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不但項權昊笑了,就連跟在他身後的七八個馬仔也一起跟着笑了。
十歲的容胭覺得自己並沒有說錯什麼話,她仰着清秀的眉目看他,認真地重複一遍:
“你想讓我怎麼補償?”
男人抽出一根菸,笑着點燃,往容胭的臉上吐出一口薄薄的煙霧,他揚眉笑聲道:
“那就肉償吧!不過你現在年齡太小,出來賣也不見得就有人買!再過幾年吧,醫藥費我先替你墊着!”
在那之後,她經常能在莞江遇見他,他同樣替她慷慨解囊,只說再過幾年等她長大了,一定把她的初夜賣個好價錢,償還給他!
後來,那個女人被最後一次送去醫院的時候,死在路上。
自此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沒再見過任何面,她只從旁人口中聽說——
項家落敗,項家二公子自甘墮落進了棠風道口,從此入了穆先生門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一夜之間成爲南城莞江的神,惹得許多大佬前去爭相巴結。
她和他萍水相逢,他願意出手幫她,容胭打心眼裡感激他。
在一衆拜把子的兄弟中,項權昊排行老三,周豫青排行老五。
那時候只要她去莞江,周豫青就一直纏在她身邊“三嫂、三嫂”地喊,開始的時候她也氣的不輕,可最後自知管不住周豫青那張嘴,索性也懶得理他。
在所有人都喊項權昊三哥或者昊哥的時候,只有容胭一個人喊他項哥哥。
在容胭最爲無助的那幾年,項權昊出手幫她,她也真的把他當做大哥。
再到後來的商晏,小艾……
她到現在還記得離開南城即將前往瑞士的那一天晚上,她剛成年18歲,項權昊28歲。
他在包廂裡喝了一天一夜,最後讓周豫青把她抓去他面前,當着衆多弟兄的面,他面目猙獰地問她:
“丫頭,你求我幫你救人,人,我已經幫你救回來了。這幾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錢不算少,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走——”
他惡狠狠地盯着她,頓了頓,繼續道:
“一,我把你強了;二,你把這房間裡的酒全他媽給老子喝了!剩一滴,老子他媽的今晚乾死你!”
然後,她選了第二條路,自從那次吐到昏天黑地和胃出血,容胭的酒量從那以後算是練出來了。
至於外界傳聞的項權昊爲了一個女人坐牢的事兒,其中確實有容胭一半的原因。
但是更多的是因爲棠風道口與秦三爺之間的爭鬥,需要有一個人主動站出來背黑鍋。
項權昊夠狠,夠絕,夠仗義,所以那個黑鍋他背了,甘心做了兩年的牢。
如今出獄,不消十日,依舊是莞江的神!
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打過來的時候,容胭早已經從混沌的噩夢中驚醒過來。
一個人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出神,眼神沒有任何焦點,臥室與廚房的窗戶全部敞開着,深秋寒冷的晨風不斷從窗戶吹進客廳,她周身全部是一片冰涼的寒意。
手機鈴聲將她從濃重的思緒中拉回來,她淡抿着脣線,彎腰取過茶几上的手機——
“丫頭。”
只這簡單的兩個字,容胭心裡已然明白對方的身份,這個世界上,只有項權昊會這麼稱呼她。
她倚着沙發沉默,等着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當年我救了施心艾一命,你說過無論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給我,你還記得嗎?丫頭。”項權昊的聲音很懶散,帶着沙啞的性感,聽得出來他剛剛起牀。
話音落地,容胭的眼睛上浮上一層水霧,她閉閉眼睛,然後迴應道:
“我記得。”
“我讓老五過去接你,吃完飯,我們好好細談!”手機那頭傳來他低低地一笑,隨即便掛了線。
其實容胭不信命,可是有時候命運這東西總是喜歡和她開玩笑。
在她過去的二十三年裡,她越是珍惜的東西和人,越是會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且永遠以最爲慘烈的方式消失不見。
她冷漠地扔掉手機,走去臥室換掉身上的睡裙。
周豫青的車到達華庭苑高檔小區樓下的時候,容胭已經站在單元樓的下面靜靜地等候着。
她不驚訝爲什麼周豫青會知道她住在這裡,因爲以項權昊的手段,這些都能輕而易舉地知曉。
周豫青走下車,依舊是嬉皮笑臉地不停喊她三嫂、三嫂,容胭懶得理會他,直接進了後座,關上車門。
車子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駕駛室裡的周豫青燃起一根菸,望望前方的紅燈踩下剎車,他從後視鏡裡看一眼後座安靜的人影,笑聲道:
“我知道這幾年你心裡一直都沒原諒過三哥,不過就算三哥不說,我也知道,他這心裡也從來沒有放下過你!當年把你送去那個人的牀上,其實說實話三哥根本不知情,最後得知是穆先生的意思,三哥愣是一個人去闖了棠風道口!
