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即將回宮的消息傳來,宮裡一片熱鬧喜慶。
儲秀宮裡的淑妃王氏正坐在南窗下的貴妃榻上縫製一件宮袍,宮人蝴蝶伺候在側。
“娘娘,從早起做到現在,您也該歇息一會了。”蝴蝶關切的說道。
淑妃放下手中針線活計,接過蝴蝶遞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方纔讓你出去打聽,可有消息了?”
蝴蝶道:“大約是真的。”
淑妃眼中閃過幾許凌厲,“到了還是讓她做了皇后,也罷,她還算是個好相與的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我們的境況雖然好不到那裡去,但也不會差了。”
蝴蝶含笑道:“娘娘說的是。”
淑妃放下茶杯,忽然拉過蝴蝶的手眉眼俱笑的說道:“表哥託人帶信進來,說要在年底前與你完婚。”
蝴蝶如今的身份已是淑妃的義妹了,在儲秀宮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淑妃的表哥張耀祖也升任了欽天監的監正,在官場中正是順風順水的時候。
蝴蝶幾分羞澀,“奴婢暫時還不想成婚。”
淑妃瞥了她一眼,嗔着她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害臊的。”
蝴蝶大方的一笑,道:“奴婢倒不是害臊,就是娘娘封了淑妃還不到半年時間,這儲秀宮上下真正能用的自己人卻沒有多少,奴婢與張大人的婚事倒是其次,娘娘在宮中的地位才更要緊些。”
淑妃笑着稱是,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我們姐妹一場,你心裡還裝着我,我會不明白嗎?你說的話雖然不差,可是如今啊,我當初那要強的心是一分也沒了,皇帝那個樣子,那副心腸你也知道,想在他那裡下功夫怕是難呢。”
蝴蝶道:“娘娘說的是,可是事在人爲,辦法總是會有的。”
淑妃思索了一陣子,算給蝴蝶聽,“皇上現在用着惠妃的母家哥哥,待她自然是與衆不同些,前一日子榮寵備至,可惜她也沒能懷上身孕,又摔了腿。李順貞雖然忝居賢妃之位,倒也當得起那個賢字,從前做李夫人時就是個賢良的,倒也指望不上她,不過也不用提防她,我忖度着她父親到底是國子監祭酒,皇上纔給了她個妃位。至於程書瑤,到現在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皇上對她可是真不待見,以帝師之女的身份僅得以封個靜嬪,也不知她是如何開罪了皇上,不過這個人心思深沉,我們還是需要提防的。”
蝴蝶道:“娘娘說的是。”
淑妃忽然拉着蝴蝶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可惜道:“你這個模樣,又是這個性子,其實就是做皇妃也是可以的,就是先把你給了表哥。”
蝴蝶聽見淑妃娘娘這個話,心中一凜,忙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哪裡配。”
淑妃道:“我說的都是心裡話,豈不聞衣不如新,色衰愛弛?我就想着挑個年輕的女孩子在宮裡,皇上來了看着心裡也歡喜些,可是冷眼看了這幾個月,連一個可心的也挑不出來。”
蝴蝶已明白了淑妃娘娘的意思,口中卻說道:“娘娘自己還年輕着呢,容顏動人,豔麗無雙,奴婢瞧着比那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還嬌豔呢。”
淑妃笑嘆道:“你就別哄我高興了,我早上自己照鏡子,瞧着脖子上都有小細紋了。今日我就明白告訴你,你也幫我留意着,看見機靈可人的孩子就告訴我,我們再一起參詳。”
蝴蝶便應道:“奴婢記下了,以後多留意就是。”
(轉)
皓月軒。
程夫人這日去往太后的安禧宮請安後,請了懿旨,去往皓月軒看望她女兒靜嬪。太后既然知道了楊鐸對於程書瑤的心腸,就不想再別生枝節,不過程綸到底是楊鐸的授業恩師,程夫人在太后跟前一味的奉承,說了好些楊鐸幼時的事情,不時的提着太后要念及舊情。他們老兩口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程夫人說起女兒時又哭的可憐,太后也不好太推拒,總得給她幾分情面,讓他們母女在宮中見上一面。
程夫人大半年不曾見過女兒,見了面自然是要摟着哭一場的。母女二人哭過已後,程書瑤連貼身宮人綴兒都打發了出去,母女兩人坐在暖閣裡說體己話,雖然這樣做不合乎規矩,程書瑤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程書瑤拉着程夫人的手只是淌眼淚,哽咽着道:“女兒當初也是爲了救王爺才嫁入了這王府,原也不承想王爺可以登基,女兒會有今日。女兒原認定的是王爺這個人,可是女兒自認爲入府後一直謹慎小心,也不知那裡就得罪了皇上,到如今還是被皇上冷遇,給父母雙親面上抹黑。”說着抽抽搭搭哭得更加傷心起來。
