被擠到一邊去。
“喂,喂,你們要幹什麼?”老頭子憤怒地吼叫着,但隨即被郭建等人按住。
葉天彎着腰一溜小跑靠近房屋最東頭的一間,毫不遲疑地推門闖入。
灰色的土炕上,一個男人正盤膝打坐,挺直上半身,心無旁騖地提氣吐納。
葉天先用日語問了一句:“你好?”
男人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神迷茫而空洞,脖頸緩慢轉動,呆滯的目光才落到葉天臉上。
從外表看,他的年齡差不多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間,臉上的皮膚、頭髮顏色等等生理特徵很準確地證明了這一點,但他的眼神卻十分奇怪,往往只有在瀕死的老年人眼中才能看到。
“你好?”葉天問了第二遍。
“你是誰?”男人用含混的日語反問。
“一個能夠救你出去的人。”這句話一出口,葉天未免有些慚愧,因爲自己救對方出去,只是從一個囚籠進入另一個,還是不能恢復自由。
“出去?出去?”那男人仰起頭,看着灰乎乎的屋頂。
屋裡又髒又亂,牆角到處都是殘破的蛛網。
“你的名字?你是誰?”葉天再次追問。
男人搖搖頭,不再開口,兩行淚滴從黑黝黝的面頰上徑直滾落。
“說出名字,說出來歷,我就可以送你回日本去。”葉天更加直接地說。
他確信眼前這人就是雷燕提到的“二戰日本特種兵”,一切都來自於敏銳的直覺。
男人繼續搖頭,不再開口說話,只是泥塑木雕一樣靜坐着。
葉天走到牀邊,抓住那人的肩膀,準備強行帶他離開。
那人奮力一掙,脫開葉天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我只想回到那地方去!”
葉天注意到,他的兩隻手背上,紋滿了“修羅”這兩個歪歪扭扭的中國字。那些字有些是已經結疤的舊痕,有些則是最近幾個月才刺上去的新痂。
“那地方是什麼地方?”葉天順水推舟。
“水底,黃金堡壘。水底,黃金堡壘。水底,黃金堡壘……我要去那裡!”那人雙臂一振,嗖的一聲彈跳起來,雙腿準確地夾住了葉天的脖子,隨即半空扭腰,帶着葉天的身子平轉一百八十度。
這是現代格鬥術中“旋體剪刀腳”的招式,僅憑這一招,就能斷定那人受過相當高級的特種兵格鬥訓練。
葉天雙手扣在對方小腿上,腳尖點地,跟隨對方一起轉體,破解了這招。
論及各國特種兵的訓練水平,美國是毫無疑問排在第一位的,最新教材中已經融合了中國功夫、日本忍術、泰國拳腳、印度瑜伽、巴西柔術等等不下三十個國家的傳統武術精髓,最終合併爲“一招制敵術”,簡單高效,毫無花哨動作。
WWW▪ттκan▪¢o
不等那人落地,葉天雙拳齊出,準確地搗中了他的肋下要害。
喀嚓喀嚓兩聲,對方的肩關節脫臼,再也無法維持身體平衡,僵硬地後躍,摔倒在土炕上。
“別動!”葉天一步跨過去,捉住對方雙腳,從牀單上撕下一根布條,迅速捆綁,令對方無法做出任何攻擊性動作。
到了此刻,他才稍稍鬆了口氣,覺得事情已經在自己掌控之中。
“事情比你想象得複雜,但請相信我,跟我走,比落入任何人手中都好,因爲我也曾經是軍人,隸屬於美**隊。我只想得到資料,絕不會胡亂危及你的生命。”葉天盯着那人的眼睛,冷靜地用日語告訴他。
那人張了張嘴,葉天隨即制止他:“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如果你想活下去,就老老實實跟我走。”
“活下去……有意義嗎?這樣活下去,不如讓我死……”那人夢囈一樣嘟囔着。
此刻,兩人靠得很近,葉天聞到了通常只有在死人身上纔有的腐朽味道。
稍後,郭建跟進來,葉天把捆着的人交給他,然後自己從房間的側門向深處走,一間一間過去,一直走到盡頭。
在這裡所見到的一切,都讓他感到費解,因爲盡頭那個房間的四壁都是高至屋頂的書架,架子上排滿了各種各樣的書,而其中一大半竟然是紙張發黃的古本經書。房間一角,放着一把搖椅,搖椅旁邊是落地燈,另一邊的茶几上則放着老花鏡、鉛筆、白紙。也就是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經常在這裡看書、查資料、做筆記。
葉天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看書的人自然不會是牽狗看門的老頭子,那會是誰呢?”
