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誰看來,花府的事也不過就是一樁家事,女兒犯了錯,受到了父親的懲罰,僅此而已,但花榮跟葉麗棠甚至花錦藍都忘記了,花錦程不僅僅是花家的人。
“樂公子。”花榮雙手抱拳。
“不敢,您直接喊我一聲無憂便可。”
樂無憂右手虛握放在腹前,左手放在身後,微微彎腰便算是行了禮,“韓爺爺擔心錦程身體,所以便差我過來看看,冒昧打擾,請花老爺不要見怪。”
“哪裡,韓老能惦記錦兒,是錦兒的福分。”花榮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
“花老爺知道錦程福分不薄就好。”樂無憂直起身體,眸光清冷,“你方纔說,上次錦程落水,是她模仿夫人的聲音說出的那句話,對嗎?”略微拉長的聲音帶着陰森的味道。
那婢女微微一愣,一抹恐慌慢慢的浮上了心頭,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花錦藍一眼。
“樂公子,這有什麼不妥嗎?”花錦藍疑惑的問道,好似沒有看到那婢女的神色一般,“雖然我也不相信姐姐會做出那種事,可母親也絕對不會說出那種話,可姐姐又……”她咬着脣,一臉的糾結爲難。
“花錦程能模仿別人的聲音,我們大家都知道,她甚至還親自在我們面前展現過,這件事情很多人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樂公子這樣說,難不成也認爲我葉麗棠是那種表裡不一,逼迫養女的惡毒婦人嗎?”
葉麗棠眸色冷然,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夫人是何人,只有夫人自己清楚,無憂只是外人,也只是替錦程說一句公道話,夫人何必如何咄咄逼人呢?”樂無憂直身而立,輕輕的一瞥便好似含着數千尖細的針,讓葉麗棠的瞳孔猛地一縮,那份壓人的氣勢也倏地散了幾分。
花錦藍的眉頭不可察覺的一皺,她緩步上前,看似不經意的擋在了葉麗棠的身前,面帶歉然,“樂公子莫要生氣,只是母親那些日子受了太多的委屈與冤枉,所以聽樂公子這樣說纔會想歪,情緒難免會激動些,錦藍代母親給……”
“無憂,你去看看小錦程,我總覺得她情況有些不太對。”
花錦藍欠身,而要道歉的對象卻是被人扯到了旁邊,她面色一變,隱隱有些尷尬,也有些憤怒。
樂無憂本來覺得江恩重這種做法十分無禮,本想訓斥,但聽到他說花錦程情況有異之後,立刻神色一凜,也便顧不得什麼有禮無禮了,“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已經瞧好了嗎?沒有了那位公子在,錦程若是病發,咱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喪命了啊。”
樂無憂語氣急促,他反抓住了江恩重的手腕,“李公子,請您屈尊在門外守着,務必不讓任何人進來。”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打開的房門便砰的一聲被甩上,再次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
李烈緩步邁上了臺階,垂手而立,尤若一根標槍直挺挺的杵在那裡,亦如一把拔出五寸的寶劍,鋒芒噴吐,煞氣逼人。
葉麗棠咬着脣,手指緊緊的捏在了一起,她不動身色的掃了花錦藍一眼,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扯着她的衣袖。
花錦藍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後攤開她的手掌在她手心寫了一個‘不’字。
葉麗棠不甘心,眉頭緊皺,臉部的肌肉緊繃着,險些咬碎了一口牙。
林端月冷笑一聲,捏緊了手中的錦帕,往前走了兩步,“李公子。”
“二夫人。”李烈微微頷首,卻並沒有退讓的打算。
“李公子跟錦兒認識很長時間了嗎?”林端月輕聲問道,好像就是在閒話家常。
