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快的,與六殿下在錫城,冷俊英偉之盛名並駕齊驅的,是殿下身邊林女官兇悍無雙,惡女人聲名。
“妾何時將人嚇得暈了過去?”這麼大樂子,她怎就不知?
“主子,不是暈了,是鬱結於心,病得在牀上起不來身。”薩仁捂嘴偷笑。比起她身邊最活潑蕙蘭丫頭,薩仁姐妹倆在北地教養長大,跟在慕夕瑤跟前僅僅兩日,摸清了她脾氣,已是十分放得開。
“這般弱不禁風……”慕夕瑤撫着下巴,一臉鄙夷,“多吃碗飯,再行勾男人也不遲。”這麼不經事兒,宗政霖哪裡能瞧得上。
白蓮花似的女人,有前例的嘛。譬如之前那唐宜茹,宗政霖怎麼也沒瞧她上眼。
娜仁鼓着雙眸子,對主子諸多與嬤嬤教養不同之處,越發犯了迷糊。她總是覺得,主子說話時候,不怎麼避忌這點上,與胡人女子相像更多。擡眼瞧見主子下手,娜仁暗叫不好,眼裡滿滿都是心疼。
果然,頂好的花枝,咔擦一聲兒,又沒了。
“主子,衛大人傳話,殿下待會兒會早些回府用飯。”蕙蘭熟練招呼小丫鬟將被剪壞的玉茗花抱出門去。慕夕瑤遺憾放下剪子,水土不服後遺症,手工活兒不得力。
“前面院子強三兒來報,您要的上好含笑,明兒午後就能運到。”
方纔還神情低落,立馬就來了精神。“甚好,明兒剪了擺殿下屋裡去。”
宗政霖一腳踏入後院,聽她這麼一句,面上微有不自在。盛京城裡鬧的笑話,莫非要隨同她延續到北地官場?
“嬌嬌。”
慕夕瑤倏然回身,眼見笑顏綻放,嬌俏靈動。丁點兒不害臊,蓮步近前,軟軟投入他懷裡。“殿下您昨晚上應了妾,若是差事辦完時候尚早,就帶了妾出府遊街市的。”環住他腰肢三兩下扭動,小腦袋頂在他下巴,髮髻上玉蝶振翅,晃得宗政霖鳳目微眯。
“乖乖站妥當了,依你便是。”拍拍她腦門兒,六殿下信守承諾。也該是時候帶她出去遊覽一番。
哪裡管他說教,慕夕瑤歡呼着墊腳摟了他脖子,穿着鵝黃色繡鞋的小腳連連蹦躂。“不樂意自個兒站着。殿下給抱了,趕緊到屋裡用飯去。”越說越來勁兒,也不怕撞了宗政霖下顎,就這麼吊在他脖子上,猴子似的使勁兒往上蹦。
這無賴樣子,招得六殿下心裡又軟和了些。
“仔細崴腳。”顛着她小屁股,一個用力,將人穩穩抱在胸前。“還不叫人擺飯?”宗政霖語帶調笑。既是人前她不覺羞臊,他更是全無忌憚。狗腿蹭蹭他側臉,慕夕瑤轉身吩咐大丫鬟往小廚房遞話。
薩仁拉拉呆呆站定的娜仁袖口,叫她趕緊些回神兒。兩位主子如何親暱,都不是他們該一旁窺視的。“還不快走,主子不是叫了擺飯。”
“阿姐,殿下也沒外間傳言那般可怕。”
氣惱敲敲她額頭,薩仁湊近她耳朵,厲聲告誡。“這是在主子跟前,殿下歡喜,收斂了脾氣。昨日還聽爹爹說,殿下一怒,連知州都嚇得跪地磕頭。還有個貪墨軍餉的什麼將軍,被革職押去了地牢。都說這人最後啊,定然是要被砍腦袋的。你可警醒着些,別以爲殿下當真就沒個脾氣。”
知州和將軍在漠北一地,已是了不起的官老爺,娜仁嚇得一個激靈,再不敢吱聲兒。
晚間兩人坐了轎輦到街市巷口,宗政霖下車將她妥妥放了下地。之後接過蕙蘭手上絲織面巾,替她掩了半幅容顏。慕夕瑤此刻,不宜大張旗鼓跟在他身畔。
隨侍之人遠遠跟着,宗政霖大手握了她手心,看似走得隨意,實則時時護着,不叫人衝撞了去。
錫城街市比盛京更爲熱鬧。沒有那許多限令,每月上繳的份子錢又十分便宜,倒叫此處許多膽兒大腦子靈光之人,紛紛擺了貨物沿街叫賣。只宗政霖帶她來的榆錢街,已是一眼望不到頭。聽人說,錫城夜晚,不算花街柳巷,只是正經夜集,便能夠滿滿鋪開四條大街還多。
胡人的衣裳玩意兒,吃食香料,但凡慕夕瑤見着,總是拽着他興致勃勃湊近了看。便是販賣氈房拉繩和馬燈的小攤兒上,慕夕瑤也是逗留許久。
“殿下,您若是行軍,軍帳跟胡人住的氈房相比,哪個更暖和些?”
“嬌嬌,本殿那是主帥營帳。”宗政霖好笑。
“是嗎?不是說氈房專門塗了脂膏,能夠防風防火的?”方纔那人是這麼叫賣的吧。
“說是防風,也不過擋得了城裡夜風。真到了塞外沙漠,大風卻是極難擋住。防火更是無稽之談。蠟燭那火星或許點不着,換做澆了松脂的火把,沾上便是滅不掉的。嬌嬌可知,脂膏本就調了油脂在裡頭,即便外面抹了層藥水,到底是極易點着的原材。”
這時候就有虛假廣告?慕夕瑤不禁咂舌。之前以爲邊境這地兒民風樸實,如今看來,跟她所料差得不可以道理計。
“殿下,此地人,狡猾。”忿忿抱了他臂膀,小女人連聲抱怨。
宗政霖鳳目柔和,一身蒼青色袍服,玉冠高束,在街市燭火輝映下下,更顯高大挺拔,姿容俊秀。聽她怪罪旁人狡猾,倒是不以爲意。只道是更狡猾的,早已落入他手心,此生也休想逃脫開去。
俯身替她正了步搖,宗政霖湊近她耳邊,男人聲音醇和,低低柔柔。
“隨了本殿,無人能欺了嬌嬌去。”
慕夕瑤高高揚着腦袋,眸子裡精芒閃爍,笑意盈盈。他說的,該是下午那樁惹她動怒的糟心事兒吧。
“殿下給護緊些,一直這麼疼着纔好。”小不要臉的投懷送抱,就站在人賣瓜瓢的小攤兒面前,抱着宗政霖勁腰可勁兒撒嬌。
攤主正待出聲趕人,便見跟前突然伸出一截手腕,十兩白銀正靜悄悄躺在主人家手心。
蕙蘭瞪着眼珠子比劃着噤聲的手勢,無需威逼,已成功叫那攤主笑呵呵點頭答應。那中年婦人綁着頭巾,眼角皺紋因了驚喜溝壑更深。
衛甄在一旁板着臉眼皮直跳。出手就是十兩,果然是瑤主子養的丫鬟。蕙蘭尚且如此,殿下剛給他定下不久的墨蘭姑娘,該不會出手也這般大方?
衛統領摸摸腰間錢袋,突然有了覺悟,再有人邀了吃酒,還是躲開些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