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都異常歡快。
早上語文老師進教室時, 剛好走廊上有人喊他。他一轉頭,身體重心偏移。偏生他們高二換了新教室,地上鋪着地板磚,沾了潮氣,沒有油光也水滑。語文老師直接以大劈叉的姿勢滑進了教室。
大家集體大腿根一陣抽痛, 而後鬨堂大笑。
鄭英傑離開後, 甄鐸臨時充當班長。他趕緊跟陳曦一道過去, 將老師扶起來。呃, 語文老師體積與質量都偏上乘,他一個人扶不動。
語文老師略尷尬地以小碎步挪到講臺後面,輕咳了一聲,自我調侃:“沒想到我身體柔韌性還行。早知道有這份潛力, 我小時候就該參加藝術團去。”
大家捧場地笑起來, 還有男生在下面喊:“老師, 您千萬別妄自菲薄,您現在也是寶刀未老。”
語文老師笑得面孔都猙獰了。
許多因爲座位角度的問題,看到老師正心酸地撫摸着自己的鼠蹊部。
強行大劈叉, 該多痛啊。許多同情地看着老師。
今天的語文課,大家尤其的乖巧。連教導主任悄無聲息地到教室後面聽完半節課後,都頗爲欣慰地跟語文老師感慨:“到底大了一歲, 都懂事多了。”他最愁這羣孩子太聰明,太會玩,容易浮躁。
語文老師笑得尷尬。
大家集體呵呵呵,目送老懷甚慰的教導主任。語文老師則是在講臺上指指大家, 搖搖頭,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模樣。
大家嘻嘻哈哈地跑學校倉庫找廢棄的地板革。將老師辦公室到教室的一條路都鋪上了。
別的班老師見了,指着自家弟子恨鐵不成鋼。瞅瞅,你們這幫孩子啊,就是沒人家一班的會來事兒。
第二堂課是生物,作爲一名身材靈活的胖子。生物老師非常穩妥地從生物樓過來都沒滑一步。大家紛紛讚美生物老師技藝高超,不愧是曾經自學成才練過武術,以自身實例證明人類無法依靠傳說中的輕功飛上天的人才。
生物老師小得意,輕咳一聲,開始上課。他有個習慣,上課時喜歡拿起一根粉筆,硬生生地抵着黑板,從中間拗斷,然後拿手上剩下的那半截開始在黑板上寫寫戳戳。抓粉筆的姿勢,不知情的人,一眼看過去,還以爲他是在粉筆素描。
今天,生物老師也是這樣的開場白。一邊撅粉筆,一邊跟大家討論昨天大家交上來的細胞圖,痛心疾首:“我這是生物,生物!不是化學課!你們那畫的細胞壁,分明就是苯環!想怎樣啊,一個個都想上天了。”
他還沒激動完,嘴巴突然間僵住了。後面的同學沒看清楚,前面的學生忍不住要笑到打跌。可憐的生物老師,那斷了的半截粉筆沒有按照慣例,直接掉到黑板下面的橫槽裡,而是因爲力的相互作用,反彈了一來,好巧不巧,落進了生物老師恰好張開的嘴巴中。
生活老師反應過來,趕緊“呸呸呸”。底下有學生送了礦泉水上去給他漱口。老師用完了整整兩瓶礦泉水,才哭笑不得自我調侃:“春蠶吃進去的桑葉,吐出來的是絲綢。我吃進去的是粉筆,說出來的是知識。”
耿直的學生們絲毫不買賬,直接揭露老師言語中的漏洞:“老師,生絲跟絲綢是兩個概念。”
生物老師一雙小牛眼一瞪:“考試時怎麼沒見你們這麼嚴謹。”
大家全都嘻嘻哈哈的笑。
中午去食堂吃飯時,他們坐在一起還在討論,今天氛圍略詭異啊。一上午四節課,所有授課老師都不偏不倚地遭受了命運大神的小調戲。
陳曦跟許多商量:“哎,下午班主任過來上課時,咱們過去扶一把吧。”
許多點頭,花姐這學期也跟班走了。現在她大腹便便,可謂是全班人的重點保護對象。
她們幾個女生商量了一下,上課前集體去辦公室接花姐。
辦公室都沸騰了。年紀大的女老師搖頭:“看看差距啊。我當初怎麼就沒這待遇呢。”
旁邊有人開玩笑:“等國家開放二胎政策了,馮老師你也享受一把去。像我們這羣大老爺兒們,怎麼着都沒這種機會了。”
花姐又是驚喜又有點兒不好意思,她笑着說這幾位姑娘:“不用這麼緊張的。沒關係,我現在還每晚都在小區散步一個小時呢。”
