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昕的音色如常,但是問這句話的時候,安然卻明顯看出她眼中的暗淡情緒。
她也沒有隱瞞什麼,直接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她是蔣成書的小女兒。”
安在昕的臉色微變,但隨即又揚起了脣角,露出一個妥帖的笑意。
“我想的那樣?安然,你怎麼知道我如何想的?”
安然攪拌着杯子裡頭熱牛奶,香氣很快撲鼻而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顯而易見,我和蔣雨詩長得很像,估計除了安齊看不出來,其他人都能看出個一二。”
“倒是有幾分,我剛剛看到的時候,開始有些驚訝,還在想,我是不是當年在哪裡留下過什麼情債,但是仔細一看,覺得你和她都不太像我,倒是像蔣成書更多。”
她們兩個人提起蔣成書,多多少少都有幾分尷尬,安然便偏過頭,問道,“今天來找我就是因爲報紙上的事情嗎?”
安在昕點了點頭,“恩,是被人算計了?還是真的當時被逼急了又那樣的打算?”
安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種問法總比蔣成書上來就是質問要好很多吧。
“我沒做過。”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幫你……”
“不用了。”
安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這件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
安在昕微微蹙起了眉頭,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你自己能怎麼解決?安然,你知道黑市買賣這種事情在國內是絕對不允許的,別人給你下了這樣的套,明顯是想送你進監獄,就憑你的一己之力,你憑什麼和別人抗衡?”
安然擡頭,眼中有些許清嘲的笑意,“是不是在您眼中,我就是個特別沒用的人?以前是配不上葉晟唯,後來是配不上雷子琛,現在就只是遇到這點小事,我也只能求着別人才能做好,是嗎?”
安在昕愣了愣,沒有料到安然會突然間發脾氣,“安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擔心我嗎?”安然輕聲問道。
安在昕心頭確實是擔心安然的, 但是這麼多年她沒有出現,後來的見面也多是以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的形象出現在她跟前,許多事情她不願意說出真相,就乾脆用那些難聽的話去刺痛安然的心,想到之前的種種,如今叫她親口承認這關心,她倒是有些說不出口、也點不了頭。
安然也沒等下去,只是一口將杯子裡頭的牛奶喝下去大半,放下之後便拿着紙巾擦了擦嘴巴,沒有再碰的意思。
“放心吧,不需要您說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不過好在我嫁了個能力卓羣的老公,他會幫我擺平這一切麻煩的,所以,就不用您操心了。”
安在昕聽着她一口一個您,心頭也很是不舒服,她不明白,之前她們一起看房子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爲什麼突然又變得這麼疏離了……
“安然,我知道雷子琛又能力幫你擺平一切,但是蔣成書一家人已經回來了,他們始終是他的小姑姑和小姑夫,到時候一邊是家人,一邊是你,我只是怕雷子琛在倉促之間無法兩全……”
安然微微垂着腦袋,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即將要爲人母的緣故,安在昕竟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柔和的光芒。
“無妨,我選的男人,我願意信他。”
最終安在昕跑的這一趟也是無功而返,她早上還是特意託了熟人的關係才進的大院,但是安然對她的好意絲毫不領情,她也別無辦法。
外頭的車子進不來,她就把車停在了門口,徒步走進來的,現在出去,自然也還是要走出去。
這裡頭的路她不熟悉,剛剛一路過來都是靠問人,現在往外頭,她本想憑着自己來時的印象,可誰想到,她確實是高估了自己的記憶力,等她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迷了路。
連續看了一個假山三次,安在昕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半天一直在繞圈,她有些懊惱,剛剛想要拿出手機來打電話問葉雲天這軍區大院的路,想到他作爲方家的女婿應該比自己熟悉的,可是號碼還沒撥出去,就看見那邊迎面走來一個男人。
安在昕眼中一亮,立馬放下手機快步的朝着那個低頭走路、步伐匆匆的男人走過去。
“您好,我迷路了,您能告訴我怎麼才能走到東邊的大門嗎?”
