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海的確很深

記面孔的同時,同學們的說話也鑽進他耳朵裡。章鳴語言天賦不錯,可能得益於他超強的記憶力。他選修的是德語,又自修了英語、法語、日語等五國語言,所以很多話在他聽來並不費勁。除了學術上和旅遊觀感等話題外,同學們議論最多的正是自己納悶的問題,諸如爲什麼要在波多黎各集中?爲什麼不坐飛機而是乘船去亞特蘭大?強調必須隨身攜帶船上提供的旅遊帽是什麼道理等等。

轉了一圈的章鳴感受到船上有種不安的氣氛。

就在他轉到自己同學這邊的時候,有人在他背上猛拍一掌:

“白癡幹啥呢?”

不用看章鳴就知道是姜蕊。這丫頭正如葉玲所說,一路上只要有機會就跟他鬥嘴,尤其是她能知道別人腦子裡想什麼,話沒出口她已經想好如何回擊。章鳴對她既怕又無奈。

姜蕊的話引得身邊的同學一陣大笑。

章鳴沒理姜蕊,跟其他同學說:“不少人議論帽子的事呢。你們覺不覺得強調帽子隨身帶很奇怪?一個旅遊帽很重要嗎?”

同校的樑一鶴說:“可能老外喜歡整蠱,帽子的事許是個噱頭呢。”

另一個同學道:“這一路是有些稀奇古怪,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想多了破壞心情。”

就在輪船行駛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稀奇古怪的事果然來了,不,不能說稀奇古怪,而是災難來了!先是汽笛緊迫地吼叫起來,接着廣播裡傳出總領隊急切的聲音:“輪船遇險。請各位戴好帽子,登上甲板!”他一遍遍地用各國語言快速複述,配以汽笛“嗚嗚”地鳴叫,弄得所有人無比驚慌失措。

章鳴跑上甲板的時候,甲板上已經站了很多人,驚慌失措的哭聲喊聲鋪天蓋地。章鳴看見船在海中打轉,似乎海里有個巨大的漩渦,正在將巨輪往下吸。隨着巨輪的轉圈,他吃驚地發現海里有個巨大的物體圍着船遊動,黑色的,像長翅膀的魚,只是翅膀不扇動。

傳說中的百慕大神秘事件落在自己頭上了。章鳴悲哀地意識到從一開始所有的巧事都砸在自己頭上,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聽天由命吧。身處茫茫大海之中,船沉人有什麼辦法,在陸地上遇險可能有多種法子逃生,而在海中只能望洋興嘆。章鳴從口袋裡把旅遊帽拽出來,既然廣播裡再三強調戴上它,不管有沒有用,戴上再說吧,反正一會兒就要見閻王,不在乎多帶頂帽子。

果然不似尋常的旅遊帽,往頭上一扣,帽子便粘在頭上,旋轉的船上風很大,帽子在章鳴頭上並不嚴絲合縫,應該說大了一圈,但風只能吹翹四周的帽檐,帽子卻牢牢貼在頭頂。還有個古怪:帽子扣在頭上伊始,正中間似有根針狀物扎進腦瓜頂,使章鳴疼的一咧嘴,不過瞬間疼痛就過去了。

顧不得多琢磨,現在情況已經越來越糟,人在甲板上幾乎不能正常站立,許多人隨着船體的左傾右斜驚叫着來回跑動;手抓船舷的人一會兒緊貼欄杆,一會兒有又身體繃直手稍微一鬆就會離開船舷。好在章鳴抱着一根柱子,影響不算太大,只是偶爾繞柱子轉下圈。

船越旋越快,電影裡看到的救生艇救生筏之類的東西估計船員們根本來不及放,即使放了也是白放,一樣會在漩渦裡打轉。漩渦猶如一個巨大的虎口,任何東西落在上面根本別想跳出去,只有被它吞噬的份。

