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一結束,許多就收到了之前給她寫推薦信的編輯李立的約稿通知。他跳槽去一家港資出版社了,想攢兩個長篇。
許多的中學時代,是韓寒橫空出世,郭敬明嶄露頭角的時代。蔣方舟已經打出了兒童作家的招牌。《十六歲的花季》《十七歲不哭》也已經登上了暢銷書排行榜。青春文學市場初步形成,李立想攢一組稿子,弄一個系列的青春小說。
李立勸許多,別光埋頭寫故事了。想要成名,想掙更多的稿費,還是得寫長篇。他還告誡許多別繼續往他之前供職的雜誌社投稿了,後面稿費很有可能會發不出來。沒看他都忙不迭地跳槽了嚒。
許多好心塞,千字兩百的稿費標準,現在真心不多啊。那雜誌社總不會是因爲給的稿費高拖垮了吧。她想了想,問李志,他到底想要什麼類型的稿件。
李志很是大大咧咧:“沒事,我不給你訂條條框框。你自由發揮,主角主要是中學生就行。我們的市場定位就在這兒,別弄什麼太高深的。一來你的人生閱歷擺在這兒,寫不好。二來你整那麼高深也沒人願意看。”
許多想了想,表示可以試試。她的確不能一直寫故事下去,故事真心是乾貨啊!寫了兩年半的故事,她已經把所有能想到的故事全寫完了。可她實在有沒其他掙錢的手段。讓她乖乖地當一箇中學生,心安理得地受父母的供養。抱歉,她沒有安全感,她不敢對任何人付出全然的信任。她必須保證自己具有獨立的經濟能力。
寫長篇小說自然不能手寫稿,否則光謄抄一遍就能讓她累吐血。許多現在早學拐了,她纔不會坦言自己是準備寫小說呢。她給出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城裡的初中學生都會學電腦的,高中還要考電腦。她得趁着放假好好先自學一下。
許爸也覺得孩子得學電腦。現在他們單位發貨打單子都不用手寫了,全部從電腦裡輸出來。他四十多歲的人了,不還得學電腦操作嚒。二十一世紀,不會用電腦和不會開車的人都是文盲。
許帥在寧湖中學當信息課老師。用他的話說,他主業是做生意,副業纔是當老師。許帥開了家電腦店,以進價給許多配了臺電腦。他本來不肯收錢,說是送給小堂妹的中考禮物。最後還是許爸硬塞了錢給他。
許帥簡單培訓了一下許多姐弟操作步驟,留下一本電腦初級入門教材就走了。許婧在中專裡有電腦課,有模有樣地充當小老師,教一雙弟妹。
許媽在邊上看了會兒,搓着手感慨現在科技真發達,這玩意兒實在神奇。然後就下樓準備給幾個孩子端西瓜上來吃。
許多喊住了她媽:“媽,你也坐在來一起學。”
許媽嚇得直襬手,本能地嚮往後面縮:“我不行,我哪會這個。”
許多溫聲勸道:“我們也不會啊,大姐不正在教我們嘛。”
許媽還是想躲:“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能跟你們比。”
許多笑了笑:“爸爸年紀不是比你更大嚒,爸爸能學會,你爲什麼不能。”
前世許爸、許媽一直都不會用電腦。許媽直到去做鐘點工時,纔在女主人的教導下,學會了用手機發短信。
許多不是不愧疚的,她一直說等放假了就教父母電腦,卻一次又一次地失約。
許媽倘若一直固步自封的話,他們所有人都沒辦法過好。這畢竟是他們的親媽,她痛苦,他們也沒辦法痛快。
許媽真心不是什麼好學生,領悟力差且自尊心奇強,時刻警惕着會被小瞧。
許婧教的滿頭包,感覺自己完全不夠用。怎麼跟她媽說都沒用,她媽還是照舊。電腦不聽她指揮,肯定是電腦的不對。
許多實在同情她可憐的姐姐,接過鼠標,她來。
許婧跟許寧一點兒也不奇怪許多能夠熟練地操作電腦。許多長期以來的行爲模式已經給他們灌輸了一個理念,沒有什麼是許多不會的,倘若她不會肯定是她不想會。
許多點開界面,一步一步教許媽操作。她聲音平靜:“你不是說我像你嚒,既然如此,你也應該很快就學會。”
許媽不會漢語拼音,許爸教她五筆字根。許爸嫌許媽敲擊鍵盤的方式不對,忍不住抱怨她。許媽小小聲地爭辯。
自從許多中考結束後,家裡誰也沒提離婚的事。他們都知道了許媽爲了想討一個說法跑去教育局跟縣政府靜坐,結果是被警車給送回來的。
許多絕對不會拿許爸先前的話出來壓人。許爸許媽可以離婚,每對夫妻都有婚姻自由。但是離婚的理由必須是雙方感情破裂。許多擔不起父母離婚的責任。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許多不想自己在以後的歲月裡成爲家人心中的齟齬。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他們在心底偷偷埋怨:當初要不是因爲許多,許爸跟許媽就不會離婚了。
傷痛會隨着時間流逝慢慢撫平,起碼錶面上看上去是這樣。愧疚、憤怒這些也一樣,因爲突發事件造成的情緒也會隨着事件發生時間漸漸遠去而逐步消退。
現在,許家人都默認了許多高中會進縣中讀的事實。即使心有不甘,但始終都接受了不是。
中考成績是電話查分,但沒等到通知的電話查分時間,許多就先知道了自己的分數。
是班主任打電話通知她的。總分650分的中考(含體育40分),許多拿了644分,除了政治扣了兩分分,英語扣了一分,語文扣了三分外,其餘皆是滿分。
所以許多是全市中考狀元啦?天真!她在全市只排第三,狀元可是647分的逆天分數,人家政治是滿分!