隱隱約約中,他聞到了上等的佛印檀香的味道,循着香味找去,在一個書架的最底層角落裡,發現了一包剛剛拆封的檀香和一個整塊紫檀木剜刻而成的佛足香爐。
“這些東西相當貴重,跟這個破院子、這些破房子格格不入,或許是從無爲寺裡帶過來的。那麼,這院子是屬於無爲寺所有的?淘金幫和無爲寺中某個人在此地接頭?把日本兵留在這裡又是誰的主意?”葉天沉思着翻開了一本平躺在書架上的佛經,那該是閱讀者最近才動過的。
奇怪的是,書上的經文是梵文和藏文混合寫成的,他一句話都讀不出來。
葉天返回,吩咐郭建把人背上車,連看門的老頭、看門的狗一起塞進車裡。
“葉先生,咱們撤退吧?”郭建看起來非常興奮,因爲他預感到自己已經立了大功。他手下的年輕人,一左一右把日本兵夾在中間,四隻手、四隻眼牢牢地按住、盯住這個俘虜,不敢有絲毫的分心。
“走吧,看好他,這是條大魚,危險的大魚。”葉天緊緊地皺着眉。
就算找到了被雷燕雪藏的“日本兵”,他也高興不起來,因爲對方的身體狀況令他非常擔心。假若人死了,各方勢力就什麼都得不到,竹籃打水一場空,黃金堡壘的傳奇故事也將再次石沉大海,無從尋覓。
“嘿,我聽說這傢伙跟黃金堡壘有關,好像是淘金幫握在手裡的王牌——”
葉天狠狠地瞪了郭建一眼,阻止他繼續口無遮攔地說下去。
“哦……哎哦……”那人艱難地呻吟起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要報警抓你們,全把你們抓起來。知道我是誰的人嗎?你們這幾個混蛋!”看門老頭子窩在後備廂的位置,背都直不起來,跟幾條狗趴在一起,心裡肯定氣不順。不過,當郭建一個肘錘砸中他的顴骨後,老頭子徹底老實了,乖乖趴下,不敢亂說亂動了。
葉天上了車,心事重重地發動車子,駛上歸途。
在路上,郭建反覆地追問看門的老頭子:“誰僱你在那裡看門的?這傢伙是誰?淘金幫給了你多少錢?淘金幫還要你做什麼?”
每問一句,他就在老頭子身上猛搗一拳,彷彿是歌唱者敲擊手上的節拍器一樣。
老頭子殺豬一樣叫着,但翻來覆去回答的只有三句話:“我是別人僱來的,我不知道僱主姓什麼叫什麼,我不知道這傢伙是誰。”
他叫得越大聲,郭建就打得越起勁,把人性中弱肉強食的惡劣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一個拐彎處,葉天突然停車,雙手捂着臉閉目思索。
郭建也停止追問,看着葉天的臉,靜靜地等待着。
“我一會兒下車,去做另一件事。你,帶着人回蝴蝶山莊,注意,別把人打死,也別讓人跑了。否則,你就等着吃段莊主的子彈吧。”葉天下車,慢慢地走上一條橫向的小徑,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經書、梵文、藏文、無爲寺之間一定有某種奇特的聯繫,而淘金幫的人把那人留在此地,也不會僅僅是簡單的“落腳”,其中必有另一層深意。跳出迷局再看,淘金幫很可能是帶那人來“求醫、求解”的,請教的對象,大概會是無爲寺的高僧。
走完小徑,面前豁然開朗,竟是一泓長約三十米、寬約十米的小湖。
夕陽餘暉,在湖面上堆疊起層層金浪,遠山近樹,風景如畫,令葉天的心漸漸平和安靜下來。
他在草地上盤膝坐下,調勻呼吸,閉上雙眼,暫時忘掉追逐與殺戮,在最短時間內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只有這樣,他的身體才能得到深度放鬆,迎接下一次戰鬥的來臨。
在雷燕的敘述中,那人是“閉口不答”的,但是剛纔葉天問他,他都做了回答。
“修羅?他爲什麼要把這兩個字刻在手背上?是一個名字嗎?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突破口,雷燕有沒有循着這條線追查下去?既然手背上有刻字的新痂,就能證明那人直到今天,心裡還是念念不忘。在這個世界上,能令人永誌不忘的名字,要麼是愛到極點,要麼是恨至骨髓……”
葉天意識到,所謂的“日本兵”被淘金幫控制的時間雖然已經不短,可他心裡的秘密並沒有曝露給雷燕。否則,也不至於把他帶到大理來。再有,日本兵在酷刑折磨下,身體已經非常糟糕,再煎熬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險。所以,當務之急是把他弄走,靜養一段時間,讓他恢復生機和體力,慢慢地把肚子裡藏着的秘密說出來。
淘金幫一夥,實在是太急功近利。
他停留在這裡,就是爲了看清淘金幫最後埋下的“伏筆”到底是什麼。
葉天起身,穿過樹林,向大院走去。
按照他的判斷,每天都會有人在那間書房裡看書,今天也不該有例外。
大院裡一片死寂,看門老頭子不在,無人開燈,長排房子的每一個門口、窗口都像是怪物的眼睛。
葉天徑直進了書房,摸黑坐上了搖椅,腳尖一點,搖椅就一前一後地輕輕晃盪起來。
