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妃帶着人來到浣花軒的時候,林清正在睡覺。【
看到浣花軒外面破敗的院牆,蓮妃的臉就沉了下來。她知道林清可能過得並不特別好,聽了硯兒的話之後,更是覺得可能很不好,但她沒想到一切比她所想的還要不好。
“硯兒,你叫人去請內務府的總管過來,本宮倒要問問他,皇上的嬪妃是不是隻能住在這種地方!”她指着院牆上枯敗的爬山虎,怒氣衝衝的道。
聽到聲音出來查看的香凝見了這個排場,心生忐忑:那位娘娘瞧着不是很和善的模樣,會不會是來找小姐的茬的?不過這聲音怎麼有些耳熟?她偷偷擡眼一看,竟然是關雎宮的蓮妃娘娘!
這時候大家也都聽見了開門的動靜,往這邊看來。驚訝之下,香凝做了一件讓她事後後悔莫及的事。她砰的一聲關上門,轉身往屋裡跑,一邊跑一邊喊,“小主,蓮妃娘娘來看你啦!”
這院子不大,她的聲音外面也能聽得到,蓮妃看着緊閉的門哭笑不得的想,她這到底是歡迎還是不歡迎啊?
林清睡得不熟,聽到聲音也就醒來了。春凝一把按住準備起身的她,“小主還病着,想必蓮妃娘娘不會怪罪的。還是奴婢去迎接吧!”說着就出去了。
卻見院子裡只有香凝一個人,她不解的問,“不是說蓮妃娘娘來了麼?人呢?”
“啊?人在外面呢……”香凝這時候也發現了自己的行爲十分不妥,有些不安的絞手指,“春凝姐姐,我……我看見蓮妃娘娘,太過激動,所以就忘記請她進來了!”
春凝更加哭笑不得,連忙過去將門打開,將蓮妃請進來,“蓮妃娘娘恕罪,香凝她方纔只是一時太過驚訝,所以纔會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見諒。”
因爲上次請太醫的事,蓮妃對香凝的印象不錯,便笑着道,“無妨,她可能只是沒想到本宮會來罷了。聽說你們小主病了,如今怎樣了?”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浣花軒的情形。
春凝也看出來她隱晦的打量了,心裡想着,或許可以請蓮妃娘娘幫小主一把呢!住在這樣的地方,這病怎麼養得好?“小主吃過藥,已經好些了,娘娘請進屋吧。”
蓮妃進了屋,看到林清倚在牀頭看着自己,整個人顯得非常單薄瘦弱,不知爲什麼心裡就是一酸。
將人都打發出去,良久她纔開口,“你……還好吧?”
“還好,在這裡住着,心裡很安寧。”林清覺得自己似乎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鬥志滿滿的狀態了,所以現在這樣,未嘗不好。這種寧靜的日子,許久不曾有過了。
蓮妃卻只當她是在客套,“這地方哪裡好了?你瞧瞧這屋子,什麼都沒有,冷冰冰的,難怪你的病總是養不好。我本來以爲你就算過的差,也不至於受苦,誰知……”
林清搖了搖頭,“你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真的。這些外外物,我並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蓮妃看着她道,“你說過,你大的心願,就是有一日能夠出宮去,得遇良人,過上平凡普通的生活。我當然知道,因爲……那也是我的心願呀!”
林清也看着她,只覺得心底有一種又酸又苦的感覺漫上來,將她整個人淹沒。“你在怨我。”她說。
“是啊,我怨你。”蓮妃忽然紅了眼圈,“我怎能不怨?林清,你可知道,我本來不願進宮,我本來也想過平凡普通的生活。可是我沒有選擇。後來我進宮了,皇上待我真好,比任何人都好。可是……”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流轉着的淡淡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可是我知道,她還有別的人。他是皇上,當然會有別人,我也知道。可我只當做不知道,反正我在關雎宮裡也看不到,就只當做沒有。但你不一樣,林清。爲何是你,偏偏是你……”
是啊,爲何是自己,偏偏是自己……林清整個人忽然往後一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爲何是我。可是你不高興,可以怨我,皇上不高興,也怨我。你們都怨我,可是我又能怨誰?我什麼都沒有做,可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蓮妃聽了她的話,似乎也有些迷茫。她本來就不信林清會做出這種事,可是如果不怪林清,她實在做不到。可是林清說得對,她也沒有做錯什麼。
蓮妃想了很久,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握着林清的手道,“你沒錯,你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林清……”