程夫人也是老淚縱橫,她就這一個女兒,從前縱使家裡清貧,這個女兒也是她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啊,不想卻被人這樣作賤,她一邊兒給女兒擦着眼淚一邊說道:“書瑤,莫要傷心了,你受的苦你爹與我心裡都清楚。怪就怪你爹太迂腐了,我多少次讓他總用他那邊關係幫一下你,他偏不肯,你放心,今日回去後,娘與好好說說他,讓他想想辦法。”
程書瑤聽見她娘說了這個話,忙擦了眼淚,道:“還是娘最疼我,其實辦法女兒已經想好了,只需娘跟爹爹說一聲,若是爹爹願意,什麼都好說。”
程夫人喜道:“快說說,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程書瑤道:“孃親可聽說了,皇上不日便要冊封皇后了。”
程夫人點頭道:“聽說了,就是王妃嘛。”
程書瑤道:“女兒託人打聽了,皇上當初登基時不冊封,拖到現在才冊封,其實是有緣故的。從前王妃是林家人,皇上多有疑忌,自然不肯冊封,白白便宜了林家。如今不知那裡給弄了個身份,說本姓韓,父親叫什麼韓繼承,是東南水師的將領,戰死沙場什麼的。母親聽聽,這個身份只怕是假的。我朝皇后務必要家世清白的女兒才成,王妃如今的身份不明不白的,那裡能做皇后呢?更何況還與林家有舊,母親把這個說給爹爹,讓他找幾個學生以此上疏。”
程夫人腦筋還沒有轉過來,疑惑道:“可是這樣也幫不到你啊。”
程書瑤道:“這樣自然是幫不上我,可我到時候可以再請爹爹出面壓制這些流言蜚語,讓王妃登到皇后的寶座,這樣一來,不光是皇后,連皇上都要感激我,自然就是幫到我了。”
程夫人想了想,道:“原來是這樣,還是我的生養女兒最聰明,這樣的好主意你爹爹是再也想不出來的。”
程書瑤忽然想起一事,對程夫人道:“娘等一下,女兒去去就來。”說着起身往內間走去。
少頃程書瑤又走到程夫人身邊,從袖底抽出兩張銀票塞入程夫人手中,“娘,這個是女兒這幾個月來攢下的,也沒多少,娘拿回去貼補家用吧。”
宮裡的情形程夫人不是不知道,那那都是需要花錢的,家裡清貧,不能給女兒拿出銀子錢讓她在宮中打通關係,還要讓女兒從吃穿用度中分出一部分來給自己,程夫人又是愧疚又是辛酸,對女兒更添了幾分憐惜,卻不肯收那銀票,“傻孩子,你在宮裡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這錢你留着吧,你爹與我的日子好着呢,用不着這個。”
程書瑤眼圈又紅了,道:“家裡的情形女兒又不是不知道,娘快別推辭了,仔細讓人看見。”
程夫人無奈,只好收下了。
程書瑤又說道:“宮裡吃穿不用愁,每月還有月例銀子,比家裡是強了些,過節時各宮又有賞賜,原也有些人蔘等補品,只是這宮裡人多眼雜,女兒有心帶回去給爹爹孃親補補身子,又怕拿在手裡太顯眼,讓那起多事兒的奴才們看見了沒得又要亂嚼舌頭根子,所以就把日常所得的銀子都換成了銀票,收拾着也方便,孃親就是帶出去也沒人知道。”
一席話說的程夫人又哽咽了,欣慰的是有個這麼乖巧懂事體貼父母的女兒,惆悵的是女兒在宮中無依無靠前途渺茫,偏生家裡又窮,還要靠女兒接濟才能度日。
(轉)
惠妃娘娘的腿傷業已痊癒,這日天陰着,似乎要下雪,她在縈華宮的後花園裡轉了一圈,就扶着小宮人碧水往前面殿裡走去。走了幾步,惠妃娘娘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對碧水吩咐道:“皇上就快要回來了,太后喜歡水仙,想必皇上也不討厭,你去內務府管花草的衙門問一聲,有什麼好的水仙花讓他們多送些過來。”
碧水扶着惠妃娘娘在殿中坐下,出了縈華宮,往內務府方向走去。
宮城裡殿宇重重,縈華宮挨着御花園,碧水從御花園中穿過,這時節花木凋零,御花園的景緻不比夏日熱鬧,碧水的腳步便輕快了些。
卻說蝴蝶正要去賢妃宮中,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記得聽人說過御花園裡有一個梅園,植了紅白二梅,就故意繞道御花園,想看一下梅花可開了不曾。
御花園極大,蝴蝶因不曉得梅園在那個方位,正在引頸顧盼,忽然看見不遠處假山後走出一個宮裝女子,可不是王妃嗎?
蝴蝶大吃一驚,雖然聽說皇上要回宮了,可是應該還沒到京城,怎麼王妃先回來了呢?蝴蝶正自疑惑,那個女子已走近了,蝴蝶躲在一旁仔細的看了看,認出那個女子卻又不是王妃,只是跟王妃生的有七八分相像。蝴蝶自己先鬆了口氣,繼而又想,王妃身份尊貴,馬上就要做皇后了,怎麼會穿普通宮人的服色?再說就算是要逛御花園,也會帶着婢女一同前來吧,再沒有獨自一人到這裡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