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街頭,茶館。
幾個衣着素淨的客人正圍坐在一張八仙桌子前。他們正興致勃勃的討論着楚國小公主的事情。
“你們都聽說了吧,咱們皇上最爲寵愛的小公主已經被找回來了。不過……聽說她中了劇毒,命不久矣。現在皇上已經派人張貼皇榜,說若是有能給小公主解毒者,那賞黃金千兩,再加官進爵。”
這幾人本就是大夫,聽其中一人這麼一說,其他人聽着,紛紛露出羨慕的眼神。
這要是給小公主治好了病,簡直就是一朝雞犬升天了,以後會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邊上另一人接過話頭來,卻咂脣說道,“你們以爲那銀子好拿啊。跟你們說吧,我有個親戚在宮中當侍衛。聽他說皇上怕那些不會治病的人爲了賞銀進宮胡亂給小公主治病,已經在宮中下令。但凡有揭下皇榜者,需進宮先和宮中的幾個御醫鬥醫術,只有贏過御醫的人才可以去給小公主治病。不過你們想想,宮中太醫院裡那些御醫們本來就各個醫術高超,想要鬥贏一個已經很困難了。想要贏過整個太醫院所有的御醫,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本來聽得正高興的幾人被人又這麼一潑冷水,臉上的表情馬上就又惆悵起來。
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若是醫術高超的話,早就進宮去太醫院了,也不至於現在還只是個坐堂小醫。
幾人正惆悵間,忽又有一人向那個自稱宮中有親戚的人問道,“小公主他到底中的是什麼毒?怎麼就這般霸道?”
這個問題可以說不僅是他們這張八仙桌前圍着的人想知道的,也是整個茶館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整個茶館裡的人都豎起了耳朵認真的聽着那人回答道,“這個我那在宮中當侍衛的親戚也不是很清楚。總之,那個親戚就說小公主被找到時口裡不停的吐黑水,太醫院的御醫們都說她活不了多久了。”
衆人正聽着這人說着話,茶館門口,忽然有一飛騎飛馳而來。那飛騎上坐着一個羽林衛,羽林衛在路過茶館時,高聲道,“皇上下了命令,小公主病情轉危,民間但凡能有能幫小公主解毒者,賞黃金萬兩,封官進爵。”
馬上的羽林衛將話擲下後,又駕馬離去,往其他的地方宣揚皇帝的旨意。
而隨着羽林衛的離去,整個茶館像是平靜的水面被人丟進了一塊石子,一下子漣漪蕩蕩。賞黃金萬兩,封官進爵,這樣的封賜實在是太過誘人了。
茶館角落裡,青晨的心境卻是被茶館裡人的談論聲給徹底攪亂了。他們一路從晉國趕來,半路上遇到了雪災,他們不得不在路上停留了大概半個月,直到今天才趕到楚都。
可一到楚都,卻聽到他們的女兒中毒病重的噩耗,母女連心,青晨的心情自是變得糟糕透頂。
齊梟伸手輕握住她的一隻柔荑,柔聲安慰,“你先彆着急,楚國皇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還得先調查清楚了才知道。”
青晨被齊梟這麼一安慰,才抿着脣輕點了點頭。
但心裡還是擔心孩子。
晚上,客棧。
齊梟一吃過晚飯便將青晨留在客棧裡,他自己出門了。青晨一晚上眼皮都在猛跳着,一顆心早就惴惴不安起來。一直等到月落西山時,齊梟才帶着一身的風霜雨雪回到客棧。
等他一進屋,青晨兩條遠黛似的眉毛輕攢,皺眉緊張的問道,“宮中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孩子她現在如何了?”