許多等人也不多說,就笑嘻嘻地扶着花姐往外面走。由於花姐個子高,現在因爲懷孕身形臃腫了不少。許多真覺得現在的畫面就跟南懷瑾先生形容他與師傅站在一起,成了師傅的柺杖。
幾人小心翼翼將花姐護送到了教室裡。男生們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活像迎接英雄凱旋。花姐笑嘻嘻地雙手往下壓,開玩笑一般:“每次我被你們氣得七葷八素的時候,你們就會特別好。感覺跟給顆棗兒甜甜嘴一樣。”
大家連忙表示,纔沒有。他們一直都是最乖最好的好學生。他們永遠是花姐的小甜心。
花姐哭笑不得:“看來我是冤枉了鄭英傑。原先我還老以爲咱們班班風是被他給帶歪的。結果人家不在,你們還是這樣啊。”
正式上課鈴響了以後,花姐不再說笑,正兒八經上今天的課。大家也收斂起臉上的神色,認真聽講。
許多一面聽課,一面做筆記。花姐不太愛寫板書,除了重要的式子以外,她都是直接靠嘴巴說。
大家都心滿意足。嗯,怪風氣上午應該消耗光了,咱家花姐肯定穩穩妥妥,沒問題。
結果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花姐突然出事了。許多當時被叫上黑板演示一道題目,她看花姐拿手撐着講臺時,還以爲她累了,提醒道:“老師,你坐會兒吧。”講臺上的椅子,是他們特意爲花姐準備的。
結果花姐面上有點兒尷尬,擺擺手,小聲說:“沒事沒事。”
許多下意識地掃了眼花姐的肚子,沒看出什麼不妥。她目光往下移,發現花姐的褲子上溼了一塊。
花姐見許多盯着自己的褲子看,也沒再刻意掩飾,小聲解釋道:“沒辦法,現在控制不住,沒意識就上廁所了。”
許多跟她咬耳朵:“姐,我覺得不像,沒味道啊。你不會是羊水破了吧。”
花姐臉上一僵,有點兒不確信:“不會吧。我還有一個多月纔到預產期呢。”
講臺上剛好有上節課化學老師落下的PH試紙。許多撕了一條,沾了點花姐褲子上的液體,果然變色了。羊水呈弱鹼性,會讓試紙變藍。
許多趕緊招呼陳曦拿椅子拼在一起,喊花姐躺下。胎膜早破可不管到沒到預產期。好在快到36周了,早產也早產的有限。
教室裡沸騰起來,花姐要生小花花了。沒錯,雖然還不知道寶寶的性別。但全班同學一致認定花姐會生個漂亮的小姑娘。鄭英傑上學期末的時候,還悲憤欲絕,花姐都被那廝給拐走了。花姐的寶寶冠了那廝的姓氏,決不能隨了他的性別。
許多勒令全體探頭探腦,想一看究竟的男生,全體立正,向後轉。誰都不準看!
陳曦打120要救護車。生孩子這種事,學校醫務室的醫生表示,他也無能爲力。
甄鐸跟學術課代表被許多安排去學校買大袋子裝的衛生紙了。她怕兩人搞錯了,特意強調:“買最便宜的那種,買個五包過來。姐她生孩子的時候也要用。”
椅子拼成牀,花姐在上面躺下。班上女生有人帶了抽紙,全部貢獻出來,墊在花姐的屁股底下。
許多一面吩咐同伴動作,一面翻出自己書包裡的聽診器。現在沒有多普勒超聲儀也沒有木聽筒,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聽胎心。
胎膜早破是產科的常見病,屬於妊娠期比較輕微的情況。唯一讓人擔心是就是發生臍帶脫垂,繼而致急性胎窘。
她喊女生圍成一圈,幫花姐當人肉屏風,解釋道:“姐,我得摸摸你的肚子,判斷一下胎位。”正常頭位還好,要是入盆了就更棒。一般胎膜早破二十四小時內都能自然發動宮縮,快三十六週了,就算早產生了,風險係數也不高。
可許多解開花姐外套下面的衣服釦子,搓熱乎了手上去一摸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個,還是縱產式,但明顯是個臀位啊。她不放心,怕自己摸錯了,又找到胎背的位置拿聽診器聽胎心。那輕微卻清晰的“滴答聲”提示着她,胎兒目前心跳良好,但的確是個臀位。
許多忍不住問花姐:“姐,你產檢時說臀位了沒有?”
