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淼開心地挺起胸膛, 雄赳赳氣昂昂,像個等待大人表揚的孩子,笑嘻嘻地看着所有人:“你們不是一直想要找到證據嚒。看我多聽話,把證據拿出來給所有人看,就不用擔心會有人撒謊, 偷偷隱匿證據了。嗯, 果然真相需要大白於天下。”
陳曦死死盯着他:“如果真相會害死她, 那麼真相永遠沒有人知道也罷。”
方淼一下子竄上了椅子, 蹲着看陳曦的眼睛,迷惑道:“爸爸,你怎麼能夠這樣說。你不是教育過我,黑就是黑, 白就是白。即使白的一時被污衊, 世人終將會還給白以公道。噢, 那不是無意義的死亡,那是犧牲,是烈士, 是該被讚美的。因爲她可以喚起麻木的世人啊。噢,晚清時候在日本留學的陳天華不就是用他的死來喚醒麻木的國人嘛。”
方淼激動起來,跳下椅子, 像是在舞臺上演講一樣:“他的死,一是告訴人們,特別是幾千來信奉‘好死不如賴活着’的中國民衆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二是用自己的死讓每一箇中國人在羞憤中意識到我們族人的缺陷與陋習, 督促、勸戒、警醒國人務必正視這些缺陷與陋習並加以改變。一句話,陳天華因國人之陋而死,他是死給我們自己人看的警世鐘。——爸爸,看我背的多好。我的歷史學的真棒,你說是不是啊!”
陳曦胸口劇烈起伏着,這個人真是瘋了。他憤怒道:“可是陳天華是自願赴死,那個女生是無辜的。”
方淼高傲地昂起頭:“一樣的啊!他們都叫自殺,沒有任何人拿槍指着他們的腦袋。噢,逼死他們的都是這個社會啊。”他忽而嫵媚地一笑,長長的眼睫毛忽閃着,投下一片青影,“你說,費瀅瀅跟許多長的那麼像。要是那段視頻上了網,大家會不會對yin蕩校花的裸。體感興趣啊?”
陳曦面上的肌肉抽搐起來,目光鋒利如刀,咬牙切齒道:“你敢!”
方淼開心的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他大聲地笑,彷彿在聽這世上最可笑的笑話。他沒有說話,可他他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着同一種氣息,他爲什麼不敢。
陳曦忍無可忍,怒道:“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每天都過來陪你。”
方淼面上浮起甜膩過分的笑容,微微闔了下眼皮:“我也兌現了我的諾言,沒有再嚇唬那個小可憐蟲啊。爸爸,世人皆要付出代價,既然您收了我的禮物,當然不能只收下這一份啊。”
陳曦的心被重重撞擊着。
方淼還在微笑:“你想要從我身上獲得更多,我全都給你。你爲什麼還會不高興呢?”
他苦惱地皺起眉頭,念着尼采的名言:“Wer mit Ungeheuern kmpft, mag zusehn, dass er nicht dabei zum Ungeheuer wird. 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 dich hinein. ”
與魔鬼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爲魔鬼。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陳曦瞳孔緊縮,承受着來自對方惡意的嘲弄。是他犯下了貪婪的罪過,想要和魔鬼做交易。
方淼起身,要求結束這次見面。他累了,他需要休息。他一面走着,一面大聲的誦讀英國詩人約翰·鄧恩的《跳蚤》詩句:“\'Tis true; then learn how false fears be: Just so much honor, when thou yield\'st to me, Will waste, as this flea\'s death look life from thee。”
何必這樣固執呢,他要的一直很少,很少啊。接受我的愛,並不會讓你名譽受到損害,就像跳蚤之死不會對你的生命造成任何損失。
陳曦眼睛種在他身上,跟着挪遠,等到方淼快要走到鐵門邊上時,他終於忍不住低吼出聲:“你到底想要怎樣才肯放過她?”