從窗口向外看,院子裡的光線已經非常暗淡了,如果有人從大門口進來,必定逃不過他的雙眼。
今晚山風很大,並且是南風,所以無爲寺方面的鐘聲、誦經聲都隨風飄向正北,傳不到這邊來。
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葉天的上下眼皮睏倦得像要被膠水粘住一樣,一陣清醒一陣迷糊。
啪嗒一聲,角落裡傳來了這樣的動靜,彷彿是一本書落地的聲音。
驀地,有人打開了落地燈,淡黃色的光暈下,一個身材枯瘦的光頭老僧出現在葉天旁邊。
葉天受驚,猛地跳起來。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準別人動我的書,不準別人坐我的搖椅,還不快滾開?”老僧聲色俱厲,直瞪着葉天。他的兩頰幾乎沒有一絲肌肉,深深地凹陷着,顯得固執而冷酷,身上的僧衣洗得發白,領口已經磨得開線起毛。
“對不起。”葉天低頭道歉。
“今晚有大人物來,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多問。”老僧從書架上拿下葉天曾翻過的那本書,然後坐上搖椅,藉着檯燈光芒默默閱讀。
葉天不清楚老僧是怎樣出現的,但對方沒揭穿他的身份,自己也就將錯就錯,繼續待下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時間不長,門口響起了短暫而急促的汽車鳴笛聲。
“去開門,貴客到了。”老僧擡起頭,枯瘦的手指向外面指了指,再次叮囑,“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別問。”
這一次,葉天發現老僧竟然兩隻手都各長着七根手指,多出來的,一根在大拇指第二節上,一根在小指的第三節上。
在江湖傳說中,雲貴川第一智者“十四大師”就是這樣,因有十四根手指而得名,其原先的法號、俗名卻都無人再記起。
葉天沒有多說一個字,轉身出門,走進院子。
當他拉開大門時,赫然發現門外竟然停着七輛車子,中間是一輛墨綠色的三菱獵豹越野車,圍在外面的,是六輛黑色的奧迪轎車和十幾個黑西裝、戴墨鏡、雙手全都插在懷中的精幹年輕人。
門一開,三個戴墨鏡的年輕人一擁而上,兩人架住葉天,一人對他進行了快速而有效的搜身,然後三人同時退開。
獵豹車的前座玻璃搖下,有人問:“什麼情況?”
負責搜身的年輕人回答:“沒事,正常。”
獵豹車的後門打開,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中年男人慢慢地下車,摘掉頭頂的黑色禮帽、鼻樑上的黑色眼鏡,旁邊立刻有人接過去。
他那雙明亮若朗星的眼睛眨了眨,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用流利的阿拉伯語說:“都走開,我自己進去。”
葉天的臉色一直很平靜,做了個“裡邊請”的手勢,低調地在前面帶路。
由“中阿混血面相、阿拉伯語、大人物”這三個特點,他能有七成以上把握確定此人的身份,但同時又不免懷疑:“無爲寺外,有什麼值得此人關注的?”
所有人果然都留在門外,只有中年人自己跟進來。
“小兄弟,你貴姓?”他在後面用中文問。
葉天故意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進入書房。
當他回身替中年人把住木門的時候,不經意地回望,大院牆頭上,至少已經佈置了六個長槍狙擊點,剩餘的十幾人都舉着短槍,神情緊張地埋伏在牆根下。這種陣勢,更證明中年人的身份異常特殊。
中年人不疾不徐地進門,冷冷地審視四周的情況。
他的影子被燈光投射於門外,無限拉長,彷彿一位身高過丈的奇異巨人。
葉天謹慎地向旁邊靠了靠,力圖不引起雙方的過度注意。他雖然不理解十四大師爲什麼沒能識破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但心中始終保持警惕,生怕一切平和安寧的假象後面隱藏的就是無聲處的一聲奪命驚雷。
“來了?”老僧首先開口問訊。
“十四大師。”中年人進門,向躺椅上的老僧先抱拳問候,後又深深鞠躬,彎腰超過九十度。
老僧合上了手邊的書,冷冷地問:“你趕來這裡,有什麼話說?”
中年人微笑着回答:“七年前,大師預言對了一切,雖然沒能救下我哥哥,但至少給我們指明瞭方向。現在,我又懷着無比虔誠之心,千里迢迢趕來求教,還望大師慈悲,再給我指一條路走。”
葉天靜靜地站着,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精力高度集中,耳朵豎起,把聽到的一切都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