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曲了手指輕輕敲打着自己額頭,沉思了良久,明朗的笑着看向黎劰,“怎麼辦?這些事太複雜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出口。”
“那就別說好了,反正都是一些痛苦的事吧。”
琉璃挑了挑眉,點點頭。
“這些年,你一直和藍羽在一起嗎?”
黎劰笑了笑,“這東閣堂若沒了我定翻天了,藍羽行事這麼古怪,難免不遭人故意惹事,好歹他當年也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便留在東閣堂了。”
“將東閣堂發展成如今這模樣也是實屬不易,這也比在藥廬強的多。”
“的確。”
黎劰不可置否。
琉璃拉了拉身上的外衣,道,“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黎劰絲毫不意外,笑了笑,“嗯,你想知道什麼,我不會有絲毫隱瞞。”
琉璃抿了抿脣,躊躇片刻,道,“我想知道,青牙的事。”
聞言,黎劰微微一怔,旋即淡淡的一勾脣,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張精緻可愛的笑臉,低下臉去,緩緩啓脣,“如你所知,我認識青牙,我是在一個雪夜遇到她的,當時我娘因病去世,我一個人跑到街上,正好在一個角落裡遇見了她,後來我把她帶回家,可是啊,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正好呢?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城府,她的真面目就在黎家被血洗的那一天晚上撕開,怎麼也想象不出,就這麼一個女孩竟然殺人連眼都不眨,儘管後來我手上也染滿了鮮血,可是我還是無法忘記那張臉,沒有表情,眼神是嗜血的暢快淋漓,她爲了得到琥玉,一步步地引那些追殺她的人去血洗收留她的家族,這麼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方法,被她想到了,很可笑吧?”
聽罷,琉璃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這是她最不願意相信的一個事實,可是如今,她卻不得不去面對。
她疲憊的問道,“那你恨她嗎?”
黎劰搖了搖頭,“她已經死了,我已經沒必要繼續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了。”
“憎恨會因爲被恨人的死去而消失嗎?”琉璃覺得有些好笑,又沒有笑出聲來,只是眼中含笑的看着他。
黎劰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大概都有一點,你知道的,人類總是口是心非。”
琉璃搖了搖頭,“口是心非?的確吧,可是對我而言,那隻不過是一種僞裝自己的辦法罷了,黎劰,青牙對你而言又是什麼?”
黎劰淡淡的一笑,斜目看了琉璃一眼,“她都已經死了,我們這樣談論她是不是不太好?”
“我們只是不想遺忘她罷了,哪裡不太好?如果一個人死後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她,那纔是悲哀吧?那表示,所有人都將她遺忘了,那麼是不好的議論,那也沒關係。”
琉璃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說道。
的確,無人提起被遺忘纔是最大的悲哀,至少,對她而言是如此,可她的未來註定被人遺忘,她沒有想到,她口中最大的悲哀成就了她自己。
“你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事情簡單化,有時候我真羨慕你。”
琉璃撇了撇嘴,丟下一句,“你羨慕不來。”
黎劰點頭示意贊同。
他的人生早就被仇恨所沖淡,如今的他已無平等看待這個世界的一雙眼睛,他看到的只是更復雜的另一面罷了。
琉璃緩緩伸出手高高的舉到自己眼前,低聲着說,“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他給了你身份地位,給了別人家人團圓,而有些人卻什麼都沒有。”
她說完又將手緩緩緊握,轉過頭看着黎劰,笑着斜了斜他身旁的古琴,俏皮的說,“琴借一下,行不行?”
黎劰點了點頭,一邊將琴小心的遞於琉璃,一邊道,“這些年,我的手恢復挺多,所以也能重新彈琴了,不過也只是簡單的曲子,要不然我可以爲你彈一曲失傳已久的《琉璃笑》了。”
琉璃接過琴,笑了笑,“無礙,你這個大師啊,就先休息一會吧,就讓我這個半桶水給你彈一曲好了,聽完記得打賞一下哦。”
“我很期待。”
黎劰坐好,靜靜的打算聽着琉璃彈琴。
“這是我恢復記憶以後,偶然看到一個曲譜記下來的,倒是還沒有彈過,要是那裡不對也千萬別打斷我,不然我會把全部都忘記的。”
琉璃擡頭警告的斜了黎劰一眼,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黎劰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示意明白。
她不知道這個曲叫什麼名字,只知道詞很美很悲涼,她撫琴而彈,清風吹過,撩撥着琴絃,叮咚清脆悠揚。
琴聲越飄越遠,伴着清風,將這份悠揚悄悄的帶到每個人的耳邊。
漸漸地,原本暗下的窗口一個接一個亮了。
藍羽、啊易、雲修,他們不約而同的推開了門,站在原地,目光投向遠處屋頂上那銀白色的曼妙身影,嘴角不經意的劃過一抹愜意。
夜色涼如水,琴音伴清風,悠揚而起,人心不眠。
當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琉璃窗戶之時,琉璃已悠悠轉醒,她緩緩睜開眼來,看着空蕩蕩的屋頂發呆了片刻。
過了一會,她才慢慢的坐起來穿了衣服。
抿了抿乾燥的脣,她走向桌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顧那入口的冰涼就大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
“黎劰回來了,也是時候準備離開了。”
琉璃扶着額頭,趴着桌子上,這些天她的頭總是無緣由的疼。
站起來推開門,琉璃一出門便看見在院子裡擦着琴的黎劰。
琉璃走過去,坐到黎劰身旁,右手支着下巴目不轉睛的看着黎劰擦琴。
院子中,一人擦琴一人看,場面分外和諧。
“看夠了?”