不過江冠南的區狀元頭銜被她給擠掉了,許多也算是爲港鎮初中爭了一小把面子。
許媽高興地語無倫次,一直反覆強調:太好了,多多肯定能上縣中了。
許多微笑。
全家人中,反應最平靜的就是她。
她甚至有種“噢,這樣嘛”的旁觀感。
中考好像她爲了活命不得不用來果腹的壓縮餅乾,吞下去了她也無法覺得美味可口。
在師大附中自主招生事情黃了之前,許多曾經信心滿滿地準備將中考當做檢驗自己初中三年學習成果的機會。
可是人的心境一旦變了,同樣的事情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父母還在商量要怎樣爲許多慶祝,她已經悄無聲息地上了樓。許婧笑着轉頭要跟妹妹說什麼,這才發現妹妹已經往樓上去了。
姐妹之間的默契值總要比其他人高一些。許婧敏銳地發現了,多多似乎並不高興。許寧也察覺到了二姐的鬱鬱寡歡。彷彿之前備戰中考時的心平氣和只是他們一家人一廂情願的錯覺。
許多在自己的房間裡席地而坐。
她手上拿着的是託許婧買回來的《新概念英語》。中考一結束,她就跟陳曦打聽外校的高中課程了。
陳曦當時還揶揄她,信心十足啊。
許多大言不慚:有實力自然有自信。
許多耳朵裡塞着耳機聽磁帶,對姐姐跟弟弟擔憂的眼神視而不見。他們又不曾做錯什麼,不必爲她的情緒起伏買單。
樓下,父母正興奮的大聲四下打電話報喜。說笑聲隔着樓板與門板依然清晰可聞。
許多一面聽磁帶,一面模仿磁帶裡頭的聲調朗讀正在看的文章。她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蓋住了外面傳到房間裡的說笑。
許婧跟許寧面面相覷。
許媽正在跟東莞的表姨打電話,聽到二女兒的讀書聲,笑得嘴巴都合不攏:“我家這個二丫頭啊。一天不讓她學習她都渾身難受。”
表妹連忙問表姐從小是怎麼教育許多的,她也好取經用到豪豪身上去。許媽自豪地一條條列舉自己的教育心得。
許爸在邊上聽得直翻白眼,心道這還沒完沒了了。電話打到東莞可是長途!她倆居然聊起天來了。這還有好幾家沒通知消息呢。正想着,他的手機響了。
許爸有點兒驚訝,電話是多多的那個同學打過來的。他趕緊喊女兒下來接電話。
許多朝父親點點頭,接了陳曦的電話。
一開口,她說的就是英語。除了跟着二姐下樓的許寧外,包括許婧在內的其他人都沒聽明白許多在說什麼。她說得那麼輕快流利,聲音語調皆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那種感覺無法言喻。許多似乎在用她的一言一行跟他們劃清界限,提醒他們不要企圖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許媽的神色最爲尷尬。等許多結束了這通電話,她清咳了一聲,堆起滿臉的笑容:“多多,你跟誰打電話啊?說什麼呢?聽着怪好聽的。”
許多搖搖頭:“沒什麼,聊了一下中考的事而已。”
她沒繼續待在樓下,而是回去接着背《新概念英語》。經過許寧身邊時,她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英語:“我能信任你嗎?”
許寧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全身的血一個勁兒往臉上涌,他結結巴巴的,以英文回覆:“當然。”
許婧聽明白了弟妹之間的對話,她張了下嘴巴,旋即緊緊抿住。許寧跟大姐對視一眼,又趕緊跟着上樓去了。
許媽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訕訕地笑:“這孩子,越大性子越拐。”
許爸聞聲皺了下眉頭,忍不住出言告誡:“你也少說兩句。”
許媽有點兒委屈,小聲嘟囔道:“我又沒說什麼。”
這還沒完沒了了不成?不是已經考了這麼高的分數了嚒,縣中不也挺好的嚒。她也不想的,她也跑去教育局跟政府鬧過了,她還蹲了派出所呢。
她這輩子都沒丟過這麼大的人,直到現在上街買東西時,還會被人指指點點。
也不知道這消息要是傳到父母耳中,兩個老人要氣成什麼樣子。蹲班房啊,他們老李家幾輩子沒出過這號人了。
再說老二自己不也承認根本沒有證據嚒。誰曉得到底是哪個害得紅眼病。到底是不是她兄弟的老婆壞的事還難講哩。吳芬這麼做又沒有半點兒好處。一個個聽風就是雨,二話不講就給人定罪,搞得好像她就是千古罪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