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醫用口罩拿開之後,露出來的臉微微有些紅腫,嘴角還有泛紅的血絲,她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了許多,就連眼神也不自然地低垂下去。
雷子琛微微蹙了蹙眉頭,“誰動的手?”
“咳咳,子琛,沒什麼事的,這個都是些皮外傷,不過耳光扇的,過不了兩天就好了……”
“我問你是誰動的手!”
雷子琛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這次的語氣要嚴重許多,章沐白微微一愣,終究不敢再多說什麼廢話。
“是我爸爸。”
“因爲什麼?因爲你出門的事情嗎?”
“一部分吧,還有就是因爲我的私人醫生鬧出這樣的事情了,爸爸覺得是我用人的眼光有問題,丟了章家的面子,所以一時氣急,就動手打了我兩巴掌。”
雷子琛看着她臉上的傷口,覺得當時的情景絕對不是章沐白所說的那般雲淡風輕。
“抱歉,這件事情是因爲我才捱打。”
章沐白搖了搖頭,臉上帶着笑,但那笑容卻並未到達眼底。
“這件事情和你沒關係,子琛,終究還是因爲我不夠強大吧,假如我要是再強大一些,爸爸他也不敢這麼對我。”
雷子琛審視着她的臉,漆黑的眸子有些發沉,“你很想變得強大起來嗎?”
對面章沐白被他這樣認真的語氣問的愣了一愣,隔了幾秒鐘才笑了笑說道,“也不是想變得多強大,這是因爲自己現在太弱了,不是嗎?”
她的眼神有些閃躲,這句話的時候,似乎不敢去看雷子琛的眼睛。
“無論如何,這次安然的事情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肯出手幫助我們。”
章沐白笑着搖了搖頭,“子琛,你不用這麼說的,這件事情怎麼說也是因我而起,勤醫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她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大概是看不慣我對你一往情深卻得不到任何回報吧,所以才一時想岔了,想着陷害安然。”
雷子琛低頭攪拌着杯中的咖啡,看着褐色的液體,和上面精緻的白色拉花融爲一體。
“她是她,你是你?她已經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而你幫我,我自然應該謝謝你。”
雷子琛這麼說了,章沐白也沒有繼續反駁什麼。
她低頭喝了幾口咖啡,這期間,雷子琛也一直沒有說話,目光落在窗外,看着街道上車水馬龍。
章沐白猶豫了半天,纔開口問道,“子琛,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以後咱們兩個還能成爲朋友嗎?”
“從頭到尾,我們兩個人不都是朋友嗎?”
雷子琛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道。
這個回答倒是章沐白沒有想過的,她笑了笑,點頭道,“也是,咱們一直都是朋友。”
“咖啡喝完了就趕緊回去吧,我還有工作要處理,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嗯,你走吧,還是工作的事情重要,今天也不是休息日,是我冒昧地找過來,對了,記得幫我跟安然小姐道聲歉,讓她白白受了這些冤枉。”
雷子琛並沒有迴應她最後的這句話,轉身緩步走出了咖啡廳,背影很快消失在章沐白的視線當中。
……
雷子琛是夜裡下了班之後纔去的軍區大院的醫院,彼時,安然和安齊兩個人正在吃晚飯,明明只有兩個人吃飯,但是菜就擺了一大桌子,各種各樣的,很是豐盛,張媽做了一半,徐媽也做了一半。
安然看見雷子琛進來,連忙笑着衝他招手。
“四哥,你過來得正好,飯菜剛剛拿出來還是熱的,我去廚房給你拿一副碗筷。”
雷子琛轉頭看着安然有些雀躍的背影,回頭問安齊。
“安然今天是怎麼了?遇到什麼開心的事了嗎?”