方淼奇怪地轉過頭來,語調無辜:“我什麼事情也沒做啊。”
“你放過她!”陳曦站起身,眼球充血,“有什麼事情,衝我來。”
方淼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高傲地擡高了下巴,睥睨着卑微的男人:“那麼先跪下來求我,舔我的腳趾頭。”從第一次在視頻看到這個男人的腳摩挲着那個賤人的腳開始,他就知道,終有一天,這個男人必須得匍匐在他的腳下。
邊上的看守人員呵斥方淼,讓他不要違反規定,想把他帶走。
方淼看着陳曦,面上笑容像是粘稠的蜜糖:“我沒有時間等待哦。”
陳曦的面上的肌肉在顫抖,他太清楚一旦這個視頻曝光出來對多多的傷害有多大了。孫強在企圖實行強。奸的時候,以爲躺在牀上的人是多多。他的言辭勢必提示她是許多。沒有人會在意視頻裡的人到底是不是多多,即使他們想方設法澄清了,輿論對多多的傷害也已經造成了。
“跪下來吧,跪着走到我腳邊,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方淼溫柔地誘惑着這個男人,這個他奉爲神祇的男人。對,就這樣,征服他,讓他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太棒了,這種感覺,他就是世界之王。
五歲的小方淼跪在地上,一步步挪到狗食盆子邊,跟別墅裡的狗一起吃餅乾,舔牛奶。太好了,他終於吃飽了,他終於不用餓着肚子了。
陳曦的腦子在劇烈地做着鬥爭,一個聲音在勸導他:“識時務者爲俊傑,先屈服,先把那份視頻要過來再說。”
他遲疑着,膝蓋想要彎下去。
“陳曦,不要!”許多衝進了會客室,死死抱住自己的男友。
江冠南跟在她後面,跑得快喘不過氣來。他跟陪着他們一起進來的中年男人道謝:“王……王叔叔,大恩不言謝,回頭請你喝酒。”
那男人連忙擺手:“您可別!我要是跟您喝酒,方所長可不得活撕了我。”
許多抱着陳曦,阻止他往地上跪。
陳曦笑着捏她的臉,安慰她:“多寶,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什麼事情都不重要。”
“不行!”許多堅持,“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不許跪,我不准你跪。”
陳曦還想說什麼,許多已經轉頭輕蔑地看方淼:“除了將你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罪惡,複製到無辜者的身上,你還會幹什麼?窩囊廢!你什麼都做不了,只會陰險地陷害人。”
陳曦怕她激怒方淼,後果不堪設想,不由得捏了下她的手。許多反手握住他的,朝着方淼冷笑:“空手套白狼。其實你根本就控制不了針孔攝像頭拍下的視頻,因爲你完全沒有時間去處理。你除了捏着那兩個女人的把柄威脅她們,你還能做些什麼?”
她轉回腦袋,安慰陳曦:“別擔心,陳曦。他那天晚上被抓起來以後,一直都沒有機會出去。先前上網的那份視頻是他一早就傳上去的,然後利用郵箱定時發送地址跟密碼。這一份,他沒機會。他自己都不知道拍了什麼。”
方淼單手托腮,露出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答非所問一般感慨:“女人果然是冷血動物,男人都已經瘋狂的時候,她們總是能理智地分析利弊。哈哈,這真是有趣,女人也對此洋洋得意。她們總以爲自己是最聰明的。夏娃吃下了蘋果,連累了亞當。”
許多毫不客氣地懟回頭:“那也是蛇的引誘。”
“噢,是嗎?”方淼微微垂了下眼皮,意味深長道,“祝你好運,愚蠢的夏娃。別自作聰明,女人總是如此。明明蠢不可及,還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中。”
許多冷笑:“這句話你留着自己享用吧。蠢不可及的,是你的狹隘與偏見。就算視頻真流傳出去,人人都以爲裡面的人是我,對我指指點點又怎樣?受害者就是受害者,罪犯就是罪犯。我爲自己而活,而不是活在別人的眼光裡。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其餘的,是垃圾,是猥瑣者的意淫,是low貨的狂歡,誰在乎?”
她轉頭看着陳曦,問道:“你現在回答我,真有那一天,你會不會站在我身邊?”
陳曦撫上她的臉,微笑着回答:“傻多多,我永遠站在你背後,支持你,保護你。”
方淼毫不掩飾地發出了輕蔑的冷笑。這回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停留,被看守人員押解着回去了。
那位被江冠南稱爲王叔叔的看守所中層領導皺了皺眉,嘀咕道:“這孩子精神恐怕不太正常,我老覺得他挺邪乎的。”
陳曦則是想到現在的關鍵問題,趕緊將那份視頻給找出來,否則多多勢必會被連累。他現在有種對自己的厭棄感。如果不是他引起了方淼的興趣,多多也不會陷入重重黑霧之中。
他急着想去找費瀅瀅跟那位保姆,東西肯定在這兩人手裡。他實在等不及警方沒完沒了的跟蹤蹲點了。那兩個人不是貪財嚒,他出錢,他花錢買下來。
許多跟江冠南是坐馮子昂的車來的。陳曦就想勞駕馮子昂再把這兩人捎回去,他自己去找費瀅瀅跟那個保姆。
馮子昂打完在國外的兩場比賽後就直接飛回國了。他上許多家給許婧送核桃、小米跟大板慄,又陪着她去學校給妹妹送晚飯。許多晚上要參加學生會活動,來不及回家吃晚飯。
結果正在學生會活動室收郵件的許多,卻發現了這份視頻。她直覺不妙,因爲這個時間點掐的太巧妙了,就在方淼要被帶去美國接受調查的前一天,就在陳曦陪伴他的最後一小時裡。她必須馬上趕去陳曦身邊,她有點兒擔心陳曦的狀況。
江冠南過來找她跟甄鐸玩,見狀也覺得不妙,立馬跟上。他叔叔是看守所的負責人,好歹也算人頭熟。
恰好陪許婧過來送飯的馮子昂聽說他們有急事找陳曦,主動當了回司機。嗯,陳曦是挺討厭,挺煩人的。不過上次好歹人家送過他去機場,還給了他兩千塊錢應急。
許多緊緊扣着他的腰不撒手,要求他陪自己回家。她想回家,馬上就回家。
陳曦無奈地捧着她的臉,跟她商量:“乖,多寶,等我去把東西找出來,就天下太平了。”
許多堅持,她不要,她就要他陪她回家。她抱着人不撒手,死活不肯放他走。陳曦被她纏得沒辦法,他要走,她就泫然欲泣:“你不陪着我,有壞人,怎麼辦?”
