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的風吹過了屋脊,吹過了樹枝,晃動着的葉子沙沙作響。
花錦程披上了那件不變的黑袍,黑白分明的桃花眸隱藏在了大大的兜帽之下,她緩步走出了房間,“我讓你們停了嗎?”
梨兒頂着一張通紅的臉蛋兒,搬着椅子緊隨花錦程其後。
葉麗棠氣的臉色鐵青,“花錦程,你在鬧什麼?”
“原來是母親啊,女兒還以爲是哪個不懂事的下人在院子裡大呼小叫呢。”花錦程微微點頭,坐在椅子上都沒有起身,“小六子,我還沒說停。”
“夫人,夫人,夫人您救救老奴啊,大小姐這是要將老奴給打死啊。”
三婆婆爬着抓住了葉麗棠的衣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葉麗棠心中厭惡,但更多的卻是氣憤。
打狗都要看主人,花錦程這樣做,明顯是在跟她示威。
“錦程,咱們花家是有規矩的!”葉麗棠就算是恨的咬碎了牙,也不敢真的對花錦程如何。
“母親是想說,母親院子裡的人,女兒不能管麼?”花錦程擡眸,染紅的指甲輕輕的在扶手上敲着,“小六子,差人去報官,就說有人企圖毒害本小姐,花府上上下下,都讓縣太爺查查,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真的被人裝在了棺材裡,還不知道是誰害的!”
葉麗棠的指尖微微一顫,瞳子裡也閃過了一抹慌亂。
三婆婆淒厲的聲音陡然一停,白眼一翻,差點就又昏過去。
“大小姐,您可不能冤枉人啊,我在花府怎麼着也有十幾年了啊!大小姐,您可不能冤枉人啊。”
滯了不到一秒鐘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花錦程猩紅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在扶手上敲着。
太陽公公不留餘力的發着光,散着熱,院子裡的人都起了一層汗,裡衣就跟剛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
葉麗棠也有些撐不住了,“錦程若是三婆婆真的害了你,不要你動手,母親也會給你討一個公道,可是,三婆婆畢竟是府裡的老人了,你這樣不問青紅皁白的……”
“母親是我說無理取鬧嗎?”花錦程嚯的起身,纖細的手指將兜帽往上擡了擡,她嬌蠻的一笑,慢聲道:“我心裡不痛快,的確是無理取鬧,怎麼?難道母親是想請家法嗎?”
葉麗棠的確是想請家法,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
“錦程,我不是那個意思。”葉麗棠苦笑一聲,再次擺出了慈母的面容,“太陽大,別曬着,沒必要爲了幾個奴才動氣。”
“是啊,沒必要爲了幾個奴才動氣。”花錦程也笑了,“女兒也是想着,不讓大家以爲母親對女兒不好,所以今早才讓梨兒去廚房拿飯。女兒跟三婆婆有過節,這母親知道,可是端到我面前的包子不是我想吃的,陽奉陰違,他們是拿女兒當傻子耍嘛?”
花錦程的聲音帶着一抹狠厲跟兇惡,“還是說,這事情,是母親授意的?”
“錦程。”葉麗棠擰起了眉頭。
“也對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母親連這樣的大事都不問問女兒,更何況是吃食這樣的小事呢。”
花錦程揚脣一笑,晶瑩的淚珠倏地落下,順着臉龐滑落,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葉麗棠的心中陡然一顫,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卻被花錦程的一句話給打斷了。
“沒了孃的孩子,沒人疼,娘,您說,您爲什麼就不等等女兒呢?您若是等了,女兒還用得着被人如此糟踐嗎?”
花錦程擡頭,兜帽滑落,三千青絲如瀑如墨。
她閉上了眼睛,挺直的身體直直的朝後倒去。
“小姐!”
梨兒跟小六子紛紛驚呼一聲。
小六子噗通一聲跌倒在了地上,他手腳並用的爬到了臺階上。
梨兒滿臉的淚水,抱着花錦程不知該怎麼做。
葉麗棠也怔住了,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擾亂了。
“還不快去請大夫!”小六子厲喝一聲。
梨兒慌張的應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
葉麗棠也反映了過來,她瞅着花錦程蒼白的臉頰,一抹慌亂慢慢的佔據了全部心扉。
大夫來了,花榮也來了,葉麗棠對上他的目光,心虛的垂下了眼眸。
“大夫,如何了?”
花榮緊張的心臟差點跳到了嗓子眼兒。
“花老爺,情恕老夫直言。”
“大夫有話儘管說。”花榮急聲道。
“花老爺若是不想要錦程小姐這個女兒了,就痛快的給她一刀子,也免得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老大夫眉眼冷淡,語氣之中也滿是淡漠跟仇視。
花榮心中一個咯噔,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葉麗棠暗叫糟糕,手指緊緊捏着帕子,“大夫,您這話可錯了,老爺疼錦程,那是整個江城縣都知道的事兒。”
“如果花老爺的疼就是這樣,那錦程小姐還真的無福消受了。”老大夫冷冷一笑,“憂思成疾,驚恐過度,原來在花老爺的寵愛之下,錦程小姐還會如此不安。”
“血氣逆行,這是憤怒積壓於胸,花老爺,凌遲處死,怕也不過如此。”
老大夫拎起了藥箱,“錦程小姐這病,老夫無能爲力,花老爺還是另請高明吧。告辭。”
“大夫,大夫……”花榮連喚了幾聲。
“咳咳咳。”
牀上的花錦程低咳了幾聲,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留下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花榮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女兒原來已經脆弱到這種地步了,好像他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她全身的骨頭給捏碎一般。
“梨兒。”花錦程聲音嘶啞。
“小姐。”梨兒哭着跪坐在了牀邊。
“我寧願去死……”
“錦兒,在說什麼胡話!”花榮慌亂的斥責一聲。
“也不會嫁給樂無華。”
花錦程起身,桃花眸內一片冷冽。
“什麼?”花榮擰起了眉頭,“爹什麼時候讓你嫁給樂無華了?”
“我已經都知道了,您又何必瞞着我。”花錦程慘然一笑,“別人家的父母,跟女兒說親,好歹也會問問女兒的意見,可是爹爹呢?一言不發的就收了彩禮,還讓人三番四次的出入我花家內宅,女兒想問一句,女兒在您心裡,是什麼?和親的工具嗎?還是用來籠絡樂家的手段!”
“若您不想要我這個女兒,儘管直說,女兒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也不會霸佔着花家大小姐的位置不放,我早就跟您說過,這大小姐的位置,我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