安齊眯着眼睛衝他笑着,“大概是因爲奧迪要結婚了吧!然然很開心這件事情。”
對了,他差點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好像今天一早楊延那小子就給自己發個短信,說把婚期定在了下個月的初一,看來得好好地看一看日程表,把那天的時間給空出來了。
最近這一陣子糟心的事情太多,楊延這小子趁着這時候結婚也挺好的,正好讓這些事衝一衝晦氣,你讓安然好好的高興一番。
吃過了晚飯之後,他們三個人又去樓下的小花園散了一會兒步,回來的時候,安齊有些困了,便打算在牀上躺一會兒,因爲他現在身體好了不少,也不需要人24小時在這裡陪護着,所以雷子琛便帶着安然回了家。
“四哥,明天上午我要去做產檢,你有沒有時間?要不要陪我一起?”
安然並不是個矯情的女人,平常有產檢這種事情,能自己去,就自己去了,有沒有人陪着,其實並不要緊,可是今天蔣俊恩打電話的時候,告訴她明天可以去聽一聽胎心了。
聽胎心啊!
這個是她第一次和寶寶們的見面,她希望雷子琛也能在。
不過安然還是有些擔心雷子琛有需要處理的工作,因爲前些天爲自己的事情,估計雷子琛一直在奔波忙碌,所以她並沒有提前說是爲什麼,就是單獨問他有沒有時間。
安然問他,雷子琛當然說有時間,就算沒有時間,還得把時間空出來。
“明天上午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陪你一起去做產檢。”
安然點點頭,眉眼間有些雀躍,這才告訴他明天可以聽胎心的事情。
雷子琛聽到這個消息也十分的開心,但其實上並沒有安然想象的那麼開心,對於安然肚子裡的這兩個孩子,雷子琛十分的歡喜,但這歡喜卻敵不上對安然的!
產檢的時間約的是早上9點鐘,因爲做完產檢正好去吃個飯,也不算太晚,可是最後雷子琛帶着安然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四五十塊到十點鐘的樣子。
上樓的時候他們有些趕,主要是安然一個人急匆匆的走在前面,雷子琛倒是並不擔心遲到,悠然自得地在後面跟着,一雙手插在口袋裡,滿面的春風得意。
安然回頭瞪了他一眼,“四哥,咱們都已經遲到了,你能不能走快一些?”
都怪他,明明知道今天早上要做產檢,要起早,昨天晚上還非要折騰到半宿!
安然覺得,要是繼續這樣下去,自己遲早要怕了天景那個房子,最近常常是好些天不回去,回去就要被雷子琛反反覆覆的“折騰”!
雷子琛跟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說道,“急什麼?常見這種事情又不是會議,早來一會兒早檢查,晚來一會兒晚檢查,無所謂的!”
“可是人家蔣醫生也很忙的好不好,因爲我的時間耽擱了,很可能讓他其他的產婦也受到影響!”
聽見安然這麼說,雷子琛加快了腳步,走到她邊上,拉住她的手,鄭重的說道。
“要是那樣的話,咱們便乾脆換一個婦產醫生,換清泠表姐你覺得怎麼樣?她是咱倆的表姐,又是個女人,你們兩個聊起天,交流起來應該會方便很多,不是嗎?”
繞了一半天,原來雷子琛是在這裡等着她,果然,雷子琛心裡還是介懷蔣俊恩的事情。
可是安然真的不想換醫生,她覺得就讓蔣俊恩來幫她做產檢,一直到給她接生挺好的
因爲她和蔣俊恩兩個人之間是那樣的關係,而且蔣俊恩對她一直很好,最開始知道她懷孕這件事情,也是蔣俊恩先發現的,安然便總覺得,希望讓蔣俊恩跟她一起,分享這兩個孩子的到來。
比起雷子川的表姐,安然始終覺得,還是自己的堂哥要更加親近一些,即便他是一個男人,可能有些事情並不方便,可他也是一個醫生啊,不知道接生了多少的產婦,這種事情,也沒有什麼可在意的吧!