陳曦的確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只好又聯繫了彭副局長,說明了今天去見方淼的情況。
彭副局長也很頭痛,那份孫強迷。奸女生的視頻已經在網上傳瘋了。這個狂妄的蠢貨,毫不顧忌地在視頻裡暴露了他自己跟受害人的身份。他逼着受害人誇獎他的性能力,侮辱受害人的男友,還大罵省籃球青年隊的領導,爆出了不少不堪入耳的所謂□□。
有這麼多勁爆的內容,這份視頻在短短的數個小時內便若病毒一樣,瘋狂地傳播開來。警方立刻介入,瘋狂□□子,想要控制播散,但於事無補。很快就是各種求種子的聲音,撲滅一批又是一批。
現在有一份已經讓警方焦頭爛額,要是再冒出一份,就更加無法控制了。誰會想到方淼會這麼瘋狂,這麼狡猾,利用網絡技術下這樣一盤棋。
彭副局長安慰許多,警方一定會竭盡全力儘快找出那份視頻。真正阻止不了的時候,那麼警方也會站出來闢謠,如果誰惡意傳播謠言,警方也會殺雞儆猴。
許多倒是沒有那麼擔心。
她經歷過後世層不出窮的“yan照門”事件的洗禮,知道這種事對於女性的打擊有多麼的大。無論豔照中的主角是自願還是被迷。奸,她們都承受着大衆鄙夷的眼光。自願的是淫。娃蕩。婦,被迷。奸的也是自己不檢點,不然怎麼不是別人被盯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可正因爲這種事情看多了,引起了她心中的憤怒。就跟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在好萊塢“yan照門”事件之後的迴應一樣。“這是我的身體,應該由我作主,但這樣的發展方向毫無疑問,非常噁心,我甚至不能想像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之中。……我不明白,我爲什麼要道歉。我並沒有告訴你,你能看我的luo體。”
被侮辱被侵犯了隱私權的人,爲什麼要像侵犯了他們隱私權的人道歉?
許多安慰陳曦:“就算後面事情沒辦法控制,我還可以離開這裡。我可以去美國讀私立高中,然後直接在那邊申請讀大學。這世界上每天發生的事情多着呢。我又不是什麼公衆人物,非得在聚光燈前露面。事情總有云淡風輕的一天。”
陳曦沒有開車,許多擔心他的情緒,不敢讓他開車。他們一起坐的馮子昂的車走的。路上,馮子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裡的陳曦,半晌,才冒出一句,嗯,你越來越沒意思,跟旁人也越來越沒差別了。
一點兒小事,就火燒眉毛的樣子,絲毫沒有半點兒冷靜理智。
作者有話要說: 爲啥這一部分情節比較長,因爲表面上看這是多多的成熟契機,事實上是小陳陳的成長轉折點,他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暴露了他的短板,從而加以糾正進步。
方淼唸的尼采名言是德語原文,沒錯,他的確是個天才的瘋子。小陳陳二外是法語,但簡單的非常有名的德語名句他還是知道的。這跟外校的環境有關。
噹噹噹,解釋一件事。嗯,前面對方淼使用引渡這個詞不合適。因爲根據屬人原則,犯罪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中國擁有管理權。但是如果根據屬地原則,犯罪的現場和犯罪證據都在美國,美國也擁有管理權。這兩種可能中必須有一個國家放棄管理權,一,是中國放棄主權和管理權,二,是美國放棄主權和管理權。它涉及到一個國家的主權問題,按照國際慣例來說一般都是採取本國公民不引渡的原則,根據這一原則中國是不會把犯了罪的本國國民交給美國當局來管理和判決的。中方需要美方將證據移交過來,而後審判。但是這樣的惡性刑事案件,又需要犯罪嫌疑人回到犯罪地點配合調查取證。所以,它其實會上升到外交層面。會是一個比較長比較曲折或者說是來回折騰的過程。但這些,跟小說主角沒啥關係了。後面我會帶着說兩句。至於爲啥之前我用了“引渡”這個詞,嗯,請原諒我腦子抽搐,詞彙量不足,偷懶了。
那個,正文貼一下作說。因爲每修改一回作說,我都會被網審乃至高審,所以一次解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