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齊昭儀這話問的又急又尖銳,幾乎是帶着挑釁,大家都以爲皇后必然會生氣,然後處罰齊昭儀,結果她卻整了整衣服,越發嚴謹的說道,“那是自然。”還用一種,這有什麼不對的目光看着衆人。

仟夕瑤快吐血了,心想,這皇后是不是沒長心眼啊。

齊昭儀暗自捏了捏仟夕瑤的手,讓她稍安勿躁,說道,“那正好,我早就聽聞皇后孃家夫人年逾四十卻喜得麟兒,又聽聞秦家老安人年少時喪子,如今很是寥寂,不如讓那孩子去陪陪老安人可好?”

誰都知道秦家大房,就是皇后那一脈嫡系子嗣艱難,皇后的母親徐氏生了皇后之後又陸續生了二個兒子,卻都不幸夭折,好在後面妾生了一個庶子,這才終於有了兒子,只是等到徐氏年逾四十,竟然老蚌懷珠生了個兒子,這下子全家都喜不自禁,特別是徐氏,整日裡臉上帶着笑,皇后知道後還送去了賀禮,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至於那位老安人,其實並非是徐氏的親婆婆,而是續絃,嫁進來後生了一對龍鳳胎卻是難產死了,老安人好容易保住了性命,之後就沒有在生育,秦家的大爺和這位續絃的夫人有些恩怨,據說這位老安人是在大爺的母親去世前就和秦老爺有了來往……,等着秦家老祖宗一去,老安人就索性自己在院子單過,所以齊昭儀讓徐氏把老來子送給老安人,但這件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所以齊昭儀這番話不會讓人覺得是爲難皇后,而是理所當然,畢竟就算是續絃,那也是正經的嫡祖母不是?難道還會害死孩子不成。

皇后猛然擡頭,仔細的打量着齊昭儀。

齊昭儀無所畏懼,目光坦蕩的回視過去,說道,“怎麼,原本娘娘所謂的孝道僅僅只是在別人家?又或者是在只能是別人的孩子?”

皇后臉上顯出幾分悲憤之色,說道,“齊昭儀,你放肆!”

齊昭儀冷冷的笑,帶着幾分譏諷,說道,“我錯了自然會領罪,不過娘娘要是當做之前的話沒說過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爲大家都長着耳朵聽着呢。”

皇后看看皇帝,卻只見他目光清冷,不見一絲溫度,心中一凜,說道,“齊昭儀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形。”

齊昭儀卻打斷道,“誰沒個顧慮呢,要是顧慮這,顧慮那個的,還能做什麼事情?總歸輕重緩急,按照皇后娘娘的說法,孝道爲本不是?我就不信了,難道孩子交到老安人手上還會出個好歹?老人家最是心軟,看見孩子都會喜歡,是不是啊,太后娘娘?”

太后眼見這火燒到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心中厭惡,覺得這個齊昭儀可真是跟她爹一個樣,根本就不會看人臉色行事,怪不得戰功赫赫也不過在玉門關是一個將軍而已。

太后和稀泥,呵呵笑着說道,“別人不知道,總歸我年紀大了,自然是喜歡孩子。”太后這意思就是,別人事我不知道。

皇后深吸了好幾口氣,第一次發現齊昭儀竟然這麼伶牙俐齒,句句致命,讓人無法招架,無論她現在怎麼解釋,只要不同意讓母親徐氏把孩子送給祖母養那就是等於剛纔對珍妃說的話就是別有用心了,到時候皇帝怎麼看她?太后怎麼看她?她在後宮還有立足之地?皇后越想越是氣憤,卻只能咬牙說道,“你說的對。”

第一次,皇后的眼睛裡露出幾分迷茫的神色,似乎有點難以理解現在的處境一般,不過好在她向來心智堅定,馬上就恢復了鎮定。

齊昭儀說道,“那皇后娘娘要不要明天就傳召徐夫人進宮呢?”齊昭儀沒有放過步步緊逼。

皇后渾身顫抖,好一會兒才暗啞的說道,“這個主意好。”隨即吩咐身旁的宮人。

齊昭這才大笑,說道,“皇后娘娘向來以身作則,真讓我等佩服不已。”

皇后卻猛然轉過臉對着齊昭儀說道,“齊昭儀,你膽大妄爲,不敬尊長,更是張狂的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齊昭儀知道目的已經達到,倒也坦然的笑,說道,“領旨。”

仟夕瑤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給自己出頭的齊昭儀挨罰,二十個耳刮子打在嘴上,恐怕一會兒臉就沒法看了,更不要說執行的是都是皇后的心腹,這勁兒稍微大點,就連牙齒都能扇掉,那時候就是毀容了。

“皇后娘娘,今日是玄毅的百日宴,你看在玄毅的份上就不要罰了好不好?”仟夕瑤聲音綿軟,說出這種話來,更是有幾分可憐在裡面。

皇后卻面色嚴厲,說道,“那這後宮裡的規矩還要不要?”

