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暖轎中,慕夕瑤獨自沉吟許久,再擡頭,面上意味深長,眼裡淡淡帶出絲驚喜。
她猜得沒錯。有了今日宗政霖迫她在太后跟前一番表態,再加上那份令她琢磨許久的遺詔,終是讓她尋出些端倪。
母子生隙!好笑卻是太后全然不察。就不知倒是何事,引來兩代帝王對淑妃生出不虞。
可惜這事情絕非她能夠過問。能叫宗政霖陰鬱一整個晚上,以那男人胸襟,這事兒絕對小不了。皇家陰私,少些碰觸爲妙。
好在這事兒於她大有裨益。太后對她日漸冷淡,總有一日會視她如眼中釘。若無今日這事兒,宗政霖哪怕再寵愛她,太后當面,也得順着幾分。
慕夕瑤挑起轎簾,透過縫隙再看一眼身後莊嚴華貴的常寧宮,眼底有精芒劃過。
“不與朕慪氣?”午間抽空回毓秀宮瞧瞧她情形,卻發現這女人擁着錦被,笑得狐狸似的,縮在竹塌上衝他直樂。
他應下選秀之事,她便如此歡喜?
“皇上~”boss大人轉眼就黑了臉,慕妖女總覺得像是成功欺負了他,心裡美得不行。“您這是愛護臣妾,臣妾都明白的。”至於選秀,她可是貴妃。撂牌子不過順手之事。
“您不就是一心盼着臣妾爲您醋了,張揚跋扈撂小姑娘牌子?”定然如此,大boss自來覺得他大爺的天下無雙,狠不能他瞧上的女人,一刻不停圍着他打轉。
收納些女人後宮過活,不過多給碗飯吃,於建安帝私庫不過九牛一毛。
算是瞧明白她眼裡躍躍欲試的興奮,是爲哪般。皇帝眼角一跳,對這女人就不能抱太大指望。得了權勢只記掛如何在後宮得瑟,興風作浪個性如何也矯正不過來。
罷了。選秀之事,本也就無需她摻和。
連着錦被將她香軟小身子納入懷中,徑自側躺錦榻,宗政霖指尖點點她額頭,男人眼裡淨是取笑。
“可知成帝貴妃何氏?”
“知道。因着縱容外戚私販官鹽,之後被打入冷宮。自個兒寫了首情意綿長的詩賦,卻沒能打動成帝令她起復。”這等反面例子,還帶點小言色彩,她記得牢實。
“慧帝最寵愛那位安貴妃,嬌嬌可有聽聞?”
“當然知曉。安貴妃設計毒害皇嗣,一心扶持自個兒兒子搶奪儲君之位。奈何老天看不過眼,叫她那頗爲機敏的兒子英年早殤。最後太子繼位,一杯鴆酒將其賜死。”哪個朝代都有昏君。慧帝獨寵安貴妃,只因自小是被還是大宮女的肖氏照養長大,兩人情意頗深,便是慧帝察覺皇嗣凋敝與貴妃有着莫大牽連,竟也只做不知,任由她得寸進尺,最終只偷偷護着兩個幼子長成。
這麼奇葩的皇帝,慕夕瑤只恨自個兒沒佔了肖氏身子。若不然,今日她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遺憾吶,嫁個皇帝還不能任她揀個好拿捏的相與。偏偏給配了個霸王,脾氣又臭又硬,只有他欺負她的份兒。太是傷心!
皇子啥的她也沒想着加害,使勁兒扒拉好處,這活計她倒是擅長。
瞧出她眼底分外羨慕,建安帝整張臉都黑了。被鴆酒賜死的女人她也能看得上!這腦子長得,恨不能掐死了省心。
風頭不對!不經意擡眸對上他沉沉目色,慕妖女總算回過點兒神。對了,絕對不能叫這男人察覺,她方纔又嫌棄了他一次。
後世爲人稱頌,史稱“中興之主”的建安帝,在慕妖女眼中,比起慧帝這位臭名昭著的昏君,真就差得遠了。
“皇上您突然考校臣妾作甚?”雖則大家都是貴妃,還都頗爲得寵。可她身家清白,啥壞事兒也沒幹。那兩位的下場,慕夕瑤自恃絕不可能步了後塵。
皇帝心裡不痛快,他這般待她,小東西竟不知好歹,有膽子給她羨慕旁的女人。這是說他待她不夠貼心?
這般一體味,宗政霖還就發覺好似他登基以來,確實未與她家裡太多照應。難怪這女人不曾長進,這是沒體會過權勢的好處,才一心只念着在後宮裡那羣沒用的女人跟前抖威風。
建安帝忽然就發覺,要養成個上進進取的愛妃,路途還很長。
撫着她眉眼,皇帝神色漸漸柔和,循循善誘,十分有耐性。“嬌嬌就不爲家裡人考慮下前程?”
家裡人?慕夕瑤睜着雙眸子,靜心盤算。慕大人再過幾月就能退而致仕,在京裡陪着於氏頤養天年。
慕謹之兩年前訂下婚約,若非遇上太后過世,早已娶妻生子。那姑娘與她還有段淵源,正是誠慶週歲宴那日,被人迷暈在後花園,被她妥善安置的霍家姑娘。聽孃親說,那姑娘性情溫婉,便是她爹也十分滿意。
慕謹之自個兒已官拜正三品參將。再往上,不是慕夕瑤小瞧他,而是她胞兄真就沒那能耐坐上將領位置。
旁的就剩依舊沒能得了子嗣的慕夕婷,還有家裡正忙着說親的慕夕澄。
“您那邊兒有合適人選,能與臣妾家裡大姐姐做配?”嫁了人的慕夕婷,生孩子他總使不上勁兒的吧。
被她一句話問得片刻怔愣,半晌過後,宗政霖眯着雙鳳目再看她,先前取笑已盡數化爲鄙夷。
上回求到他跟前,爲着身邊丫鬟要了衛甄過去。這回,他是誠心盼着她能長些志氣,爲家裡爭取個世襲爵位也好。
得,這沒腦子的,竟就一心把他當了紅娘不成?
先前特意挑了兩個得寵的範例尋她問話,這女人怎就看不出寵妃也該有些個派頭纔好?
遇着這不着調的,想額外賞賜她恩典,竟也成了樁難事兒。在前朝無往不利的建安帝無奈發覺,當着這小東西,帝王權勢仿若不甚管用。
無端就沒了好興致。對着最是稱心的女人,竟無法令她更多仰慕感念於他?
宗政霖逮了跟前女人深深看上兩眼,瞧出她眼中依舊迷糊,甚至還帶出些不耐煩?這下是當真恨得牙癢。
被他帶着火氣捲了脣舌,慕夕瑤掙扎着緩緩閉目。
當她小孩子好打發?隨便賞賜些看得見的好處,就想叫她爲之心折?奈何她身邊真就沒能撈到大好處的人選。這點上實在可惜。便是宗政霖給了世襲爵位,慕府也吞不下這麼個徒惹人眼紅的餡兒餅。再者說,之後他就得清洗世家勢力,她這做貴妃的,沒道理成了旁人眼中“首當其衝”。
好在身前擱這麼個光芒四射的人形金山,她還能叫他跑了不成?不急,細水長流——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