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程序穩定,用對付蓋特的辦法對她沒用,反而刺激她更快誅殺自己。
難道這回真的死定了?
章鳴實在想不出一點兒辦法。通話器呢?也不行,假如李智慧正好開着通話器,也只能跟她道個別。小丫頭即使通過通話器得知他處在生死邊緣,搬賓格上校這個救兵,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老太太殺他只是一瞬間的事,賓格報告羅斯將軍,羅斯將軍再求爺爺告奶奶地說動內蒙軍方趕來救援,能不能救下他另說,光這個過程最快沒有半天時間無法做到。
結果可想而知,非但救不了自己,還讓李智慧在高高的巖屋裡難過幾天……
出海恢復記憶起已經想到被海人誅殺這個死法,認命吧!好歹強似那個被當場誅殺在“深海號”遊輪上的印度同學,多賺了半年的性命……
章鳴索性坐在雪地上,耷拉着腦袋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老太太卻像上癮般一遍遍提剛纔那個問題:爲什麼當叛徒?
章鳴既不回答也不看她,隨手撿快石頭在地上亂畫。
“你知道必死無疑,什麼辦法都沒有,安靜等待最後時刻是嗎?”老太太讀心術功夫不淺。
章鳴聽見這話擡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咧嘴笑笑:“不然呢?你告訴我咋辦。”
“回答我的問題。”老太太固執地想知道章鳴叛變的原因。
“問題已經回答過,只是你不信……不如這樣,你現在把我殺了一個人也無聊,咱們聊聊天吧?”
老太太好像有點興致,打從海里出來第一次見到人,而且是個隨手捏死的獵物。她把胳膊抄在胸前:“聊什麼?”
章鳴扔下手中的石頭:“不知道判斷的對不對,你是海人總部任命的陸地大隊大隊長?”
“你等等……”老太太耳朵裡的接收器想起呦曠的聲音,問她事情辦的如何。她用海人語回答了兩個字:“完成。”
呦曠又“嘰裡咕嚕”說了句話,她又用兩個字回答:“明白。”
章鳴知道她在和海人通話,具體內容懶得耳功探聽,因爲知道他們說什麼對他無任何意義。
老太太和呦曠對完話,擡頭看向章鳴:“我是新任海人陸地行動大隊大隊長吳敏,過去的叫蓋特,據說行動不力被總部誅殺了。”
從她的話中聽出,海人陸地行動總部對海人間諜告知消息非常簡單,並不說明具體原因,只用“行動不力”代替。
但,等等,吳敏這個名字章鳴想起來:有次在SVP信息部賓格給他看了一份絕密文件,是歷次在百慕大交通工具失事失蹤者的名單。那上面登記了所有失聯者的名字,共有878人。之所以對吳敏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是因爲吳敏是華人的名字,和章鳴同宗,而且華夏人很少,在八百多人中,只有二十個出頭,和葉玲的名字相隔不遠。
“呃,你就是吳敏……”
“我們第一次見面,再說你看見的這個吳敏,只是身體曾經是陸人的,和你一樣,植入了我們海人的意識,我們的身體保留在海底,有朝一日完成海人統一陸地的神聖大業,我們的意識可以重新回到身體裡去,變回海人的模樣。”
這個概念章鳴倒是第一次聽說,不知是不是在LIR藥物的作用下這部分資料被碎片化了,還是大隊長級別的海人間諜專門接受過這方面的信息,再或者現在海人的洗滌工具更加完善,這個吳敏來陸地前被再次洗滌……
後兩種可能性比較大,因爲蓋特顯然沒有安裝這個資料,否則不會因爲章鳴的語言干擾而混亂,他自己在圭亞那山中徘徊了一天,後來又在林中來回走了兩個小時,打開所有文件夾的文件一個個查找,沒找到任何與“意識植入陸地人身體”相關聯的內容,纔有了他的錯亂。
從這個意義上看,用她“曾經是陸地人被海人洗腦”作爲信息輸入,衝不亂現有的文件,她最多認可“吳敏”被洗滌,洗滌的用意正是爲了裝進她這個原本是海人的意識,這種組裝是針對在陸地戰鬥的特殊性。
難怪用對付蓋特的方法對付吳敏不好使。
想通這事,章鳴反而內心平靜了。