仟夕瑤心想,我這麼給你面子,你卻這般得理不饒人,好,那我也只能出絕招了,立時眼裡含了兩泡淚,哭道,“都是我的錯,我就不應該活下來,沒有活下來也就不會有這許多事了。”還好仟夕瑤在懷孕的時候點亮的這能哭的技能沒有完全被收走,想想生孩子時候的絕望,眼淚就無聲無息的流了出來。

現在很多人都想投靠到仟夕瑤的身邊,自然有一堆人來哄,這個說,你洪福齊天母子平安,這會兒也要堅強纔是,那個又是說齊昭儀不過語氣不對,怎麼就算得上是不敬尊長?最後竟然開始責問皇后爲什麼要責罰齊昭儀?

皇后氣的差點暈過去,回頭瞥了眼皇帝,只見他臉色越發暗沉,一副馬上就要發怒的樣子,心中不自覺地感到恐懼來。

“既然珍妃身體不適,就都散了吧。”皇帝終於不耐煩的看了眼皇后,厲聲說道,隨即轉過頭對着太后,道,“母后,兒臣陪着你回去吧。”

太后也正想走,心想,皇后這性子可真是……,剛纔還覺得是揣摩人心的好兒媳婦,現在看不過是言之過早了,不然也不會把一個好好的一個百日宴弄得烏煙瘴氣的,搞的她一點心情也沒有,也不怪皇帝不喜她。

皇帝安撫的拍了拍仟夕瑤,說道,“朕一會兒就回去。”又讓萬福過來把仟夕瑤母子給送走了,這才陪着太后走了出去。

衆嬪妃各自散去,只剩下皇后一個人略顯尷尬的站在中間。

所謂牆倒衆人推,大家看着珍妃日益的受寵,皇后卻越發受到皇帝的冷落,自然是心裡有數,再加上珍妃養着皇長子,所以就算沒有替珍妃說話,也不願意跟皇后親近了,都各自散去。

仟夕瑤和齊昭儀一起回去,路上仟夕瑤忍不住說道,“你不用這麼幫我出頭,我自有辦法,再說,陛下早就說過讓我好好撫養孩子,肯定不會送到太后那邊。”沒有人比仟夕瑤瞭解皇帝對這孩子的喜歡,真是疼到心坎裡去了也不爲過,怎麼可能爲了討好太后就送到那邊去?別說是她不同意,就算她同意了,皇帝頭一個也不會點頭的。

大家都知道,一個孩子還是要養在母親身邊,皇帝七歲就離開燕王妃來到京都,更是清楚不過了。

所以他是絕對,也肯定不會讓這種戲碼在他寶貝兒子上演。

齊昭儀卻說道,“我實話跟你說吧。”她看了眼仟夕瑤懷中已經熟睡的小皇子,冷清的臉上帶出幾分溫柔來,語氣緩和了許多,說道,“我們齊家和秦家有些不對頭,之前我就跟你講過了,所以其實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別看滿嘴的女德,其實不過就是心胸狹窄的小人而已。”

仟夕瑤想起齊昭儀第一次來找她,就直白的說,她想找個靠山在後宮過日子,頭一個想到的人是皇后,可是兩家有些舊怨,所以就找到她頭上來了。

現在想想齊昭儀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直來直去的,當初自己並沒有拒絕她不就是覺得能把話說的這麼坦誠的人實在直白的有些可愛,甚至談不上任何的技巧,就這樣赤/裸/裸的把自己的心捧出來放到她的面前,弄得她都覺得不接受都有點對不住對方。

當然那時候她覺得自己不過就是皇帝臨時寵一寵的女人,過兩天皇帝就會把她忘記了,可是誰又能想到一轉眼連皇長子都生了呢。

真是世事難料。

“你們家跟皇后是有什麼舊怨?”仟夕瑤忍不住問道。

齊昭儀低頭摸了摸小皇子的臉,說道,“都是以前的恩怨,我二伯卻是因爲她父親而死。”

“是這樣?”