“不算長,也是我這次來才認識的。”李烈淺笑,“錦程跟我提過二夫人,說二夫人時常照顧她,待她如親母一般。”
“錦兒這丫頭,你對她一點好,她就能千百倍的放大。”林端月啞然失笑,只是那笑容中帶着憐惜,但是心疼,“老天對她不公啊,好不容易纔從鬼門關走出來,如今又要走一趟了。”
“無憂進去也應該只是看錦程的隱疾,江恩重醫術不錯,他說此時已無大礙,那便就是無礙了。”李烈寬慰道,“小六跟梨兒是盡心盡力的人,有他們伺候着,二夫人可以放心,至少生活上,是沒人能害的了她的。”
“生活上害她?此話何意?”林端月擰起了眉頭。
“李公子可是知道些什麼?”花榮大步上前,急聲問了一句。
“我跟江恩重也算是舊識,一日跟他一起喝酒的時候,偶然聽他提起。錦程的體內有一種慢性毒,這種毒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就算是宮中御醫來了,也未免會診斷的出來。但數十年如一日,長期服用,日積月累,若那下毒之人無心害她,那麼自然會平安終老,若是有心,過了十八歲便隨時都會暴斃。”李烈聲調平緩。
花榮腦袋一蒙,眼前也是突然一黑,恐懼像是刺骨的寒氣一般滲透進了四肢百骸,他的雙眸之中一片呆滯,咚咚咚的後退了幾步,“不,不會的,錦兒她,只是身體不好……”
花榮腳下不穩,雙腿一軟,噗通一聲便坐在了地上,他扯了扯嘴角,“錦兒只是身體不好啊,她說……無礙,她說,只要好好養着就行了,她說,她……”
花榮的脣動着,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滾燙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沾溼了他的衣服,也同時讓他的心被愧疚以及悔恨填滿。
他顫顫巍巍的擡起了手,淚珠滾落,“我這麼多年究竟做了什麼啊!我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啊!錦兒!”
他握緊了拳頭,仰頭慘嚎,聲聲泣淚。
“我的錦兒,是爹爹糊塗啊!是爹糊塗啊!”
啪啪——
兩個響亮的耳光讓花榮的臉龐上瞬間就浮現了兩個清晰的巴掌印,“是我糊塗啊,錦兒!”
他想到了在屋子裡他的女兒那副平淡的模樣,倔強、清冷、高傲,他以爲她是不能辯解,以爲那些事情都是她做的,但他當時卻獨獨忽略了自己女兒眼中的那抹悲痛跟灰敗。
不是不解釋,不是不想哭訴,是……她死心了啊,死心了,還去哭訴什麼?還去喊什麼冤枉?
“爹,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花錦藍朝着他撲了過去,跪在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痛聲哭道,“您要是氣,要是怨,要是恨,就都朝着女兒來了,都是女兒不好,如果不是女兒在爹爹面前多嘴,爹爹又怎麼會罰姐姐,然後置姐姐於這種地步!”
“老爺。”
葉麗棠也隨之跪在了他身邊,“是我沒有照顧好錦程,我沒有想到有人會在我眼皮子底下……”她用錦帕掩住了口鼻,失聲哭泣。
“大哥,這跟你沒關係,錦程那丫頭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解釋,根本怪不得大哥。”花元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頭。
林端月冷眼瞧着這些人做戲,臉上的冷笑越發的濃郁了起來,“李公子,可否讓我進去看看錦兒?我瞧着這些大戲覺得噁心!”
花錦藍跟葉麗棠的哭聲都是一滯,花榮面色呆滯,毫無反應。
“端月,不得無禮!”花元不悅,擰眉呵斥了一聲。
“無禮?”林端月斜眸瞅了他一眼,然後便呵呵笑了起來,她的目光掠過了花元,掃了衆人一眼,看着從門口走進來的兩個人,輕聲道,“三弟跟弟妹也來了啊。”
“二嫂。”
花寧跟顧芳華齊齊的喚了一聲。
“正好大家都在,那我也便藉着錦兒的光說個事兒。”她輕輕甩了甩錦帕,嘴角的笑容淺淺漾開,“花元,你外面養着的女人,我同意讓你娶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