齊梟撩袍往屋子的桌子前一坐,伸手給她自己倒了一杯茶。將茶喝完後,他才微沉着臉語氣沉重的說着,“呦呦,我安插在楚國這裡的探子報告說,幾天前咱們的女兒不知道被誰擄走,皇甫澗越他派了許多士兵全城搜查,大概十多天後,總算是找到了孩子。不過聽說皇甫澗越那一夜抱回孩子時,孩子就已經奄奄一息了。宮中的人大部分推測咱們女兒失蹤是因爲楚國皇后想要報復皇甫澗越。所以楚國皇后蘇新顏跳樓身亡的那一夜,孩子也不見了。”
青晨本就懸着的心聽完齊梟的話後,直接墜入了無邊的深淵裡。
連
齊梟安插在楚國皇宮裡的人都說孩子中毒,現在性命堪憂,那他們的孩子的情況絕對不會太好。
青晨想到這裡時,又忽然記起上次皇甫澗越親自抱着孩子去雲龍國皇宮讓她醫治的事情。可憐的孩子,上次被人下毒,小小年紀的她就要忍受許多大人都不能忍受的痛苦。
這一次小小的她被人偷出了皇宮後,居然又被人下毒了。
青晨伸手不安的緊攥起衣角來。
他們兩個做父母的沒有盡到職責,卻讓他們的孩子受苦受難。
青晨心中不好過,齊梟心中也是沉重無比。他以前一直覺得,他和青晨若是生的是兒子,那他一定嚴厲的教育他,讓他能成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若他們生的是女兒,他喜歡女兒。也希望可以好好保護她們母女兩。
可現在看來,他做得實在是很糟糕。既沒有護住妻子又沒能讓女兒安順平穩。
夫妻兩人一時間都緘默不語起來。
當天夜裡,兩人躺在牀榻上,卻誰也沒有睡意。直到半夜時,青晨才主動抱住齊梟的腰,在他溫暖的懷裡仰起頭,“要不……我還是進宮吧。”不然孩子多拖一會兒,就多一份的生命危險。
像上次那般,他們的孩子中毒,因爲他們都不知道女兒被調換的事情,皇甫澗越這纔敢把女兒抱到雲龍國的皇宮讓他醫治。可這一回不一樣,皇甫澗越那麼狡詐的一個人,絕對不可能會再抱着孩子離開楚國找她給孩子治病。
齊梟這半個晚上一直在冥想着到底怎樣才能幫到他們的女兒。可想了半個晚上,都發現不能救出他們的孩子。
他伸手回抱住青晨,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輕落下一個吻,“再給我點時間,我看能不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救出孩子。”現在讓青晨進宮,無異於送羊入虎口,他實在是捨不得。
楚國皇宮,御書房。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整個御書房安謐的氛圍。端坐在龍椅上的皇甫澗越擡頭厭煩的看了不遠處躺在搖籃裡那個不停啼哭的孩子,一臉陰霜。
本就候在殿裡的安德勝連忙上前手忙腳亂的抱起搖籃裡躺着的那個孩子,動手幫她重新換了尿布,又慌張的輕聲哄弄着她。
直到把孩子重新哄睡後,安德勝已經滿臉都是汗了。
皇甫澗越現在正好批改完一份奏摺,他仰頭看了一眼安德勝,陰森森的說話聲從他脣齒間輕吐出來,“宮外那些張貼的皇榜還沒有消息嗎?”
安德勝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其實是想問還沒有云龍國那邊那位有沒有消息了。他連忙低垂着頭,站在那裡,戰戰兢兢的回稟着,“啓稟皇上,還沒有消息……”
回稟完話,他就立刻把頭垂得低低的。
皇甫澗越一隻手來回撫弄着他的下巴。這段時間因爲孩子丟失的緣故,他都懶得去剃鬍須,以至於他的下巴處的鬍渣都冒了起來。他的手來回摩挲下巴時,鬍渣就會在手上輕輕剮蹭着。
“怎麼會沒有消息,這都好幾天了。難不成孩子真的已經被他們救出去了?”皇甫澗越眼裡閃爍起精光來,一張臉異乎尋常的平靜。
安德勝卻是知道他這異乎尋常的平靜之下蘊藏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風暴。他僵直着身子站在那裡不敢亂動。
不過,今晚的皇甫澗越卻是出乎他意料的反常起來。他竟然沒有發怒。
“安德勝,你現在就再讓人傳出消息說……小公主病情突然加重,命不久矣。若是有誰能夠醫好小公主,朕願意賞他黃金萬兩,賞賜一塊封地與他!”
