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楚未晞已經習慣了自己與應斯里在身份關係上的變化,應斯里偶爾甩她一個鄙夷的眼神,她也只當是小朋友鬧彆扭。應斯里見楚未晞不像之前那樣跟自己對着幹,也覺得自己太幼稚了,之後釣魚,兩個人倒是沒再幹瞪眼。
不過,下午釣魚時候的氣氛,也沒有上午那般熱鬧。
一片湖泊的中間,從陸地邊上延伸出來一條長長的雕刻石板廊橋,橋的盡頭分別建了四座涼亭。應呈玦選了中間那座涼亭,涼亭的西面依次擺着三張靠椅,應呈玦主動坐在最中間的那張靠椅上,應斯里跟楚未晞對視一眼,默契地坐在了應呈玦的左右兩旁。
“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魚兒會上勾麼?”應呈玦一臉無奈地看着身旁兩個人。
“會。”這聲會,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同時回答的。
應呈玦挑了挑眉梢,頗感意外。“你倆還挺有默契。”
那倆人對視一眼,立馬又收回了目光,都不肯給彼此一個多餘的眼神。
釣魚需要絕對的安靜,三個人將魚竿固定好,應呈玦雙手環胸躺在靠椅上,他將帽子蓋在臉上,遮住了午後的陽光。應斯里人還不夠長,坐在椅子上,一雙小腿夠不着地,便一下下地晃動雙腿,盯着釣魚竿發呆。
楚未晞則眺目望向湖面,十里春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湖面上蕩起一層層漣漪,她看着遠處湖中倒映出來的青山綠水,心靈漸漸地沉浸下來。
“動了!”
一直盯着動靜的應斯里突然激動地喊了聲。
應呈玦摘下臉上的帽子,眯了眯眼睛,看向湖面。是動了,不過是楚未晞的魚竿動了。
應斯里一臉興奮過地看着楚未晞的魚竿,激動地說:“快,拉起來看看!”
楚未晞趕緊拉起魚竿,隨着魚竿上提,終於露出了魚兒的真面目,竟然是一條鱖魚。農家樂老闆說過,這湖裡是有鱖魚的,不過數量很少,沒想到楚未晞運氣這麼好,釣到的第一條魚便是鱖魚。
“是鱖魚耶,爸爸,晚上有魚吃了!”應斯里趕緊跑到楚未晞身旁,幫她一起將魚從魚鉤上取下來,放進了桶裡。
“好,晚上吃魚。”
應呈玦笑眯眯地看着這兩個湊在一起的人,或許應斯里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跟楚未晞靠得有多近,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等擱置好了魚兒,應斯里那股激動勁兒也過了,他擡起頭來,對上楚未晞滿面的笑容,小臉頓時一僵。
糟糕,高興過頭,都忘了跟這女人保持距離了。
應斯里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轉身走到自己的靠椅上坐下。
知道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楚未晞也只有低頭偷笑。
因爲楚未晞釣到了魚,應斯里也不甘落後,他兩隻眼睛一直盯着湖面,恨不能將整個湖裡的魚都釣上來。第二個吊到魚的是應呈玦,他釣到了一條兩斤多重的青魚。他只看了一眼,就將魚擱置進了裝水的桶裡。
見兩個大人都釣到了魚,遲遲不見魚竿有動靜的應斯里有些不開心。
沒一會兒,楚未晞又釣了一條,這下,應小少爺的表情更是泄氣了。楚未晞將魚放好,忽然對應斯里說:“咱倆換個位置吧,我想曬曬太陽。”她那邊已經曬不到太陽了。至於她到底是不是真要曬太陽,這就值得深思了。