良久,黎劰才緩緩開口,他沒有擡頭,只是依舊重複着他手下的動作。
琉璃笑了笑,“我在等你什麼時候跟我說話。”
黎劰淡淡的一笑,“連先開口都懶,琉璃,你沒救了。”
琉璃沉思想了想,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覺得。”
“怎麼了?聽藍羽說,你找我有很重要的事,我想應該不止一件吧。”黎劰放下手帕,停止擦拭古琴,淡淡的道。
琉璃莞爾一笑,“我要找你的事已經解決了,準確來說,應該是我師兄找你有事。”
“你師兄?什麼事?”
琉璃道:“他這個請求換了誰也會拒絕的,你確
定還要聽?“
黎劰想了想,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吧,如果我做到的,我儘量。”
“嗯,那好。”琉璃嘆了一口氣,“我師兄想要問你琥玉的下落。”
黎劰臉色微變,旋即苦笑着道,“不用問了,琥玉就在我手上。”
琉璃皺了皺眉,“那你怎麼看?”
“我不會交給任何人的。”黎劰搖了搖頭,堅定的答道,“無論他要拿琥玉做什麼,這琥玉我都不會交出去,琥玉的存在已經害死了很多人,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見因爲這東西再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琉璃認可的點了點頭,“嗯,我也是覺得如此,雖然我不知道這所謂的琥玉爲什麼這麼多人去爭奪,不過我想如果可以讓這琥玉不再看見陽光,那麼應該會平靜許多,放心吧,我師兄也不是說不通的人,他不會強奪的。”
“小師妹還真是瞭解我。”
黎劰剛欲開口,兩人背後便響起一聲男性嗓音。
琉璃兩人回過頭去看,只見雲修穿着水藍色的袍子,眉眼似畫的緩緩走來。
雲修先抱拳說道,“黎公子,久仰大名。”
黎劰連忙回禮,“不敢不敢,在下才是久仰墨城主大名。”
對於靈城的城主墨雲修這個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任憑誰也不敢說沒聽過。
琉璃抱起雙臂,挑眉看向雲修,“師兄,那你打算怎麼辦?”
雲修抿了抿脣,緊接着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既然黎公子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黎劰在一旁聽着,微皺眉問道,“不知在下可否一問,墨城主要琥玉何用?”
琉璃眼睛微微發光,“對啊,我也想知道,從來沒有對一件事這麼執着的師兄你竟然會對這所謂的琥玉這麼上心,我也是很好奇的很。”
雲修看見琉璃眼睛頓時都亮了,也是無奈的笑了笑,“既然你們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們吧,我這輩子做錯了很多事,有很多都是無法彌補的錯,所以我現在很後悔,傳言,琥色之玉,性溫涼,人們稱其爲——琥玉,捏碎即可回到過去。”
琉璃聽罷哭笑不得,“這種事多半是假的吧?世間上這麼玄的東西真的存在麼?”
黎劰瞥了琉璃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說道,“真的。”
琉璃:“……………”
“師兄,師妹勸你一句,已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其實現在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師姐和師父都已經面對自己的心了,所以至於傳言的真假也不重要了,不是嗎?”
良久,琉璃才拍了拍雲修的肩膀,老氣橫秋的說道。
雲修低頭一看琉璃,“你是怎麼跟師兄說話的?”
“咳咳”
琉璃放下手,乾咳幾聲轉身回了房。
她怎麼感覺今天總是被人藐視?
“她莫非生氣了不成?”黎劰繼續擦着琴。
雲修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擺了擺手,“不會的,她沒事。”
黎劰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雲修道,“那是我師妹,我自然知道。”
若琉璃在場聽見定會掀了桌子,只可惜她並沒有聽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