“嗯,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娘也不肯告訴我,但是二伯死的時候二伯孃也跟着去了,我那時候最喜歡吃二伯孃做的酥糖,所以午睡醒了之後就去找她,結果看到二伯孃像個蛹一樣掛在房樑上,舌頭老長,面無血色。”

仟夕瑤聽着都忍不住顫抖,說道,“你那時候多大?是不是嚇壞了?”

“沒有,我不怕……,我還試圖搬凳子準備用爹爹給我買的匕首把二伯孃救下來。”齊昭儀說到這裡露出幾分傷感的神色,“結果我真沒用,我手臂太短,夠不到掛脖子的那根腰帶,最後還摔在了地上。”

“都過去了,想必……你二伯母覺得活着還不如死了吧?因爲喜歡的人走了。”仟夕瑤竟然不自覺地想起皇帝來。

齊昭儀點頭,“據說我二伯母是和二伯父是青梅竹馬,當時嫁人的時候別人都是哭着出去的,結果我二伯母卻是笑着說,我高興着呢,纔不哭,弄的二伯母的父母簡直哭笑不得,說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新嫁娘,不過好在兩家是通家之好,倒是沒有因爲這個看輕了二伯母,我祖母更是最疼這個二伯母了。”

仟夕瑤忍不住心中泛酸,想着,這種生死相隨的愛情,真讓人感動,只是苦了孩子,問道,“那孩子呢?”

“兩個還沒孩子。”齊昭儀難過的說道,隨即回頭見仟夕瑤眼眶都紅了,一副要哭的樣子,馬上安慰道,“別哭,我最怕人哭了。”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齊昭儀又在靈溪宮裡喝了一杯茶才走。

第二天秦家的大夫人徐氏就到了皇后的鳳棲宮,自己來了不算,還帶着不過三個月的孩子。

小孩子的不算漂亮,但是看在徐氏眼裡那就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孩子了。

徐氏看着許久沒有見過面的女兒心裡頭都是驕傲,這個大女兒從小就是沉默寡言,但是卻異常聰慧,她如珠如寶的養着,大家都說不過一個女孩子何必那般費心,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可是她偏不信,廢了那般心血,也虧得她的培養,如今站在後位是這樣的得體自然,大家都說皇后婦德具佳,是個難得的好皇后,當然如果……能生個皇子出來就更完美無缺了。

想着自己進宮之前,二房和三房的老祖宗讓她捎東西給皇后就忍不住得意起來,以前都說他們大房沒落了,人丁稀少,現在呢?他們秦家能這麼揚眉吐氣不就是因爲有這個女兒在?

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來,先是女兒當了皇后,現在她又添了個兒子,雖說那庶子也養在她的名下但是哪裡有親兒子來的好?

當然,最近珍妃太大也是問題,不過徐氏是見過皇帝的,那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並不像外人說的那般冷酷無情,只要皇后不犯錯,就算是那珍妃生了皇長子又怎麼樣,百年之後,她兒子還得管皇后叫一聲母后。

皇后見到徐氏抱着孩子進來,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她讓一旁的宮女給徐氏讓座,又讓人捧了茶果過來。

徐氏見宮人一直忙着,行了禮坐下也就沒有着急說話,不過臉上卻是紅光滿面,很是容光煥發的樣子。

等着宮人都退下去,徐氏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對着皇后說道,“娘娘,你瞧瞧這孩子,是不是長的很漂亮。”

皇后看了一眼,略微方正的臉,大鼻子,濃眉,都是他們秦家的長相,一眼就讓覺得很是親近,看着孩子不斷的努嘴吐泡泡,皇后的覺得異常難受了起來。

皇后身旁的宮女拿了膳房送來的糯米糕要進去,結果聽到裡面傳來徐氏的哭聲,還帶着幾分怒意,說道,“娘娘,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宮女站在外面不敢動,想着到底要不要把糕點送去,只是現在顯然不太合適。

不知道皇后又說了什麼,徐氏的哭聲就更大了,說道,“我當初叫淑德夫人來教你,不是讓你把用來付你母親的,你看看你現在說的什麼話?要我把你弟弟交給那個老不死的?她當初死了一對龍鳳胎一直都覺得是我們家老爺使的手段,正是恨之入骨,你現在讓我這麼做,不是把你弟弟往火坑裡堆嗎?”

