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個鐘頭,楚未晞都在低頭吃爆米花,而應呈玦則在專心地看吃爆米花的人,以至於播放廳裡屏幕全黑,燈光亮起,宣佈電影結束的時候,兩個人也沒搞清楚電影到底講了啥。
走出電影院,應呈玦深深地覺得網上的約會教程不靠譜。網上說,約會必做的五件事,除了看電影之外,還有去遊樂場之類的智障項目。應呈玦低頭看了眼身旁興致並不高的楚未晞,覺得遊樂場那種地方還是不必去了。
“咳。”
楚未晞擡頭問他:“嗓子不舒服?”
應呈玦微微搖頭,這才說:“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沒,我們一起去做。”
楚未晞有片刻失神,很快,她便恢復如常。“一起?”
“嗯,一起。”
楚未晞眸光微轉,這才說:“不嫌麻煩的話,跟我去趟湯城吧。”
湯城?
儘管心裡充滿了好奇,應呈玦還是點頭說好。
兩人吃了中午飯,便趕去了機場,下午兩點半,飛機抵達湯城。楚未晞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應呈玦站在出租車外,看見出租車後座坐墊上的污漬,忍不住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最後還是彎腰坐了進去。
“小姐,去哪兒?”司機的普通話充滿了湯城方言的味道,聽上去倍感親切。
“去長青陵園。”
司機點點頭,啓動了車子。
應呈玦卻在聽到長青陵園幾個字的時候,擰起了眉心。
去陵園的路上,楚未晞一直沒有說話,她偏頭望着車窗外的湯城,儘管她是在這個城市出生長大,可這個城市的一景一物,對她來說,都尤其陌生。午後的春日暖陽透過車窗射了進來,落在楚未晞半張臉上,暖洋洋的氛圍裡,她很快就有了睏意。
應呈玦見她小腦袋不停地敲木魚,覺得有意思極了。
又一次,楚未晞隨着車身晃了晃,腦袋差點撞在車窗上。應呈玦趕緊伸手擋在車窗與楚未晞的頭顱之間,害怕吵醒楚未晞,他就一直維持着半擁抱的姿勢,小心地護着楚未晞的腦袋,讓她安心睡眠。
司機從內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笑得很有深意,“這位先生,你對你老婆可真好。”
應呈玦愣了愣,隨即眉開眼笑,“她值得。”
司機搖頭微笑,不再言語。
從機場到長青陵園有一段路程,開車也要一個小時四十分鐘。路途中一車人都沒再說話,楚未晞竟然也沒有醒。
漸漸地,車子開出去市區,來到郊區。
繁華的都市被拋到天際,青山綠水逐漸引入眼球。
又開了約莫二十分鐘,司機的車子在馬路邊上停了下來。
應呈玦以爲到了,擡眼望出去,發現外面是一長排低矮的居民屋,這些房子前大多擺着攤位,賣的全是祭拜所需用品。去陵園祭拜亡者,是不該空着手去的,這些應呈玦沒想到,反倒是司機貼心。
應呈玦朝司機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手從楚未晞腦袋和車窗之間抽出來。將楚未晞安置好,應呈玦推開車門走到攤位前,買了香燭和紙錢,又買了一束黃菊花,這纔回到車內。
司機又載着他二人往前行駛了一段路程,終於抵達陵墓。
“到了,先生,把你老婆叫醒吧。”
應呈玦正要喚醒楚未晞,楚未晞大概是察覺到車停了,自己先睜開了眼睛。眼睛睜開的那一霎,楚未晞目光有些迷茫,但很快,她便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到了?”她有些驚訝,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了目的地。
偏頭看身旁的男人,楚未晞暗想,是因爲應呈玦在身旁的緣故麼?所以才睡得如此安穩?
“下車吧。”
楚未晞從右側車門下車,見應呈玦從另一側下來,手裡還抱着一束黃菊和一個袋子,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買的?”
“路上買的。”
楚未晞心微暖,“你有心了。”
“走吧。”
見兩個人朝陵園走去,司機的腦袋從車窗伸出來,衝他們喊了句:“需要我在這裡等你們嗎?”他幹這行十幾年了,載過貧窮的人,也載過商業富豪,自然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是個有錢人,他是個會做生意的,若是他的服務能讓這兩人滿意,好處自然少不了。
司機那點小心思應呈玦一目瞭然,卻也沒有拒絕他的提議,“那就麻煩你了。”
兩個人並肩走進陵園,長青陵園不是湯城最好的陵園,但環境也還不錯,裡面一派綠意,倒是應了長青二字。
走了一截水泥公路,楚未晞忽然轉身走向了小道,應呈玦緊跟其後,兩人爬了幾分鐘的階梯,楚未晞又朝左轉身,最後站定在一座新立不久的墓碑前。應呈玦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輕,一頭烏黑的長髮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白皙的臉頰生得很是貌美,看上去像個大學生。
女人的眉宇與楚未晞極爲相似,一眼就能看出她倆是對母女。
來的路上應呈玦便猜到他們是要來祭拜蘇默的,對於楚未晞的母親,應呈玦也只是聽說過。初次見到蘇默的照片,應呈玦感到驚訝,她們母子,長得真的很像。
“我媽媽漂亮吧?”