巨輪終於在一片呼天搶地的哭聲中沒入大海。

章鳴不會游泳。他本能地閉上眼睛,手刨腳蹬地企圖浮上海面呼吸一口空氣,腦子裡卻安靜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喝了幾口又鹹又澀的海水,他突然感覺海水不再往嘴裡灌,竟然能呼吸到空氣了!大腦一進入氧氣,思維正常起來。他吃驚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身在海中,而且快速下沉,周圍清純的海水以及海中許許多多下沉的同學歷歷在目,只是像隔了一層透明的玻璃。他驚異地發現除了幾個手腳亂劃飄在海面上的人,絕大部分人不再掙扎,驚恐地呆在一個上大下小透明的圓柱體內,看上去像一個個琥珀裡的生物。

他這纔想起:自己剛纔手腳亂刨亂蹬的時候,頭上戴的旅遊帽彷彿發生了變化,一股力量往下墜,邊墜邊把他亂動的身體束縛起來,就是它下墜的時候呼吸到了空氣。那麼現在他也一定像他們一樣,活脫脫一個琥珀裡的人。

不用說是旅遊帽起作用了!

章鳴非常奇怪,這麼稀奇的旅遊帽聞所未聞,其科技水平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難怪總領隊要一遍一遍地強調旅遊帽要隨身攜帶,不然將面臨十分嚴重的懲罰。是啊,這懲罰的確嚴重,嚴重到以生命爲代價!他目力所及之處已經有至少三個人斜躺着向海底沉去。

章鳴開始探索包裹身體的透明物體。摸向頭頂,感覺有一層玻璃檔着,手伸不出去。上下左右地探索,這東西成倒圓錐形,頭的部位空間最大,越往身下越小,到腳底,只有尺餘長寬。他終於明白,這層透明物體嚴絲合縫地包裹着他,海水完全進不來,而裡面並不是真空狀態,吸入肺裡的空氣含氧量很豐富,沒有一點不適的感覺。向外望去,大家下沉的速度出奇地一致,彷彿在聽從一個無聲的口令。

一個離他最近的白人在罩子裡對他說着什麼,章鳴聽不到一點聲音。白人的牙齒非常整齊,整齊得令人吃驚,章鳴從未見過這麼整齊的牙齒。白人見說話沒有得到反應,又聳聳肩膀,攤開兩手用肢體說話,表示無法理解。章鳴照樣從頭髮絲到腳指甲蓋都納悶兒,也回他一個同樣的動作。白人笑了,伸出手拍拍他的罩壁,挑出一根大拇指對章鳴晃晃。

“這傢伙是個樂天派,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得意呢。”章鳴覺得好笑,正要做個表示誇獎的動作,發現周圍已經暗的看不清東西了。海里到了將近一百米陽光已經很微弱,就像陸地上有星光的夜晚。下沉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已經完全看不見,周圍漆黑一團。章鳴索性閉上眼睛,感受下降的速度。

“怪啊,海水裡每下降一米,壓力是陸地上的一倍,現在都有三百米了,爲什麼感覺不到壓力呢?”一個疑問從章鳴心裡升起。

人類對海底的探索只有百分之五,最深潛入海底也只有11000多米,不能探索更多,最主要原因是海水的巨大壓力。在11000的深海,其壓力相當於一個人手指上放了三輛坦克,瞬間可以把人壓成薄薄的魚片幹。人不帶任何裝備能下潛100米差不多是極限了,然而章鳴感覺和陸地上一樣自在。當然,這個答案很明顯,又是旅遊帽變成的罩子起作用。

就這麼下沉,最終會沉入海底,等待他的將是什麼?章鳴不得而知。現在不可能有任何作爲,只有聽憑命運的安排。

海里不時有發光的物體在身邊遊走。這些物體看不到全貌,但從遊走的姿態中可判斷出屬於深海動物,它們並不侵害人,只是好奇地在周圍游來游去。在它們微弱的光照下,章鳴吃驚地發現似有古埃及金字塔般的石塊疊贅,還有人形雕塑和古羅馬宮廷柱樣的東西從他眼前晃過。他還發現他並不是一路垂直下沉,有數次的橫豎向的漂移,像是有人在刻意調整,調整到一定方位再接着下沉。

反正章鳴已經做好聽天由命的準備,也不在乎怎麼下沉了。

又不知道下沉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看見腳下出現了亮光,有個像喇叭裡發出的聲音甕聲甕氣的響起:

“歡迎來到海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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