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還不知道這人正暗戳戳地替自己打抱不平呢。她猶豫了片刻, 期期艾艾地表示, 這才大年初二,他這麼跑出來,不跟家裡人一起過年會不會不太好。
她斟酌着語氣, 小心翼翼觀察馮子昂的神色。看他面上表情似乎還算平和的模樣,許婧含含混混地開了口:“那個,你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奔波, 難得有空回家。嗯, 那個, 還是……還是多待兩天比較好吧。”
馮子昂心情愈發愉悅起來, 自覺聲音非常溫和:“你放心,我會注意勞逸結合的。”
許婧被噎住了。她想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可又不能直挺挺地開這個口。難不成她要說馮子昂注意勞逸結合不對?她只好低下頭,嗯嗯啊啊的含混了過去。
馮子昂的聲音放輕了, 冒出一句:“我很注意身體鍛鍊的。”
嗯, 他身體素質不錯。許婧給他當營養師, 應該不需要特別費神。
許婧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恰好外面有人騎着摩托車經過, 車載音響裡頭熱熱鬧鬧地唱着:“常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
她靈機一動, 狀似無意地跟着往後面哼唱:“老人不圖兒女爲家做多大貢獻呀, 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
許婧偷偷覷馮子昂的神色,恰好撞上馮子昂的視線,嚇得她立刻把眼睛別到其他地方。小黑黑正好奇地坐在地上, 盯着曬太陽的虎虎大人看,還伸出小爪子,想扒拉虎虎大人的尾巴。
大花狸貓轉過頭,警告地“喵”了一聲。小黑黑這隻慫貨立刻嚇得“嗚嗚”地跑開了,跑到井邊躲在井身的後面。
許婧忍俊不禁,笑着拍手招呼小黑黑:“黑黑到姨姨這邊來。”
小黑黑一看是最和氣的姨姨對它招手,一副找到組織的模樣,顛顛兒小腿,委屈兮兮地跑過來了,一個勁兒蹭許婧的小腿,“嗚嗚嗯嗯”地撒嬌。
許婧放下手裡的烤串,笑着抱起小黑黑,點着它的小鼻子:“又壞壞了吧,不知道貓尾巴踩不得啊。”
小黑黑小眼神兒委屈的不行,擡起小腦袋往許婧的嘴巴上蹭,要求親親。這個時候爸爸媽媽都是跟黑黑親親抱抱舉高高的。
馮子昂一把撈起小奶狗。這小東西真是無法無天了。小黑黑猛然受驚下,小腦袋一轉,直接蹭上了馮子昂的嘴巴。
看到馮子昂近乎石化的僵硬表情,許婧忍不住哈哈大笑。小黑黑受驚之後,以爲這個叔叔是在跟它玩兒,還一個勁的繼續往馮子昂的嘴脣上蹭。
最後還是許多用完洗手間出來,看到她家寶貝小閨女居然在親一個臭男人,趕緊奔過去把小黑黑給抱了回頭。她蹲在走廊上讓小黑黑坐好,她得好好教育小黑黑。
陳曦見狀趕緊拿墊子給小黑黑鋪上。走廊不比院子的水泥場,太陽曬了大半天,有熱氣。小黑黑還小呢,身體抵抗力不行。萬一這麼坐着,受了涼,得拉肚子的。
小奶狗蹲在墊子上,還以爲要玩飛毯遊戲,開心的不行。許多看它兩隻黑眼珠子亮晶晶的,一臉期待的模樣,她莫名其妙。她擡頭問陳曦:“這幹嘛呢?”
陳曦尷尬不已,訥訥解釋:“這個,小黑黑喜歡坐在毯子上,然後我們搖它玩兒。”準確點兒講,這就是舉高高的升級版。
許多火冒三丈,她家小閨女這才讓這男人帶了多久啊!她冷冷地瞪了陳曦一眼:“你怎麼不上天啊?”