應斯里愣了愣,多看了眼表情真誠的楚未晞,然後像個小皇子一般起身,將位置讓給了楚未晞,而他自己,則拿着魚竿去了楚未晞的位置。兩個人換了位置,楚未晞當真安逸的曬起了太陽。
應斯里專心釣魚,沒過幾分鐘,他的魚竿就動了。
“魚兒上鉤了,爸爸!”應斯里的臉蛋上終於烏雲轉晴,佈滿了笑容。
應呈玦摸了摸他的腦袋,幫他一起將魚弄上來。“是草魚,看樣子有三斤重了。”
草魚雖然氾濫,不似鱖魚那般稀少,但好在個頭大,應斯里也覺得是自己贏了。應呈玦盯着兒子臉上滿足的笑容,這才側頭去看假寐的楚未晞,而他的目光,則溫柔的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
一直在湖面待到了下午四點半,三個人才提着桶子回了農家樂。
釣來的魚,是要按斤兩稱的。
應呈玦付了款,將農家樂老闆贈送的綠色蔬菜和幾袋子水果,以及下午釣來的魚裝進車子後備箱。
農家樂老闆又送了他兩斤草雞蛋。
“應先生,歡迎下次再來玩。”
“蓮蓬熟了給我們打個電話,到時候我帶幾個朋友過來。”這農家樂老闆是一個退休的軍人,他種的瓜果蔬菜都很好吃,廚藝也是一絕。應呈玦想着下次蓮蓬熟了,也將銀五他們幾兄弟帶來玩玩。
老闆喜笑顏開,“好的,多謝應先生支持。”
等農家樂老闆回了屋,應呈玦這才轉身對一旁靠着跑車車頭,安靜等待的楚未晞說:“釣了這麼多魚,今晚去我家一起吃,怎樣?”
楚未晞自然是沒意見,不過,她不能擅自答應。她眼神飄向應呈玦身旁的小蘿蔔頭,沒有說話,但目光充滿了詢問。
應斯里扯了扯嘴皮子,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哼,隨便!”他說完,率先打開應呈玦車子的後車門,爬了進去,乖乖地坐在兒童座椅上。
楚未晞朝應呈玦遞去個疑惑的眼神,“你兒子是願意呢?還是不願意呢?”
應呈玦笑出聲來,“自然是願意的。”
“哼!”楚未晞也哼了哼,然後轉身進了自己的車子,那樣子,竟敢應斯里傲嬌的樣子酷似極了。
應呈玦哭笑不得。
應呈玦在前面開車,車速並不快,楚未晞跟在他們後面,開了許久,纔來到一棟安靜的郊區別墅。別墅門口種了一片竹子林,別墅的外牆建築偏向徽派建築,屋檐樓臺很有意境。
楚未晞跟着應呈玦身後走進屋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內各處隱蔽位置安裝着的攝像頭。雖然看見其他人,但楚未晞就是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注視着。
“這裡有保鏢?”躲在暗處的人,除了保鏢就只有殺手了。
應呈玦表情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感應到的。”
聞言,應呈玦眸底閃過一抹深思。
感應到的?
她的感知倒是很敏感。
穿過院子,又繞過一片假山流水,這才進了別墅大廳。
“旺!旺!”
一道金色的影子從裡間狂奔而出,楚未晞嚇了一跳,在那龐然大物即將撞到自己身子的時候,快速地跳到了應呈玦身上。應呈玦雙手上還提着魚桶和蔬菜,一個不注意,被楚未晞突然纏上,他腳步踉蹌着退了幾步,撞上了客廳的圓柱子,這才停下。
他無奈地看了眼身上趴着的八爪魚,安慰道:“別怕,是呆毛。”
楚未晞仍不肯下來,她雙手抱住應呈玦的脖子,扭頭看了眼圍着應斯里打轉賣乖的金毛,臉色這纔好了點兒。“這就是你兒子說的那條眼瞎了的狗?”
“你知道?”
