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還好吧?”薛琴大着膽子,隔着屏風小心試探。
“好得很。你出去。”赫連葳蕤平靜吩咐。語氣毫無波動,似方纔之事根本未曾發生。
被主子揮退,薛琴如釋重負,輕手輕腳收拾了屋裡被砸壞的茶盞。緩緩帶上門,從逐漸閉合的門扉處向裡張望,只覺屋裡頓時暗沉下來,而她家主子,便隱沒在那片晦暗之中。
侍妾……
赫連葳蕤腦中不斷翻涌的,唯侍妾二字。她堂堂赫連家嫡支女兒,居然被賜予宗政涵做侍妾!還是元成帝親指入府!
若得聖旨賜婚,以側妃位份入八皇子府,便是當今天大恩典
。可惜她位份低到連陪嫁丫鬟都不能帶去,竟以區區一玩物身份換來聖旨賜婚,還有誰人不知,這是元成帝對她突然間“聲名鵲起”,擺明了極爲不待見。這回只是略加懲治,便駁了她期盼許久的富貴權勢。
慕夕瑤!赫連葳蕤心裡一陣血淋淋的抽痛。
本以爲破了她設局,沒成想竟又掉入對方算計。這一回,卻是再無力爲繼。終日打雁,最終卻輸在最是擅長陰謀詭計之上!
慕夕瑤倒是精明,連元成帝心思都能揣度一二。由此看來,宗政瑩那樁醜事,必是她揭露無疑。借了當今雷霆震怒,順勢一把火將她側妃夢燒得灰飛煙滅。那女人報復起來,也是個心思歹毒的。
這卻是赫連葳蕤忽視了宗政瑩在其中不可磨滅的功績。慕夕瑤再厲害,也不能單單憑藉宗政瑩逛菽香館一事把她給圈禁了,更激得元成帝怒火中燒,連帶着赫連葳蕤跟着倒黴。
按照慕夕瑤之前設想,經了這事兒,宗政瑩閉門思過,赫連小姐,側妃雖夠不着,謀個庶妃不在話下。
如今得益於此事最大意外,四公主在元成帝跟前“引火自焚”,這一局下來,竟讓慕夕瑤大獲全勝,好不威風。
這女人在宗政霖面前笑意飛揚,忍不住調侃,“妾算是看明白了,四公主乃殿下深埋的棋子,關鍵時候助妾一臂之力,真真好人。”
“嬌嬌這副模樣,讓本殿想起一說——小人得志。”宗政霖埋頭批閱文書,對慕夕瑤伴在身旁,卻屢屢滋擾生事鮮少理會。如今看她實在張狂,纔出言打擊小女人氣焰。
臭男人半天不吱聲兒,高興時候卻出來掃興。慕夕瑤執筆在宣紙上狠狠畫了個叉,將宗政霖吩咐她臨摹的課業,兩筆下去毀個乾淨。
反正那男人專心政事,沒工夫與她清算。慕夕瑤側側身子,用圓滾滾的腰腹稍微遮擋住宗政霖視線,只一個勁兒隨意塗抹,將宗政霖交代之事拋諸腦後,自個兒玩得痛快。
慕夕瑤心裡暗自嘟嚷,誰願意被關在書房裡描摹宗政霖手書?即便是未來建安帝墨寶,也得落了印才能賣個好價錢。如今傳國玉璽還安安穩穩躺在元成帝御案之上,她給自己攢私貨的想法暫時行不通
。
再者說,狂草一派,需腕力控制得心應手,心有映射那是最好。常人說,楷書如人,端正站立;行書如人,悠然行走;草書如人,健步疾馳。
就她這麼四體不勤,成日裡懶散之人,不說站立行走奔跑,只恨不能躺下最好。這樣慵懶的性子,慕夕瑤怎麼可能靜下心來,習練狂草?這女人只一心覺得boss不懷好意,肯定是見不得她過逍遙日子,存了嫉妒,變着方的刁難於她。
慕夕瑤憤憤不平,一心二用,一邊腹誹宗政霖小氣吧啦,一邊下筆如有神助,頃刻間將大boss各種委屈求饒跪伏可憐之狀躍然紙上。
不敢明着標註這是boss百態圖,慕夕瑤眼珠子一轉,樂得小肩膀止不住打顫。
小樣兒,不能指名道姓這是宗政霖明着出氣,不還有他兒子誠慶小包子那張與大boss像了十成十的粉嫩小臉,可以讓她各種隱喻暗喻含沙射影,發泄個痛快?
