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允睜大了雙眼。他侍奉晉元的這位新帝不長不短,也有數月有餘,卻從未在皇帝臉上瞧見過這樣的神色。之前晉元帝與蘇府四姑娘私下相處的情境,他也並非沒有見識過。但這次顯然更加誇張,更是讓人不知應當如何評價。
怎麼說呢?很殷勤,很討好,是一種……反正如何都不適合出現在,一位九五至尊的天子臉上的神色。
就見他的主子,一瞧清走過來的人,眼神都瞬間明亮了。完全不顧身份,屈尊紆貴地邁下臺階,神情熱切地直接去迎。
“你可算回來啦?”
晉元帝面上掛着極其溫朗,又似乎百般柔情繾綣的笑容,蘇四姑娘冷着臉不理他,他就巴巴跟人後面。人走去哪,他就亦步亦趨地跟去哪。
這副畫面,李德允整個人看得目瞪口呆,可不等他吃驚多時,門就在他面前“砰”的一聲合上了。李德允被硬生生攔在了殿外。很顯然的,昨夜置氣離開的美人兒如今失而復得,皇帝心中正歡悅着呢,自是不願再被旁人打攪。
李公公的這些心思,胤莽並不曉得,橫豎他也根本未把注意力放在,除小姑娘以外的任何事物上分毫。
但李公公方纔的一番推測沒錯,胤莽他心中確實歡悅。正可謂一夜不見如隔三秋,現下他瞧見了心心念唸的小姑娘,哪哪都覺着舒暢。以至於,即便小姑娘此時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顯然不是很高興的模樣,落在胤莽眼底,也覺得小姑娘生起氣來,抿着紅紅的嘴脣,依舊很是賞心悅目。
畢竟,小姑娘不高興,耐不住他高興啊。
“這個時辰,還沒用早膳吧?早膳想吃什麼,朕吩咐人做。哦,對了,昨夜照顧你爹,沒休息好吧,你看看你,臉色都要比平日差些。要麼先歇一會兒?朕恰巧也有些困了,陪你一道兒睡個回籠覺……”
男人高興了,話就多。也不管對方搭不搭理,碎碎叨叨的沒完沒了。
起初,蘇婉容板着張臉,在房內兜兜轉轉,左拾一件東西,右搬一件東西。胤莽不曉得她在做什麼,也懶得去深思,就隨着她一道兒兜兜轉轉。直到她鼓弄出一條四四方方的綢料布巾,停下腳步,開始往上面有條不紊地添置衣裳,胤莽這才意識到不對,眉峰便微微蹙了起來。
“大清早的,你收拾這些是要作甚?”
蘇婉容沒理,自顧自地繼續忙手上的活。
她動作細緻又熟練,沒半刻的功夫就把平時常穿的外衫襦裙摺疊得整整齊齊。伸手,正準備開始收拾貼身穿的小衣小褲,手腕兒卻被一隻粗硬寬厚的大掌給握住了。
“鬆開。”
蘇婉容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吐出今日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被小姑娘冷眼相待,胤莽倒也不氣不惱。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裡“嘖”了一聲。
“朕就說了不能叫你見着你爹,瞧瞧看,這才讓你去了幾個時辰,碰見朕就跟碰見仇人似的。你這般態度對朕,枉費了朕昨夜想你想得覺都睡不着。”
蘇婉容不想理他,可手被他抓着,她無法繼續收拾包袱。無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對上男人的目光,耐着性子冷冰冰地回道:
“我爲何待陛下這般,難道陛下自己心中不清楚?我父親來了,也不知因了誰的關係,現在正臥病在牀。我此番自然是要收拾包袱搬去與父親同住,隨時侍奉父親。”
這話言語之間夾着淡諷,她又喚他陛下,他不喜歡聽。其實他貴爲皇帝,所有人都叫他陛下或是聖上,他卻唯獨不愛聽小姑娘這樣叫他。恭敬是恭敬,但很生疏,不親切,總覺得她沒把他當成自己人。
但他沒把心中的這種不滿表現在臉上,沉默了一會兒,他低哼一聲。“你倒是孝順的很。可你若跑去侍奉你爹了,誰留下來侍奉着朕?”
蘇婉容翻了一個白眼,“陛下您的手下自然有成百上千的奴僕,擠破了腦袋想侍奉在你身邊。如若還是不夠,左右我搬去我爹那裡以後,原來的屋室我也不住了,房裡那些婢子等會兒都叫來陛下這裡,輪着班侍奉陛下你一人。”
胤莽要的顯然不是被人衆星捧月地伺候着,他看着她,一本正經地道:“那可是不行,論起暖牀的本領,朕離宮中任何人都是比不得你的。況且你爹臥病在牀,朕身上就沒病嗎?你可莫要忘了,朕胳膊上的傷是因誰造成的?你可不能因爲你爹來了,就準備跟朕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