“怎麼不知道,他還說要把我眼睛挖下來給你家狗用。”楚未晞語氣很是委屈。
“他嚇唬你的。”應呈玦放下魚桶,拍了拍楚未晞的背。
他倒是要感激呆毛的助攻,不然楚小姐怎會投懷送抱。
呆毛跟應斯里親熱夠了,這才安靜下來。應斯里擡起頭來,看見這兩個成年人擺出如此不堪而曖昧的姿勢,頓時沉下臉來,“不知羞恥!”他瞪着楚未晞,眼神鄙視極了。
楚未晞:“…”
她趕緊從應呈玦身上跳下來,臉上已不見慌張之色。
身上突然失去了重量,應呈玦挺是不捨得,但是,來日方長,不着急。
一大一小一條狗,跟在高個男人身後進了客廳,保姆走過來,將他們今天釣的魚和蔬菜拿去了廚房。另一個保姆則取走了水果。“我去換身衣服,你先坐會兒。”應呈玦對楚未晞說。
“好。”
楚未晞坐在了應斯里的對面,應斯里與金毛玩做一團,倒是沒有再爲難她。
不一會兒,保姆就端着兩盤水果拼盤來到了客廳。“楚小姐,小少爺,請用。”保姆放下水果,就離開了。
應斯里暫且撇下呆毛,拿起盤子旁那套純玉打造的叉子勺子和籤子,衝楚未晞說:“這是爸爸給我定做的,這籤子,是專門吃水果的。”說着,他插了一塊哈密瓜,美滋滋地嚼着。
楚未晞忽然笑出聲。
“你笑什麼?”應斯里表情不悅。
“我笑你果然是個孩子。”只有孩子,纔會迫不及待的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寶貝。
應斯里猛地沉下臉來,“白癡。”
“小鬼!”楚未晞也不甘示弱。
廚房裡忙碌的保姆們都詫異地看着客廳裡的這一幕,這還是先生第一次帶年輕女士來家裡做客,他們都對楚未晞的身份感到好奇極了。又見這小姐與小少爺相處的如此‘融洽’,心裡的好奇就更重了。
應呈玦下樓來,就看見那一大一小在爭奪盤子裡最後一塊火龍果。
他站在樓道,也不出聲,就看着那兩個人用簽字將火龍果戳得稀爛也不肯讓給彼此,頓時覺得有意思。這兩個人,性格倒是挺相似的,得不到的,寧願毀滅,都不肯讓給別人。
眼見着火龍果真的就要被自己糟蹋了,楚未晞忽然讓了步,“行了,讓給你得了!”跟一個小屁孩爭東西吃,豈不是很掉價?
應斯里有些得意,“早讓你別跟我搶!”
他將盤子端進來,將那一塊被戳爛的火龍果全部吃進腹中,完了,還不忘衝楚未晞挑釁一笑。
楚未晞選擇無視。
應斯里放下盤子,抹抹嘴,擡頭看到站在樓道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應呈玦,頓時紅了臉。被爸爸看到自己跟楚未晞搶吃的,這太丟臉了。應呈玦倒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噙着笑,去了廚房,吩咐廚子準備晚餐。
客廳裡那兩個人,又開始圍着某些事鬥起嘴來,應呈玦偏頭望着,嘴角笑容越來越大。或許應斯里自己都沒有發現,只有在楚未晞面前,他表現得纔像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會爭吵,會吃醋,會做出很幼稚的事情。
晚飯是廚子一手做的,應呈玦並沒有參與。
楚未晞嚐了嚐鱖魚,忍不住朝應呈玦伸出大拇指:“你家廚子的手藝,比你還好。”
應呈玦從來都是個懂得善待自己胃的人,他是個享受主義者,家裡請的廚子,全都是星級水準的,做的菜,自然美味。“喜歡麼?”他問,那樣子,像是拿着棒棒糖勾引未成年的小孩子。
“喜歡。”
“那常來。”
“好啊。”
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應斯里在這時開了口:“身爲一個女人,連菜都做不好,我都替你感到羞愧。”應斯里語氣不陰不陽的,他在說誰,另外兩人都心知肚明。
應呈玦忽然沉下眸來,掃了眼應斯里。
應斯里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便低下了頭。
見楚未晞也低着頭,以爲楚未晞被應斯里打擊到了,應呈玦趕緊出聲安慰:“他是個孩子,他說的話,你不要在意。”
楚未晞無視了應呈玦的話,倒是看向了另一旁的應斯里,開口問他:“如果我學會了做飯,有機會我做給你吃,你會吃麼?”