你不知道,能從棠風道口那個地方活着出來的人沒幾個!可是就算活着回來又能怎麼樣?三哥心裡一直覺得虧欠你,如果不是因爲他,你也不至於被穆先生逼到那種地步!後來一次與秦三爺之間的火拼,又死了一批弟兄,三哥心灰意冷,又覺得無法面對你,所以直接把所有事情扛了下來,進局子蹲了兩年。”
“五哥。”容胭坐在後座處,靜靜地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氣和匆匆行路的人們,她輕聲喚他一句。
路口閃過綠燈,周豫青一腳踩下油門,車子猶如離弦的箭飛速駛向前方的長街,他從後視鏡裡睇一眼容胭:
“三哥不在,有什麼事情,你儘管告訴我!”
在周豫青的印象裡,容胭雖然年齡比他小五歲,但是性子向來比他還要沉穩。
她不經常喊他五哥,這次算是爲數不多的一次。
後座,容胭望着車窗外飛速向後倒退而去的繁華商廈和行人,她淡淡說了一句:
“我已經嫁人了。”
駕駛室裡,周豫青握着方向盤的大手猛然一緊,隨即恢復嬉笑的俊顏:
“嫁人有什麼關係,三哥根本不會介意,大不了明天一早讓三哥帶着你和那個男人去民政局把離婚手續給辦了!”
聽到周豫青的聲音,容胭忽然笑了,她轉眸望向前方的男人道:
“五哥,我嫁的這個男人連項權昊都動不了,怎麼離婚?”
周豫青瞬間沉默了。
整個車廂裡一陣安靜,隨即周豫青將車子拐過一個街角,駛向星海醫院的方向,他皺眉冷冷地睇她道:
“什麼人這麼大能耐,報上名號讓五哥我聽聽!”
“名號就算了,總之,我和三哥之間以後都不會再有什麼。”容胭淡然一笑。
那麼多年過去了,她與項權昊之間所有的糾纏,其實也不外乎她的感激。
哪怕當年她被強迫送去別的男人的牀上,她也沒對項權昊有太多的恨意,他曾經出手幫過她那麼多次,就算是補償也在情理之中。tqR1
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那個女人不知道死過多少次,而對於小艾而言,幾乎沒有任何未來。
恩怨糾纏的太多,有時連她都覺得累了。
駕駛室裡,周豫青從後視鏡裡最後一次望一眼容胭。
他知道,一旦容胭下定了決心與三哥斷絕所有的關係,沒有人能夠改變。
容胭這個女人,從來都是冷靜心狠。
當年那麼小的一個女孩,穆先生差人把她送去別的男人的牀上,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問,這是三哥的意思嗎?
周豫青還沉浸在多年以前的畫面裡,車子已經緩速駛進星海醫院的大門。
容胭推門進入VIP病房時,項權昊正一個人裸着健碩的上半身躺在白色的病牀上,手臂愜意地枕在腦後,見到容胭進門而來,他薄脣一勾,笑道:
“怎麼這麼久纔過來?”
“路上有點堵車。”容胭擡步走過去,擡手將買來的早餐放到休息區的茶几上:
“三哥想談什麼?”
男人頎長的身形下牀而來,悠閒似的腳步走到容胭身邊,他一身狂野慵懶地坐在沙發裡,取過茶几上的早餐,他漫不經心道:
“你應該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丫頭。”
“陪吃還是陪睡?”容胭優雅着身段翩然落座,她豔麗的眉眼帶着一抹笑意。
對於她脫口而出的反問,項權昊笑得格外邪肆,他斂眉笑道:
“丫頭,果然還是你最懂三哥的心!”
容胭不置可否地揚眉一笑。
等到眼前的男人終於用完早餐,容胭緩然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櫥櫃裡取出一件白色襯衫和領帶,又重新返回到沙發邊。
項權昊抽出紙巾擦拭掉手上的東西,接過她遞來的白襯衫穿到身上,容胭自然地走上前半步,伸手爲他繫上領帶。
男人的俊顏微微地低着,他手臂一勾便將她纖細的身子圈進懷裡,容胭手上系領帶的動作沒有停頓半分。
她沉着一雙耀眼的星眸繼續,好像是在做一件多麼認真的事情似的。
“丫頭,你陪我一天,我和你之間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項權昊目光灼灼地俯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