屋內,皇后的臉色暗沉,對面的徐氏已經哭的肝腸寸斷,死死的抱着兒子說道,“不行,我能同意,這是我的命根子,你不知道我怎麼生的他,因爲年歲大了,差點血崩,要不是你爹請了個好大夫,我這會兒還不知道能不能站在這裡。”

“娘,大祁以孝治國,祖母一個人孤零零確實可憐,你要是不送弟弟過去,早晚有一天別人會拿這話說我們秦家刻薄,那時候我又怎麼能在後宮立足?娘,你想過我的處境沒?”皇后巍然不動,一字一句卻是發自肺腑。

只是女兒的話聽在徐氏的耳朵裡如同割了她的心扉一般的疼,“難道就爲了你的面子,我們還要賠上你弟弟不成,我求求你了,就這一回,你別讓我把你弟弟給那老不死的”

皇后有那麼一剎那的茫然心酸,看着母親那麼難過想着真的要這麼做?其實只要她假裝沒有發生過就可以不是,難道齊昭儀還找死的來找她對質?

只是想到皇帝越發冰冷不耐煩的表情,她又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做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賢后,名垂千古是她的目標,她不可能半路放棄便是冷血無情的說道,“娘,你要是還當宮裡有個我就把弟弟送過去。”

宮女站在外面守了有半個時辰,等着徐氏頂着紅腫的眼睛走了之後纔敢走進去,結果剛進去就看到皇后拿寬大的袖子擋面,皇后前面的案桌上點點都是淚水。

過了幾天,齊昭儀就過來找仟夕瑤,說徐氏哭着把兒子送到了老安人那邊,結果老安人高高興興的接了,還說一定會把孩子養好,弄的徐氏差點暈死過去,隨後補了一句說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皇后娘娘滿嘴的女德,女戒,終於也讓她女德一回。”

仟夕瑤聽了忍不住笑,覺得自己真是壞心腸了,這個時候竟然覺得異常的痛快,她想到皇后曾經要把孩子送到太后那邊的話,只覺得也是活該。

不過兩個人算是結下樑子了,其實從仟夕瑤生了皇長子開始,她就隱隱約約的威脅到了皇后,要是以前仟夕瑤還會想着,要不要把皇帝讓出去,平衡下皇后,不過上次皇帝差點寵幸淑妃之後她就覺得……,兒子自己養,男人要好好看着,誰都不許染指。

送走了齊昭儀,仟夕瑤就開始琢磨怎麼看住這個男人。

說起來也是慚愧,她以前一直都是被動的被皇帝寵愛,結果還從來沒有主動的做過什麼,當然想當初爲了跟皇帝南巡還做了一雙襪子,但是也不多了,後面她又懷孕,又生孩子,一頓折騰,再後來又是減肥,所以根本就沒有機會給皇帝獻殷勤。

不過現在還不晚,這會兒意識到皇帝的重要性,總比失去後意識到強不是?

仟夕瑤想了想,自己和皇帝就是見面不到半天就滾牀單了,未免不夠浪漫,也缺乏戀愛的步驟,可以從剛開始初步的寫情書開始,她要一點點的把和皇帝沒有經歷過的戀愛過程都經歷一遍。

結果攤開紙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絕美的詞句來,她腦子裡墨水有限,當然不可能寫出李清照那種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好詩來。

不過仟夕瑤腦子轉的很快,情書的目的不是爲了顯擺自己的才華,當然她覺得皇帝肯定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也不共打腫臉充胖子,非要寫個華麗的詩句來,情書的目的就是爲了表達自己真摯的情意,這點夠了行了唄?何必拘泥於形式呢?

這樣一想,仟夕瑤下筆的時候就順溜多了。

等着皇帝下朝之後就接到了一封粉色的信紙,抽出裡面的信封,還夾帶出一朵雛菊來。

皇帝看了眼萬福,問道,“是珍妃娘娘身邊的香兒送來的?”

萬福點頭,其實他都好奇了,想知道里面到底寫了什麼……,你說有話不能晚上回去說啊,非要寫信!!這珍妃娘娘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啊?

皇帝把那朵壓扁了黃色小雛菊放在了一邊,打開了信,上面畫了一個心形的圖案,還被一直弓箭給射到一起了……,看起來似乎有點殘暴。

陛下親啓

第一次見到陛下的實在御花園裡,那時候我還沒有想過會的陛下的寵愛,只覺得爲什麼陛下會這麼的英俊奪目,是我見過最令人側目的男子……

皇帝看到這裡不自覺地的有點心跳加速,擡頭看了眼萬福,見他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瞧,皇帝頓時就冷了臉說道,“退下。”

萬福灰溜溜的退下去了,屋內就剩下皇帝一個人。

皇帝又把信拿了出來,一邊讀一邊露出各種表情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看到最後一行,陛下我很喜歡你,幾個字的時候臉上帶着冰雪消融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