花姐愣了一下,道:“有一次說了,然後醫生讓我抱膝蓋來着。後來複查,轉回去了。”
許多苦笑:“好像寶寶又轉成臀位了。”
臀位最討厭的是,胎臀不若胎頭一樣,通常在臨產前就下降到骨盆裡,高浮的胎臀堵不上羊膜破了的口子,臍帶脫垂髮生的風險係數過高。這時候,最好的應急措施就是將花姐臀部墊高。這五包衛生紙拆了三包,全都墊到花姐屁股底下了。
沒一會兒,衛生紙就被浸溼了。龔曉的新同桌,徐倩都有點害怕了,輕輕戳了下許多的胳膊,用口型示意:“不會水淌光吧。”
許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是擱在幾十年前,真有這個可能。產科還有個形象的名詞稱呼,叫做“乾產”。不過現在少見,進了醫院,總有各種處理措施,最不濟還能剖腹產。
花姐反而表現的最輕鬆,開玩笑一般:“哎呀,我本來還想過完校運會的。看來,沒辦法給你們加油了。”
救護車的聲音在樓下響起。男生們趕緊衝到走廊上招手:“這裡這裡。”
因爲事先強調過是臨產的孕婦,救護車除了跟車醫生外,還來了位助產士。那位四十多歲模樣的助產士一見這架勢,先樂了:“喲,挺專業的啊。處理的不錯。”
許多收了聽診器,跟助產士交代情況,包括孕周,預產期還有破水的時間,強調了一下胎位。
助產士愣了下,笑道:“你們外國語學校的學生果然不同凡響。”
大家集體嘿嘿嘿,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等到花姐上救護車,花姐夫也趕過來了。風度翩翩的花姐夫這回領帶是歪着的,頭髮也亂七八糟。一見躺在推車上的花姐,就一個勁兒的關心她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助產士神助攻:“小夥子,你老婆要是覺得舒服,就生不出來孩子了。”
花姐夫頓時臉色慘白。
許多跟着送下樓,看人上救護車,聽到車門關上時,裡頭傳出一聲可憐巴巴的:“那咱以後不生了啊。”
她擡頭望天。嗯,估計得等個十年纔開放二胎,這個問題可以慢慢考慮。
等她回教室,下午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了。原本是連着兩堂數學課,這節課臨時讓生物老師過來頂替了。
她一進去,教室裡就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生物老師笑嘻嘻地朝她伸出雙手:“來吧,歡迎我們勇敢冷靜的許多同學。”
許多愣了一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走到生物老師身邊,朝大家鞠了個躬。底下有男生起鬨:“喲,班花臉紅了。”
沒等陳曦有反應,他先捂住了嘴巴:“NO!老大,我什麼也沒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許多也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陳曦輕輕握住她的手,笑道:“厲害了,我的多多。”
許多笑了下。
她知道自己剛纔在班上的舉動有點兒震到大家了。但沒辦法,只要進入這種場景,她就不由自主地充當起指揮者的角色。因爲在醫療工作中,即使她是小醫生,也得給年資非常高的護士下醫囑,督促執行。
陳曦摸了摸她的後背,安慰道:“非常棒。大家都特別佩服你。”
看來多多真的對醫學非常感興趣。她醫學知識的掌握程度出乎於他的意料。因爲不同於急救之類,這種專科的東西,多多竟然也駕輕就熟。剛纔那個助產士都震驚了,沒經過專業訓練的話,一般人根本做不到這一步。
陳曦心情略有些複雜。在意識到自家小女友對醫學感興趣之後,他特意觀察過醫生的職業生活。陳父住院那段時間,他也跟夜班醫生聊過,最大的感受就是辛苦。不僅讀醫學院的時候辛苦,出來工作也辛苦,工作強度大,精神壓力也非常大,而且工作時間特別長。
從內心深處講,陳曦並不願意女友如此辛苦。他的潛意識裡,多多身體不好,需要受到細緻穩妥的照顧。這麼辛苦的工作,哪裡適合多多呢。
可是千金難買一個樂意。醫生是受社會尊重的職業,也是技術含量非常高的職業;多多從未明言,但她一直努力想要證明自己的社會價值。她選擇醫學作爲未來的發展方向,簡直理所當然。
算了,暫且不想。反正美國醫學院只接受研究生,而且申請難度非常大。等多多讀完本科,再考慮下一步怎麼辦吧。
陳曦收起紛繁的思緒,開始認真聽課。他一擡頭,看到黑板上彷彿外星文的各種劃線打點,就暈了。生物老師不愛寫板書啊,上課也從不帶教材,東西全存在腦子裡,口述,板書就是火星文點點點。
許多推了下他的腰,將自己的筆記本往他面前推了推。哼哼,讓姐給逮到一回了吧。姐就說不信了,哪兒有人上課從來不開小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