又是賞黃金萬兩,又是封地,這樣的待遇簡直好得不能再形容了。
安德勝馬上恭敬的領命應諾下,轉身他正想離開之際,皇甫澗越卻又在身後叫住他,繼續命令道,“另外你再親自去告訴陳錚陳放他們,這些日子讓他們好好守着太醫院的那幾個御醫,務必不能放了他們。”
安德勝又是恭敬的領命,不過他心裡想的是陳錚陳放他們本來就是他們皇上的心腹,即使沒有皇上這般的叮囑,他們兩個人也會帶人好好守住那幾個御醫的。
御
醫只要沒有被放出去,那麼宮中其他人就不會知道現在在宮中的這個小公主只是個假冒的公主。
安德勝離開後,皇甫澗越有些疲憊。
在這份疲憊之下,他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中的他在走出一片白霧後,就來到了一個軍營裡。軍營的營帳裡,他看到他自己正高坐在營帳裡,營帳裡這時擠滿了他的部下。
他們正在如火如荼的商談着怎麼攻下雲龍國的國都盛京城。站在邊上的皇甫澗越皺了皺眉頭,他雖然也有攻陷雲龍國國都盛京城的打算,可有個齊梟在,並不是那麼容易攻佔的。
他正想着事情時,軍營門口卻有個傳令兵匆匆進了營,對高坐在營帳裡的那個“他”稟報道,“啓稟皇上,我們派去前線的探子剛傳來消息說雲龍國皇帝齊煜還有他的皇后青靈知道他們不是我們楚軍的對手,已經帶着他們的親信逃出盛京城了。不過……卻又傳來消息說……一直被齊煜打壓,被困守在封地的閒王齊梟已經率兵向咱們的營帳攻來了。”
齊煜怎麼成了雲龍國的皇帝了,皇甫澗越正疑惑間。
他眼前又是被聚攏起一層白霧,等白霧再散去時,他看到夢中的那個“他”被齊梟打敗。狼狽的率兵逃回了楚國。
雖然是在夢中,但這樣窩囊廢的自己,皇甫澗越還是深深唾棄着。
但很快的視線裡的景物又是一變,這次他發現夢中的“他”居然蝸在楚國不得志後跑去找了個高人給他算卦。
夢中那個所謂的高人給他占卦後,捋着鬍鬚高深莫測的說着,“陛下您是虛鳳待凰之命。若是沒有那隻涅槃重生的凰鳥,陛下今生所求之事必定不可成。”
他又聽到夢中的那個“他”向那個所謂的高人追問着,“那大師您口中所說的涅槃重生的凰鳥現在在何處?”
明明是夢中的那個他在追問,可那個高人卻是捋了一把鬍鬚,卻向站在旁邊透明的那個他覷來,“陛下,那隻凰鳥……已經在瀝火之中焚燒而亡。若是您想找到她,那只有一個一個辦法,那就是……”
“皇上!皇上!”夢中的皇甫澗越正豎起耳朵準備聽那個高人爲他解疑,耳畔邊卻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他有些煩躁的擡起眼睛,這才發現他這一覺睡得不知不覺中已經是第二天了。天色都已經大亮了。
而邊上的安德勝這個時候正在焦急的呼喚着他。他眉間不由得染上戾氣,正想斥責安德勝。安德勝已經跪了下來,一臉大喜的說道,“皇上,秦國公主殿下,以及……她的夫君在宮外遞了銘牌,說是要進宮見皇上。”知道他們的君上最厭惡齊梟,他很有眼力見的直接把齊梟稱呼爲“她的夫君”。
皇甫澗越聽說青晨在宮外求見,他“嚯”得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一張佈滿了戾氣的臉瞬間溫柔起來。
他眉宇間掛着笑,有些雀躍的來回走動了一番,顯然已經自動忽略安德勝嘴裡“她的夫君”幾個字。
不過在走動了幾回後,他又喜憂參半了起來。
青晨既然這個時候進宮要來見他,那就證明孩子不是被這兩人救走的。那樣的話孩子現在到底在哪裡?
皇甫澗越又很快的讓他自己冷靜了下來。他整了整衣服後,纔在安德勝耳畔邊低語了一番。
半個時辰後,安德勝半弓着身子帶着青晨和齊梟進了御書房。當青晨邁過御書房的門檻,要進殿的那一剎那裡,皇甫澗越只看到青晨穿着一件繡着木槿花的香雲綾襖,下面搭了一條八幅彩雀戲櫻的雪青色馬面裙。
而她馬面裙上的彩雀似是要隨着她的走動從衣服上躍飛而起,靈動得很。
再看她一張臉……
皇甫澗越只要對上她一張臉,那是根本就不能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的。
她走進殿時,殿外的陽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她全身像是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金光燦燦的。
皇甫澗越突然想起他昨夜做的那個夢。夢裡的高人說他是虛鳳待凰。面前這個邁着蓮步向他盈盈走來的女人該不會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