可是這些話,安然又不能直接跟雷子琛說實話,一時間便有些苦惱,低着頭,表情有些委屈。
雷子琛看到她那副樣子,心中已經明白了她並不願意換醫生,雖然自己心裡確實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可是比起這些,他更不希望安然不舒服。
“好吧,好吧!那就讓蔣醫生給你做檢查,走吧,咱們去找蔣醫生。”
安然在門口敲了敲門,裡頭很快傳來蔣俊恩的聲音。
打開門,看見雷子琛和安然一起進來的時候,蔣俊恩並沒有表現的多疑惑,而是一臉曖昧的看着他們。
“定的九點鐘,你們兩個十點鐘纔到。是昨天晚上弄的太累,今天睡過了頭嗎?”
蔣俊恩對安然開這個玩笑無可厚非,可是聽在雷子琛的耳朵裡,卻不是很舒服。
“表姐夫是不是太關心我們兩個人的私事了?”
蔣俊恩挑了挑眉頭,聳聳肩膀道,“只是想要活躍一下氣氛,怕你們兩個人會因爲遲到了有些尷尬。”
雷子琛點下頭,笑看着安然。
“沒關係的,表姐夫,我們夫妻倆臉皮還是厚,知道這是小事,並沒有放在心上。”
安然覺得有些汗顏,聽着這兩個男人一來一往的對話,不由有些頭疼。
便趕緊坐到了蔣俊恩的對面,“好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做產檢呀?我遲到了一個小時,沒有耽誤你檢查其他人的事情吧?”
“耽誤倒是耽誤了,不過好在我聰明,讓別人替了你的這個時間。”
安然吐了吐舌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接下來便是產檢的流程,安然跟着蔣俊恩一起進了裡面的屋子,雷子琛等在外頭的辦公室裡。
“你們家老公怎麼過來了?”
蔣俊恩一邊給她做着檢查,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安然平躺在病牀上,閉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模樣很是幸福。
“不是你告訴我今天可以聽寶寶的胎心了嗎?我就喊他一起過來了。”
“你的心裡倒是時刻裝着他。”
蔣俊恩擡頭看了她一眼,眼中亦有笑意,跟她打趣道。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我心裡要是沒有他,還能有誰呢?”
“這麼說,你是徹底的打算放棄以前的那些事了?”
“不放棄又能怎麼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跟你一起說話聊天嗎?比起活在過去的痛苦當中,我更愛這溫暖的現實。”
安然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和溫柔,陽光透過頭頂的窗戶照射進來,洋洋灑灑的落在她白皙的臉上,在她的面龐周圍,落下柔柔的光暈。
蔣俊恩繼續着手裡的動作,半天才開口說道。
“沒想到你這一次被人冤枉受了委屈,最後收穫的卻如此之多,能想通這些已經算是不容易了,或許叫你忘記那些痛苦的過往有些殘忍,但人終究要活在當下,別讓過去的事情,讓你現在的生活也變得痛苦。”
安然睜開眼,休息過後的美眸流光溢彩,沾了幾分笑意,更顯得驚豔動人。
“你不跟我打趣,反道這樣認認真真的跟我講道理,我卻覺得有幾分不習慣了。”
蔣俊恩挑了挑眉頭,“身爲你的堂哥,跟你講一些人生在世的大道理,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嗎?”
……
常規的檢查做完了之後,蔣俊恩帶着安然一起出去,準備去B超室聽聽孩子的胎心。
之前拍B超片子的時候,安然也看過孩子的形狀,隱約能看見片子裡頭,小小的雛形。
但這一次是不同的,她可以聽見孩子的胎心,也可以從畫面中看見孩子在腹腔中隱隱地動着,那般真切地感受到孩子的存在,讓安然激動的差點熱淚盈眶。
一旁的雷子琛戴着耳機看着畫面的那一刻,心情是和安然一般的激動,他雖努力剋制着自己,但那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和激動到閃爍的雙眼,根本就欺騙不了人。
蔣俊恩在婦產科做太子的時間也不短,這樣的畫面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他素來不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所以往常看見這樣的場面,他多數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今天看着安然腹中的兩個孩子,他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