陳曦訕訕地笑,一個勁兒朝小黑黑擠眉弄眼暗通曲款。
許多直接將小黑黑挪了個方向,背對着陳曦教訓它:“黑黑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啊?你是小姑娘,哪裡能隨便跟別人親親呢。你得矜持點兒。”
小黑黑對於被教育這件事的反應就是擡起小爪子,跟許多賣萌。
許多:……好吧,你贏了。這看臉的世界,恰好姐又是外貌協會。
馮子昂瞥了眼陳曦跟許多的方向,直接皺了皺眉頭,言簡意賅:“真不像話。”
就看許婧在忙着串各種食物了。許婧的這個妹妹除了掃地洗碗洗菜以外,就沒見她串一個燒烤串子,淨看她在那邊削土豆片了。削的那麼薄,還怎麼烤了吃。
許婧也憤慨,這兩個人是怎麼教育小黑黑的。原先小黑黑多乖巧多懂事的一條小奶狗,愣是被他們給慣成這樣了。互相慣着禍害對方也就算了。小黑黑這麼小,規矩不養好了怎麼辦。她應聲附和道:“就是,太不像話了。小黑黑都被他們帶壞了。”
馮子昂默默地看了那條小奶狗一眼,嗯,的確,小狗就應該學會看家,哪裡能光知道玩兒呢。
可憐的小黑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今天來的叔叔盯上了,意圖將它打造成一代複合型多功能狗才。它正盯着許多手裡削的切片,感覺特別好玩。
陳曦也驚歎。不過是放寒假以來的這段時間,現在多多削出來的切片,真的能夠用薄如蟬翼形容,削好的土豆片不僅近乎於透明,而且切面也非常平整。也不知道多多在揹着自己的時候,練習了多少次。
許多得意洋洋地拿着成果跑過去找她姐炫耀。
許婧本來想說她不能這麼縱容小黑黑,要教育小狗的時候就得好好教育,不能小狗一撒嬌,她就妥協。可看妹妹笑得那麼燦爛,她又於心不忍了。
今天在李家村發生的事情,最受傷害的人應該就是妹妹了吧。如果說他們家裡人對母親寒心,寒心的其實不是母親一心向着孃家的行徑。這麼多年下來了,實際上,他們已經習慣了。他們寒心的是母親對妹妹的嫌棄,嫌棄妹妹丟人,嫌棄妹妹不給她長臉。
人家都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母親的眼中孩子是最漂亮最好的。可他們的母親,卻這樣嫌棄着他們。許婧很難不想起前年從家裡搬出來那一天,母親打了她一耳光,對她說出的那些冷嘲熱諷的話。彷彿她有多麼骯髒,好像她是人人唾棄的。
她微微闔了下眼睛,不願意自己想到那些不快的回憶。她笑着點了點頭,誇獎妹妹:“切的真好,真是隻有一層細胞厚了。”
許媽好容易從家裡摸索出幾件髒衣服,坐在院子角落裡頭洗。她手上不做點兒事情,心裡頭就慌的厲害。
見到許多一直在切薄片,她本能的不舒服。東西是地裡頭長出來的,花錢買回家的,哪裡能這樣糟蹋。那隻小狗也是。這誰家的規矩,小奶狗正是掉毛的時候,哪裡能抱來抱去。衣服搞得一塌糊塗,最後遭罪的人還不照樣是她。
許媽正想着,手機響了起來。一見是李成的電話,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院子裡頭的人,趕緊縮回廚房去接。她從上車起就在擔心孃家究竟鬧成了什麼樣子。萬一有個什麼不好,這麼冷的天,她爹媽哪裡能吃得消。
李成打電話給許媽是爲了借錢。
表姨夫妻跟他老婆摔成這樣,一輛車壓根塞不下,還是開小店的小王用他拖貨的電動三輪車給幫忙送到的港鎮醫院。村裡衛生室的大夫去女兒家過年了,衛生室的門都沒開。
表姨摔了以後,被扶起來,嘴巴里頭一個勁往外涌血,恐怕是咬傷了舌頭。
李成以前還聽說過有人嚼舌自盡,一見這嘴巴往外冒血的架勢,哪裡還敢耽擱,趕緊往最近的港鎮衛生院送。
現在不比十幾年後,哪兒都能刷卡消費,就連鎮上唯一一家銀行實際上是農村合作信用社也沒有自動取款機,連取錢都得排隊。況且李成從家裡出來的急,拿錯了包,沒帶那個裝了□□的包,連去櫃檯排隊取錢都做不到。
他和小王掏光了身上的口袋,也只拿出五百塊錢。五百塊錢想要搞定三個病人,無異於癡人說夢。值班醫生只簡單給表姨做了止血處理,護士就過來催促繳費了。
李成去縣城闖蕩的年份久了,在港鎮熟人不多,衛生院更是一個人都不認識。一時半會兒,他壓根找不到人應急。
小王倒是在鎮上不少。但他可不蠢,搭把手幫忙送病人他可以做,借錢墊付醫藥費就免了吧。這受傷的可不是一家人,到時候互相扯皮,他要不回錢那可真是白做了一回好人反倒噁心了自己。
無奈之下,李成只好給自己姐姐打電話。平心而論,這通電話他並不想打,因爲李琴的婚姻岌岌可危,而這個姐姐回孃家以後勢必成爲自己的負累。
他早就不是兩年前李琴跟她丈夫鬧離婚時意氣奮發的李老闆了。
自從前年夏天以後,他的生意狀況只能用每況愈下來形容。原先好容易才搭上關係的政府部門的頭頭腦腦們不是退居二線就是調職了,最慘的還有個對他照拂頗多的局長被雙規了。嚇得他好一陣兒都不敢再出頭活動。可就是他蟄伏的時間裡,好幾個工程都被人給搶了。
李成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是被掃到了颱風尾,站錯了隊。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緊縮事業版圖。這兩年正是建築業開始格局形成的時候。李成在商場上打拼多年,直覺告訴他,房地產這一塊能出金子。他沒什麼背景,吃不到肉,但是搭着別人的順風車,喝口肉湯也能肥死。他多年積攢家當,爲的就是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可關鍵時候,卻一再的掉鏈子。現在,小的建築公司建築隊接二連三遭到吞併,他能保持住不被人吃掉就已經是千難萬難。
作者有話要說: 咕~~(╯﹏╰)b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