蔣成書本來低着頭一路匆忙忙的往醫院那邊走,蔣雨詩那丫頭今天一大早就不見了,安然的事情又上了報紙,老爺子老太太在家沒有消遣,找不到蔣雨詩就朝着要看報紙,雷音剛剛纔招呼他趕緊去把蔣雨詩給帶回來。
可是現在突然被一個問路的人攔住了,他也只能擡起頭,準備趕緊指完了路繼續走人,可一擡頭,他卻是愣住了。
喉頭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呼吸卡在縫隙裡,微微有些難受。
他們大概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吧,上次安在昕把安然和安齊送到蔣家門口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停留,除了在電視上,安在昕並未再見過蔣成書本人。
“好巧啊,蔣先生,沒想到問路,竟然又問到了你這裡。”
當年他們的第一次對話,就開始於一場問路。
那時候雖然沒有上山下鄉了,可是,蔣成書作爲一個高幹子弟,想要有個好的前途,到了年紀還是要到基層去歷練一段時間,往後的道路家裡纔好給安排。
蔣成書當時去的,就是安在昕老家所在的小鎮子,彼時,安在昕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紀,模樣臉蛋生的比花還要漂亮、嬌嫩。
情竇初開的十八歲少年郎蔣成書去那邊的第一天,就從幾百號的人羣裡頭一眼看到了安在昕,她身上的衣服很一般,梳着一雙麻花辮,和一旁的小姐妹的打扮看起來相差無幾,但是她那張白皙嬌嫩的臉蛋卻像是一衆綠葉叢中唯一的一朵鮮花,明亮的像是一顆明珠,在人羣中散發着耀眼的光澤。
後來蔣成書愛上了雷音之後,有時候會常常忘掉安在昕的臉蛋,他不停的告訴自己,其實安在昕也很普通,只不過是當時在那些村民當中,她長得有些漂亮罷了。
而他對安在昕的感情,其實也算不上什麼一見鍾情的愛慕,只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裡頭第一次離開了父母的管制和約束,他纔有了那樣的衝動罷了。
他覺得當初自己和安在昕的那段感情就是天時地利與人和,要是改變其中任何一點因素,估計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是如今看着安在昕這張近在咫尺的漂亮容顏,蔣成書心頭一直給自己營造的假象瞬間便破滅了。
他眼不瞎心不盲的,自然看得出來,安在昕是何等的漂亮,甚至比他的愛妻雷音,還要漂亮許多……
而且這麼多年,安在昕一直在跳舞,掙了許多錢,臉蛋保養的非常好,身材又棒,和當年記憶中的模樣比起來,就像是歲月都定個在了那張容顏之上。
蔣成書沒曾想過,他和安在昕多年之後的相見,會是這般的突然……
見他半天不說話,安在昕又笑了笑,眉眼彎成了初幾的月牙,“蔣先生作爲這大院的女婿,應該知道東門在哪邊吧?還麻煩蔣先生給我指個路。”
蔣成書回過神來,一張口卻並沒有說到東門,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在昕……”
安在昕挑了挑眉頭,“蔣先生還是稱呼我一聲安小姐吧,或者安女士,你獨獨喊我名字後面的字,未免顯得太親切了,咱們兩,實在是算不上親切的關係。”
蔣成書皺了皺眉頭,將她眼中的冷意看的一清二楚。
“你來這裡做什麼?”
“蔣先生覺得我就不能來這軍區大院嗎?”
安在昕笑的很是譏諷,“也對,這麼高大上的地方,也不是我一個鄉下小丫頭能進來的,就像是當年要見某些大人物,我就算是挺着大肚子也要站在門口等上兩個小時才行。”
她輕描淡寫的說着,全然沒提自己當時差點暈倒在烈日下的艱辛。
而這些,蔣成書自然也不知,他當時忙着和雷音濃情蜜意的談戀愛,哪裡還記得鄉下的那個小姑娘呢?
“在……安小姐沒必要每句話都帶刺,我不過是在正正經經的問你。”
蔣成書的臉色不太好看,對面前這個女人的愧疚到了臉上,生生變成了怒意。
這大概,就是惱羞成怒了吧?
安在昕看起來倒是一派從容和淡定,“我的一雙兒女都在這裡,我過來看看,有什麼不對的嗎?”
蔣成書微微蹙眉。
“你過來看安然和安齊?這些年,你和他們一直有聯絡嗎?”
蔣成書問出的這句話,叫安在昕心頭微顫。
這樣的疑問句,證明這個男人這些年應該從未聯繫過安然和安齊。
他當年對自己心狠也就罷了,可是安然和安齊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女,他怎麼能狠心成這樣?
當初她吧安然和安齊送到蔣家,是爲了讓他們跟着蔣成書的後面享受更好的生活的,要是知道後來事情會變成那樣子,知道安然最後會帶着安齊舉目無親的生活着,她一定不會把它們兩個人送走!就算是一起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好過讓他們兩個人獨自難過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