該用的辦法用盡,打又打不過人家,認栽嘛。
至於今後陸地人的保護,有SVP人類保護委員會,李智慧也是一把好手,假以時日,強大的虛屬性和粹屬性一旦出隔空術甚至身體虛化術定能強於面前的吳敏;還有基諾洛夫不斷完善的LIR強制恢復記憶的藥物……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使命,自己至少把海人侵佔陸地的計劃推遲了一年,最重要的是使有關部門得知了有一個強大的敵人——海人的存在,並大致弄清這個強大的敵人準備做什麼和如何做,到此,也算不辱使命……
章鳴正想着事,汗毛再度豎起。他知道,自己的預警系統告訴他危險來臨。
打不過不白費力氣,起碼一擊之下喪生給自己留下一個全屍,不至於賀琴、晴嵐、李智慧這些人收屍時因屍首的殘破過分傷心……章鳴沒有擡頭看吳敏準備如何誅殺他,更沒有擡胳膊抵擋,閉着眼睛穩穩坐在雪地上。
就在章鳴向人世做最後告別時,他並沒有感受到身體某處遭受致命一擊,而是像有個吊車,勾住他的腋窩,把他從雪地吊起來,吊到離地好幾米,然後向着三公里外的吳敏飛去。
當章鳴感覺氣流聲陡然減弱,人已經輕輕落在雪地上,腋下的“吊鉤”也鬆開……吳敏伸向空中的胳膊復又收回抄在胸前。她朝站在離她不到兩米遠的章鳴道:“你一直以爲我會誅殺你,放心,現在不殺你,還能活幾天。現在跟我走,勸你一句:別企圖做什麼,沒用的。”
章鳴當然知道做什麼都沒有。
第一次在委內瑞拉的圭亞那和晴嵐一起進山的時候,他曾在堰塘裡殺了一條兩斤重的魚,從三十多米的地方隔空撥拉到十幾米,再試隔空抓物,兩斤重的魚只提起半尺,還因力量不夠剛提上去立即掉到水中。
吳敏剛纔三四公里把自己提離地面幾米高,瞬間移到她面前。這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完全是天壤之別。
做些什麼?就如一隻蚊蟲叮人,人只要一個小手指捻下去,勁兒都不用使,光憑自身的質量就能把蚊蟲捻得找不着屍體!
章鳴點點頭,乖乖跟着吳敏後面走。異能的強大不服不行。
吳敏是向來的方向向回走的。章鳴估計她要把他帶到UFO曾滯空過的地方。
去那兒幹什麼章鳴沒問。吳敏剛纔說他還能活幾天。活一天算一天吧。
吳敏看來比較悠閒,十幾公里不用敏速度跑過去,而是快走,這個速度到那個地方至少得半個小時。
默默走路的章鳴不由自主總在腦子轉着父母、妹妹這些家人,還有沈大嘴、王一刀和陳眨眼這些同學,想的最多的還是賀琴和晴嵐,尤其是晴嵐,他甚至想她是否懷上了自己的孩子……他們的面孔不免總帶給他哀傷絕望的情緒。他不想在自己的最後時刻用這種心境來面對。
於是,他想轉移思緒。默默走了一會兒,他開口問前面的吳敏:“大隊長,問你個練式的問題。”
“不違反《守則》,可以。”
“你幾段?”
“《守則》說段位不可透漏,但你是個將死之人,可以說,八段。”吳敏聲音裡依舊不含任何情感成分,如廣播裡說出來的話。
章鳴不免奇怪:“按說你比我只高一段,爲什麼懸殊如此大?”
談到這個問題,吳敏似乎有說話的慾望:“練式到五段是一個坎,也是一個臺階,上到五段,比五段以下不止高出一個層面,能夠看到六個屬性和它們的強弱;八段,又是更大的坎,很難過去,一旦過去相比七段不止高出一兩個層面,能夠一眼看清對方的所有特異能力。但屬性不均衡的人永遠過不了八段。”
“呃,太難。”
“你是個練式的好胚子,可惜。你這種資質終其一生達到十段都有可能。可惜!”吳敏一連說了兩個可惜。
“你見過海人有十段的嗎?”
“以前應該見過,在組裝進陸人身體時,總部把許多有關我們海人需要保密的事情做了處理。”
“呃。”章鳴只好用“呃”來接話,怕說到洗滌,一句話說不好激怒了她。
老太太關於人類這種帶意思的語氣詞是搞不懂的,自顧自往下說:“八段幾乎達到不死的境地,陸地的刀槍幾乎對八段沒有威脅……你看好了,注意……”
吳敏說完,突然在章鳴前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