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蒼穹大頂灑滿整個機場。
大理石地面投映出行色匆匆的旅人。
一些人親人、朋友在告別,畫面溫馨感人。
程安妮不自覺看呆了,等她回神時,才察覺剛纔腦袋完全是放空的狀態。
手機又一次響起,是樑爽,她一上午給她打了五十多個電話,然而愧疚讓她沒有勇氣接。
屏幕暗淡下去。
手指在屏幕上婆娑着,她很想給他一個電話。
然而,她不可以。
那天就當做是最後的道別吧。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他們不會就這麼結束,只是……她必須盡所能去結束它。
她以爲去另一座城市,心裡會輕鬆一些,然而此刻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了,她已經開始不捨。
那座陌生的城市,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最重要的是……沒有他。
她能在一座沒有空氣的城市裡活下去嗎?
她會不會半夜想他想到哭醒?
人還沒去,她就已經被那些恐懼弄酸了鼻子。
安妮,你必須勇敢,她對自己說。邁出第一步固然很難,可是留在這,只會越陷越深,她不想成爲依附他的藤蔓。
“飛往墨爾本的第f999次航班即將起飛……”
廣播裡第n次播放通知。
她站了起來,拿着行李箱緩緩往前走,一步三回頭。
心裡仍暗暗期待他會追來。
不該有的期待……在心中不斷髮酵,蔓延。
既期待又抗拒。
複雜得要命。
也許是期待更多吧。
然而,到登機口,他都沒有出現。
她苦笑,自我安慰着,這樣更好。她怕他來了她情緒會崩潰,會不想走,可最終還是要離開的,她不能動搖。
逼自己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陸禹森起身,站在窗前,望着雲端飛過的飛機,想象着裡面會不會有她。
放她離開,是他做過最難的決定,抽絲剝繭般疼痛,但相比一味佔有,他現在已經學會更多考慮她的感受,想着怎麼樣才能讓她輕鬆,快樂一些。
她爲他做出了太多犧牲,但這是最後一次。
這一次的分離,是爲了他們將來更好的重逢。
……
唐澤從b市出差回來又是一個雨天,一出機場就狂風暴雨。
今年冬天的雨特別多,而且都是大暴雨,一場又一場,“噼裡啪啦”,雨水像鞭子一樣狠狠抽打着車窗。
唐澤本來就痛的神經,被吵得更痛了,心浮氣躁。
眼皮一直在跳。
手機裡傳來同樣的回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又是關機。
唐澤捏了捏眉心。
那天他從醫院把程安妮送回家後就急匆匆趕往b市出差,爲了早點回來,一天忙到晚,根本沒時間關注她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總之關機就不是個好兆頭。
他該去樑爽公寓找她嗎?
可他以什麼立場去?
朋友?呵,別自欺欺人了,如果只是朋友,不可能這麼關心她。
他怕她嫌他多管閒事。
正矛盾着,公車站內一道纖細的身影一閃而過,她沒有打傘,瘦弱的身子彷彿隨時都可能被暴雨吞噬。
唐澤下意識地叫了一句。“停車。”
……
“先把身上的水擦乾淨。”他遞給她一條毛巾。
“謝謝。”許佳影仍瑟瑟發抖,嘴脣凍得慘白,本來就瘦,這麼一看就愈發楚楚可憐了。
“你剛下班?”
“不是,從機場回來。”
“又出差嗎?”她微笑着,語氣很自然,彷彿他們之前不是男女朋友,只是一對關係要好的老友。
“嗯。你怎麼不帶傘?”
“早晨出來的時候還天晴,誰知下午就開始下雨,一直都攔不到的士,只能等公車了。你知道的,我膽子小,不敢學車。”她吐吐舌頭,有些可愛的孩子氣。
唐澤心裡一軟。
撇開過去的事情不談,許佳影給人的感覺真是一個很柔弱的小女孩,處處需要保護的。
既然過去都有錯,那就一筆勾銷,他把她當成一個老朋友,現在心情很平靜。
“你住哪?我送你。”
她報了個地址。
車子到了樓下,許佳影說了聲“謝謝”,準備下車,又遲疑着停住,回頭。“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要不要上去坐坐?我昨天買了一些食材,可以給你煮麪,你最喜歡吃我煮的海鮮麪了。”
“不了,我想先回去。”
“很趕時間嗎?我一個人吃飯也挺無聊的,沒什麼胃口,一起吧?”
唐澤是想拒絕的,可許佳影的眼神總讓人感覺拒絕她是一件極端殘忍的事情,於是話到嘴邊又改口了。“那打擾了。”
……
一套小公寓,七十多平方,裝修簡單,但被許佳影佈置得很溫馨。
他一直都知道,許佳影有當賢妻良母的潛質。
她沒什麼事業心,願望是在家相夫教子,這一點和程安妮完全不同。
他居然又暗自拿她們作比較了。
唐澤苦笑。
一個是前妻,一個是前女友,都是過去式了,有什麼可比性?
也許他是該考慮交新女朋友了,可是過去的陰影就像一道坎兒,他很難跨出這一步。
“在想什麼?”許佳影脫了外套掛起來,裡面穿了一件桃粉色的針織衫,薄薄的,毛茸茸的,貼着她的身體,將她的身段兒勾勒得極好,很嫵媚。
“沒什麼。”
許佳影倒了一杯溫水,裡面加了兩片檸檬,笑容可掬。“喝點檸檬水好,我知道你怕酸,還加了蜂蜜。”
“謝謝。”
“你總說謝謝,需要這麼見外嗎?要說也應該是我說,要不是那麼巧遇到你,我今天非成落湯雞不可。”
唐澤抿了口水,味道甜而不膩。
環視了一圈屋子。“你一個人住?”
“是啊,你看我像有男朋友的樣子嗎?”
“你應該找一個人疼你的人。”
“我和從前不一樣了,以前我很粘人,但是現在,自己生活了一段時間,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沒發現我和之前不同了嗎?”
唐澤點點頭。是的,她灑脫了一些。
“我去煮麪,你休息一會兒。”
桌上放着一疊信封,信用卡賬單、房租賬單之類的,唐澤百無聊賴地翻看着。
看到最後一張報告單,他猛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