應呈玦點頭,“很漂亮。”
“自然很漂亮,不然那個人也不會看上她了。”楚未晞語氣裡充滿了嘲弄。
應呈玦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楚未晞直接一屁股坐在冰涼的水泥板上,她盤起腿,擡頭望着照片上的女人,開口說:“媽,我來看你了。是我不孝,從你入葬後,就一直沒來看過你。”
楚未晞跟蘇默說話講話的時候,應呈玦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他捲起衣袖,動手清理起墓碑來。等他將墓碑周圍的雜草清理乾淨,楚未晞早就沒有跟蘇默講話了,她依舊坐在地上,安靜地看着雙手沾滿土泥的應呈玦。
“怎麼了?”應呈玦甩了甩手上的泥巴,不解問道。
楚未晞搖搖頭,“沒事。”她只是沒想到這男人會親自動手清理雜草。
“我手髒,這些東西還是你來燒吧。”
“好。”
楚未晞站起身,雙腿盤得久了,猛一起身,差點沒站穩。她身子一跌,幸而應呈玦眼疾手快,用一雙手臂拖住了她的雙手。“以後起身動作不能太急了,小心摔倒。”
楚未晞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從應呈玦懷裡起了身,楚未晞拿出香燭和紙錢,又在蘇默墳前跪下。蘇默的墳墓有祭拜過的痕跡,楚未晞想,前來祭拜的人絕對不是楚平輝,倒有可能是小姨。“你身上有火機麼?”
“左邊褲兜裡。”
楚未晞伸手摸了摸,摸到了男人的大腿,肌肉夠結實的。楚未晞眨眨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打火機。
應呈玦低頭看着她的小動作,眯了眯眼睛。
楚未晞用打火機點燃香燭,將它們插進土裡,這才點燃紙錢。
“媽,你活着的時候最是缺錢了,死了可別再節儉了。這些錢,應該夠你花一段時間了,下次來,未晞再給你多帶點紙錢。”楚未晞笑眯眯地說,可低頭燒紙錢的時候,卻有幾滴淚沾在紙錢上。
應呈玦默默地看着,心裡也有些堵。
他是單親家庭長大了,知道那種孤兒寡母扶持生活的感受。可他跟楚未晞又是不同的,他的母親是個極有能力的女人,他的生活自小衣食無憂,但蘇默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沒有文憑,沒有一技之長,更沒有錢。她只能靠出賣自己的美貌,在各種男人間阿諛奉承。楚未晞跟蘇默吃的苦,是別人所不能理解的。
目光投向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應呈玦深深地吸了口氣。
蘇女士,你放心,你女兒以後的人生,我接手了。
紙錢燒乾淨了,楚未晞站起身來時,眼裡一片平靜。應呈玦用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泥巴,這才彎腰將黃菊放在墓前,他對着蘇默的墳墓深深一鞠躬,過了五六秒才直起腰來。
“走吧。”
楚未晞率先轉身離開,應呈玦大步跟上去。
手指突然被一隻大手捏住,楚未晞驚愕擡頭,卻見應呈玦直視着前方,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然而他垂下的左手,卻分開了五指,將楚未晞的右手五指,緊緊扣住。
楚未晞喉嚨一滾,下一秒,她倏然收緊五指,將應呈玦的手死死套牢。
應呈玦勾脣笑了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步行的速度卻慢了不少。
司機見他兩人出來了,趕緊按了幾聲喇叭。
楚未晞跟應呈玦坐進車裡,司機忙問:“去哪兒?”
兩人對視一眼,應呈玦說:“聽你安排。”
楚未晞卻道:“去機場。”
司機有些驚訝,心想,這兩人果然是錢多,專程從外地趕回來,竟然就只是爲了來陵園祭拜。司機心裡覺得奇怪,臉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車子又開回機場,下車時,應呈玦直接從錢包裡掏出來一千塊現金遞給司機。
“先生,這太多了。”司機被他的大手筆驚到了。
應呈玦只說:“不多。”說完,便帶着楚未晞走進了機場。
司機盯着那一千塊錢,愣了愣,然後笑眯眯的收了起來。
兩個人坐飛機回到奉城,夜幕已經來臨。
他們抵達奉城的時候,阿標早已經等候多時。坐進車裡,應呈玦問楚未晞:“接下來要做什麼?”
“先吃飯,然後…”楚未晞手指在腿上敲了敲,才說:“我想看一看奉城夜晚九點過後的夜景。”
應呈玦聳聳肩,沒有反對。
“聽你的。”
曾經裴岑安問過楚未晞,有什麼是她想做,卻還沒有機會做的。
她說有幾件事,一是祭拜母親,二是回大學去看看,三是與愛的人逛一遍九點過後熱鬧的夜市,與愛的人一起吃街邊小攤,然後去看一場午夜電影,再站在公園的許願樹下,寫上彼此的祈禱。
沒有裴岑安一起做這些事,她不遺憾。
能與應呈玦一起做這些事,她很慶幸。
------題外話------
二更依舊是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