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還在,她又該怎麼面對他,以往做過的事,哪一件都比不得今天這件過分,信誓旦旦地承諾過卻連句解釋都沒有便讓他白來一趟。
不……這樣不是更好嗎。不論靳如瑜還在不在,她的目的就是讓靳如瑜對自己死心。她這次失約,正好讓靳如瑜對她的印象更差,最好趁此機會不再接近她。
當真正看到停在左相府門口的那輛馬車時,楚江雪這顆該死的心,還是虛了。
那輛馬車她認得,不起眼卻名貴,那是獨屬錦王的馬車。
靳如瑜居然真的從中午一直等到了現在。
或許,他只是讓趕馬的小廝等在這裡,只爲來斥責她幾句,自己早就已經走了?
這樣想着,楚江雪的心裡又舒服了一點。
“楚江流,你先進去。”楚江雪對楚江流催促道。
這會兒門口並沒有看見楚紹元的身影,說明楚玲瓏把楚江流被綁架的事給瞞住了。
“怎麼了?你不和我一起進去?府門口怎麼還停着輛馬車啊,是家裡有客人來了嗎?”楚江流磨磨蹭蹭地不肯一個人走。
“有沒有客人,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落進趙三公子手裡的事,自己去找爹坦白吧,我晚點再過去。”楚江雪一把推開楚江流,總不能讓楚江流看見她過去找那駕馬車的小廝。
楚江流一臉懷疑,站在原地沒動。
“還不進去?楚江流你該不會是不敢一個人去找爹吧。”
“這有什麼不敢的。”他還不是有點擔心楚江雪,楚江雪莫名其妙地不肯跟他一起進府裡,他就懷疑她還有什麼事。
不過楚江雪這麼不樂意讓他知道,那也算了。楚江流總算自己先進左相府了。
楚江雪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和衣服,才走到那馬車邊上。
馬車外邊,眼熟的小廝正倚在馬車上打盹兒,顯然是等了很久。
“進來。”一道清冷的男聲忽然從馬車中傳出。
楚江雪便如同被刺了一下一般,心狂跳不止。不好……她越來越心虛了。
靳如瑜真做得出來,在左相府門外,一等就是一個下午。他小廝都睡了,他竟然還能注意到她的靠近。這是在靠什麼辨別,能知道是她來了。
“是我失約了。錦王殿下,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守諾言,不值得深交。辛苦殿下在此地等候,如今請回吧。”楚江雪站在馬車外面,又向後退了一步,壓下心裡那點不舒服,開口一字一句地道。
“進來。”聽罷楚江雪的話後,靳如瑜又只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嗓音不似平日那般透着絲溫和,或許說這般清冷纔是平日裡的他。
靳如瑜怕是真的惱了,她要真的上了馬車,不知會不會遭遇什麼不測。不過,她就是不上馬車,以靳如瑜的本事,也能讓她遭遇不測……
想來想去,楚江雪還是沉下心來,掀起了馬車的簾子。
馬車裡的男子,今日穿了一身深藍色的錦衣,衣領與衣袖上繡了金邊,前邊黑髮也用一根水藍色的發繩束在了腦後,長髮依舊柔順地落在肩上,一隻手支着下巴,姿態慵懶卻淡漠,尊貴自舉手投足之間流露,渾然天成。
好看的人,穿什麼樣的衣服都好看,靳如瑜便是如此,無論穿月白色還是穿深藍色,都讓人驚豔不已。
雖然這會兒楚江雪的心裡還是心驚多一點。
“還不進來?”靳如瑜擡起眸子,朝着她這邊看來,那一眼,驚心動魄。
楚江雪維持着淡定的模樣,動作斯文地坐到了靳如瑜的對面。
“走吧,去寒山。”靳如瑜開口,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這話卻是對外邊的小廝說的。
原本打盹的小廝,一聽到靳如瑜這命令,便立刻清醒了過來,開始趕馬車。
“我還得和爹說一聲,這麼晚了還沒回府,他該擔心了……”楚江雪對上靳如瑜的目光,道。
靳如瑜不答,目光沒有移開的意思。對於她此刻略有些狼狽的模樣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天已經黑了,楓葉再好看,如今去怕也看不清楚了。”楚江雪又開口道。
靳如瑜這生氣起來的模樣,倒也真讓人捉摸不透,不過他要是真能一直不跟她說話,她也覺得省了力氣。
靳如瑜依舊用着那樣的目光看着她,要說他在無視她,那絕對算不上。靳如瑜的常態是半闔着眼眸,把誰都沒放進眼裡。比起半闔眼,這會兒他的目光堪稱熱烈。
楚江雪不說話了,也不看靳如瑜。他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他要生着悶氣,那也隨便他。只要別把她帶到寒山之後,將她拋屍荒野什麼的就好……