“別說……”林清急切的打斷了蓮妃的話,“別說,求你不要說出來,說出來了,你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衛木蘭了。我寧願你恨我,你恨我吧!我是應該恨的……”她顫抖着開口。
她曾經捨不得她這一份宮中難得的純真,偏偏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是自己親手將這份純真打破。
她知道蓮妃想說什麼,她一定是想說,“即使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既然是這樣,我寧願是你。”
可這卻不是林清想要的結果。她最不願尚海樂衛木蘭,因爲她擁有自己費盡心力想要保存的單純和天真。林清希望這單純和天真能夠永遠保持下去。
可是她明明也知道,其實一切都回不去了。
許多後宮妃嬪在剛剛入宮時都是天真善良的好姐妹,只是在宮中日日相伴,彼此熟悉,然後因爲相處時的偶爾一絲大意,由此滋生出羨慕,不甘,嫉妒,憤恨,進而徹底失去姐妹情誼,甚至化友爲敵也不無可能。可她卻不同。她是從宮女升上來的,尤其還是以那樣一種方式承寵。這宮中的姐妹情誼,看的還不夠清楚嗎?蓮妃可能對她不忍心,可是她心裡總是有怨的。
從前她還是個宮女的時候,蓮妃想跟她姐妹相稱,卻礙於主僕有別。終於如今可以姐妹相稱了,姐妹情意卻早已經不在了。
林清早就料到,卻還是會無端的覺得悵惘。她寧願蓮妃恨她,也不要這樣一份變質了的姐妹情誼。
矛盾的是她也知道蓮妃根本不會恨她。因爲她的確是個善良而又單純的女人,她不會恨。
到了這種地步,兩個人之間似乎沒有別的話可講,蓮妃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叫了內務府的總管過來,等會兒讓他將你這裡收拾收拾吧!這麼冷的天,這屋子跟外頭也差不多,你還病着呢,這樣怎麼能行?我會跟他說,若你份例的東西不夠,便將我的撥過來。”
見林清想開口,她連忙阻止道,“你別拒絕我,林清。只是這個冬天而已,你現在身子不好,我是不能看着你這樣的。等過了這個冬天,就恢復原樣好了。行嗎?”
她還能說什麼?蓮妃連她的自尊都考慮進去了,處處爲她着想,她怎麼還能婉拒她的好意?
蓮妃見她不說話,便出門去見內務府總管了。
內務府總管叫邵青保,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太監,面相十分和善,讓人觀之可親。他見了蓮妃,便十分光棍的跪下,“給蓮妃娘娘請安。”
這麼殷勤的請安,蓮妃想要給個下馬威都不合適,果然是個會做人的。蓮妃只能叫了起,又問道,“你可知本宮今兒將你叫來這裡,爲的是何事?”
“奴才不知,請娘娘示下。”邵青保笑嘻嘻的道。
既然沒法給下馬威,蓮妃也不好很下他的臉面,畢竟這個位置十分緊要,這邵青保,她平日裡聽說,似乎是太后的人,若是不給面子,到時候也不好跟皇上交代。
因此便直接道,“本宮一直都知道,邵總管是十分公正嚴明的。只是邵總管也瞧見了,如今這浣花軒是個什麼模樣兒!林更衣的位分再低,那也是皇上的嬪妃,怎能這般將就?”
這般將就的人多了,只是沒人給她們撐腰罷了。邵青保也知道,今兒蓮妃既然將他叫過來,就是想讓他知道,這林更衣的靠山是她,不準慢待的意思。也就跟着點頭道,“這年下事多,恐林更衣搬來的時候,沒有時間整理這裡,奴才回去就叫人過來收拾,務必弄得妥妥兒的!”
“嗯……本宮方纔在林更衣的屋子裡坐了一會兒,嘖,冷的跟冰塊兒似的。怎麼內務府的炭火沒有發下來嗎?”蓮妃又問道。
春凝在一旁聽着,此時連忙站出來道,“回蓮妃娘娘的話,炭火發下來了。只是小主的份例不多,不敢多用。”
邵青保聞言在心內暗暗點頭,看來這浣花軒雖有蓮妃撐腰,但也還看得清身份,並沒有憑着這個就想抖起來,便是照顧些也沒什麼,因此滿口答應道,“今年進的炭火多,林更衣如今病着,便多領些也沒什麼,反正是白放着的。”
蓮妃這才滿意的點頭道,“這還像話。這個冬天林更衣這裡的份例若是不夠,就將本宮的撥些過來,可千萬不要短少了。明白了嗎?”邵青保連連答應,蓮妃這才讓他回去了。
“好了,本宮出來這會兒,也該回去了。”蓮妃站起身對春凝道,“伺候好你家小主,有什麼缺的,就到關雎宮來告訴本宮。再有,一會兒本宮讓人送些補身子的東西過來,燉了給你家小主用,還是得好起來才行。”
春凝點頭不止,心想蓮妃娘娘看來對小主十分照顧,倒不像傳言所說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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