慕夕瑤公然討巧,興致越發高昂,只畫得眉飛色舞,全神貫注之下,竟忘了警覺身後大boss動靜。
宗政霖起初不覺異常,後來慢慢竟有不適之感。這吵雜了半日的書房,怎地突然安靜下來?擡頭望向側對面神采照人的女人,六殿下眉頭不覺微微挑起。
慕夕瑤何種秉性宗政霖再清楚不過。這女人臨摹草書若能像如今這樣老實安分,他也用不着逮了人放到身邊時時看着。
再看慕夕瑤一雙眸子晶瑩雪亮,裡面愉悅呼之欲出。勾起的脣角微微翕動,顯然主人正辛苦剋制,尚且記得不能笑出聲來驚擾旁人。
宗政霖鳳目微微眯起,如今再不明白那女人定是不務正業,偷偷幹了見不得人之事,未免也太過遲鈍。只看她那副偷腥模樣,便知定然又生出古怪。
雖然經常訓誡她不能懶散太過,宗政霖卻愛極她那懶於僞裝的性子。如當下這般,偷偷摸摸,欲蓋彌彰之態,宗政霖要能視若不見,那是絕無可能。
慕夕瑤思如泉涌,除了想象中宗政霖各種憋屈情態,連大boss收拾她時,各種怒極無奈的神情也描畫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嬌嬌就不怕本殿頭上那團火燒得太旺?”宗政霖黑着張臉,站在她身後已是駐足許久
。
起初沒看明白其中貓膩,隨着慕夕瑤下筆越來越傳神,宗政霖終於發現這女人筆下各種委曲求全的“小人”,竟是將他做了參照。或者說……根本就是借了他出氣!
慕夕瑤膽子不小,除了各種抹黑泄憤,旁的還留了批註特意做了註解。
最讓宗政霖面色黑沉,是這女人在“他”頭上添了把火,將本就一臉怒氣之人襯得越發火氣衝冠。旁的批註:“紅燒獅子頭!”
“怎會?”慕夕瑤本能作答,剛在這幅畫旁邊又開個頭,卻突然頓住,接着呲一聲倒吸口氣,手上湖筆也微微震顫起來。
完了完了,被boss當場抓包。慕夕瑤背對宗政霖,苦着張臉,使勁兒皺眉頭。boss會武功,走路不帶風!這神出鬼沒的殺手鐗,怎就沒個失靈時候?
“殿下~~”回身笑得燦若春花的女人,將毛筆隨意一扔,雙手摟住身後男人健壯腰腹。
“誠慶長大後定然如此可愛,殿下覺得妾工筆如何?”殿下,妾畫的是小包子,不是您,您只當自作多情一回,損不了多少顏面。
慕夕瑤嘟嘴示意宗政霖俯身,便見那男人極爲配合,將黝黑俊臉湊到她跟前。
慕夕瑤甜膩膩貼上去,捧着宗政霖臉頰就是吧唧兩聲重重親吻。之後水汪汪明眸期待望進他鳳目,似宗政霖不認可,慕夕瑤便會十分失望。
“嬌嬌。”六殿下聲音溫醇,摟着她抱在懷裡,只在慕夕瑤看不見處,鳳目裡笑意融融。“誠慶脖子上,並無嬌嬌所贈指環。”唯一能讓宗政霖消火的,便是慕夕瑤百般遮掩,卻終是沒有忘記那條鮮花鍍層的項鍊。
慕夕瑤美目圓睜,回頭傻呼呼看着圖紙上每個小人頸脖上,果然都戴了一筆勾勒的配飾。仰首與宗政霖意味深長的目光對視,慕夕瑤恨不能立刻給他兒子套一遛狗的項圈。
大意失荊州!說的是不是就是她這種“自食惡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