四下裡只剩車輪轆轆的聲響和馬蹄落地的聲音,一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過。
馬車就這麼駛到了寒山山腳下。
“王爺,到了。”小廝在外面向靳如瑜彙報。
“山上可亮了?”靳如瑜終於開口了,說的卻不是楚江雪能聽懂的話。
“回王爺,滿山都亮了。”小廝答。
於是,靳如瑜起身,小廝爲他掀起簾子,他先走下了馬車,回身向楚江雪伸出了手。
楚江雪尚還不明所以,起身把腦袋探出馬車後,卻一時怔住了。
便見那原本應當漆黑一片的寒山,化作了一片燭火之海,紅葉在火焰之中顯得更加豔麗動人,明月光華無限,也不及這寒山一片璀璨。
而比寒山更璀璨的,是眼前的男子。
夜風吹動他墨色的長髮,他不曾露出笑容,不曾刻意擺出特別的姿勢,光是站在那裡,便已將滿山的風景都壓了下去。
靳如瑜說得不錯啊,那些個楓葉花燈,哪樣能有他本人好看。
楚江雪覺得驚豔,但是面上未露分毫,鎮靜地搭上了靳如瑜的手,由他扶着下了馬車。
從山腳下到寒山的山頂,掛滿了燈籠,以往寒山定是沒有燈籠的,這些,顯然是靳如瑜的傑作。
她失了約,他不僅沒有因此厭棄她,更是做好了夜裡帶她來看楓葉的準備。不愧是能站穩高位的男子,這份耐心,簡直無敵了……
不過想來,他做得這麼用心,她應該是不會有被拋屍荒野的危險了吧……不,這世上也不乏有變態愛好的人,就喜歡在風景秀麗的地方殺人……
楚江雪腦子裡在胡思亂想,面上卻依舊一副淡定沉穩的模樣,端足了大家閨秀的架子,這模樣要是讓楚紹元看看,親爹不知該有多欣慰了。
踏上山路,一地紅葉,踩在上邊發出了細微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寒山裡,明亮的夜晚裡,格外動聽。
靳如瑜沒有鬆開楚江雪的手,他就這樣牽着她上山,目光落在周圍的楓葉上。
靳如瑜不說話,楚江雪也不說話,趕車的小廝留在了山下,就他們兩人,安靜到異常。
最後,打破這份沉寂的人,不是楚江雪,而是靳如瑜。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本王說的話嗎?”靳如瑜的嗓音裡天生帶着清冷,若非刻意柔和,聽起來定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此刻便是如此。
“我想說的,先前都已經說了。殿下不是都聽見了嗎?”楚江雪答。
“那些不是本王想聽的。”
“不管殿下想不想聽,那些就是我想說的。”楚江雪堅持道。既然她決定了要遠離靳如瑜,這種程度的決絕是必須的。
儘管他等了她一整個下午,儘管他爲她掛滿了一山的燈籠,儘管她心裡多少有些觸動,也不能在這裡動搖。
“做什麼去了?與你那弟弟一同回來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亂糟糟的模樣。”靳如瑜能忽略掉他不想聽的話,倒是教人不知他真實的情緒了。
“去幫了江流一個忙。確實是與江流一同回來的。”楚江雪如實回答,但也省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這個忙她若不幫,楚江流就沒命了。
她就是要讓靳如瑜覺得,她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幫了什麼忙?他也年紀夠大了,有什麼事自己解決不了,怎麼還要嫡姐前去幫忙。”靳如瑜的語氣依舊冷冷清清的,只是態度變得不依不饒。
“弟弟的忙,是大是小,都該幫。”楚江雪淡淡地接道。
“江雪,不論你做什麼,本王的心意都不會改變。失約也好,不把本王放在心上也罷。本王不是會站在原地等你的人,本王會去找你,抓住你。你躲也好,你逃也好,那都無用。”
靳如瑜停下了步子,回過身來,說出的話堅定而有力。
原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楚江雪沒有被看穿的驚慌,看穿也好,沒看穿也罷,她至少讓靳如瑜明白了,她不會喜歡他。
“多謝殿下的擡愛。”楚江雪依舊一臉淡淡的神色,對於靳如瑜的宣言,她不予評價,不表心意。正是最不在意的態度。
“本王生氣了,但是生氣又如何,生氣了照樣還是沒忍住等你到了最後。”
“下次你要是再讓本王等,好,那本王就等,多久都可以等下去。你最好就不要出現,只要被本王逮到,便絕不輕饒!”
“坐在馬車裡的那會兒,本王知道天快黑了,也曾告訴自己,該回去了。結果,一出口,話卻成了給這寒山擺滿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