應斯里擡眼望向楚未晞,瞧見她眼裡滿滿的認真,應斯里心裡陡然一陣彆扭。
“你…”她不是應該生氣麼,畢竟自己剛纔打擊了她。
“你吃麼?”楚未晞又問。
應斯里傲嬌一扭頭,“那得看你做飯的水準了。”沒說不吃,也沒說吃,只是給了楚未晞一個希望。但這,就足夠了。
“給我三個月時間。”楚未晞承諾道。
應斯里不吭聲。
應呈玦眼神突然變得很火熱。
楚未晞在努力跟應斯里搞好關係,這說明什麼?說明楚未晞是真的想要跟他一起生活,成爲他的家人。應呈玦很感動,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楚未晞,越看,就越感到窩心。
“爲什麼?”應斯里突然問,他這話問的很奇怪。
爲什麼?明明自己今天的表現都在向她傳達出抗拒之意,她爲什麼不惱怒?爲什麼不放棄?爲什麼還要爲了他去學做飯?
楚未晞看了眼一旁目光火熱的應呈玦,輕飄飄說了句:“因爲我愛你爸爸,你爸爸愛你,我只能學着也去愛你。”
應斯里想反駁她的話。
愛?
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有什麼資格對自己說愛?
可,脖子上傳來的溫涼之感,讓他無法反駁。這個女人,在他只是一個陌生人的時候,都願意在寒冬臘月的天,拖着生病的身子去水池子裡給他找玉如意。她這樣一個白癡又可恨的女人,是不屑於說違心話的。
應斯里望着眼前的魚肉和米飯,心裡突然有些酸酸的。
要是真的就好了。
這個女人要真是自己的媽媽,那就好了。
“我吃飽了。”應斯里突然放了筷子,悶悶的上了樓。
“他怎麼了?”楚未晞有些擔心應斯里的情況。
應呈玦是瞭解應斯里的,猜到這小傢伙必定是被楚未晞剛纔說的話打動了,又不肯承認他被感動了,只好逃離現場。“沒事,你多吃點,這魚過了夜就變味了。”
楚未晞點點頭,默默吃飯。
吃完飯,應呈玦上到二樓,推開遊戲室。應斯里果然正在打遊戲,他像是在發泄內心的憤懣,將遊戲手柄按得噼啪響。
“你在想什麼?”應呈玦坐到他的身邊,順手拿起另一隻遊戲手柄,陪他一起打。
應斯里低着頭,狂按手柄,沒有說話。
一局打完了,應斯里輸了。
他放下手柄,揚起小臉看着應呈玦,問道:“你是真的愛她,對不對?”
“對。”應呈玦明白了自己的心,就不會再騙自己,更不會騙自己愛的人。
應斯里反應不大,像是猜到了答案會是如此。
“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沒有和我媽媽在一起麼?”
應呈玦這次思考了很久,才說:“等你十八歲了,我會告訴你真相。”
“她死了?”應斯里顫着聲問。
應呈玦搖頭,“我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應斯里的媽媽是誰。
“那你愛過她嗎?”應斯里這裡用的形容詞是愛過,而不是還愛。因爲他很明白,現在的應呈玦,全心全意愛着那個叫楚未晞的女人。而他的媽媽,已經成了應呈玦生命力的過客。
應呈玦只說:“我一直愛着你。”
“我懂了。”
應斯里望了眼窗外的天,夜色已經降臨,春季的夜晚,總是來得很快。他站起身,拉上游戲室的窗簾,忽然扭頭對應呈玦說:“天黑了。”
應呈玦點點頭。“是黑了。”
“讓她留下來過夜吧。”應斯里聲音輕飄飄的。
應呈玦眼睛猛然一亮,“你同意?”
“郊區距離市區遠,那女人那麼笨,一個人開車回家不安全。我可不想在明天新聞上看到年輕女子車禍身亡的頭條。”明明是關心之語,卻被應斯里說的如此惡劣。
應呈玦卻感到欣慰。“兒子,你懂事了。”
“哼!”應斯里打開遊戲室走出來,又補了一句:“她不許睡你房間。當然,也不許你半夜溜進她房間”
應呈玦臉上笑容立馬消失了。“真不貼心。”
父子倆下樓的時候,楚未晞正拿着車鑰匙,準備道別。
應呈玦直接奪走她的車鑰匙,告訴她:“天晚了,今天就不要回去了,留下吧。”
楚未晞下意識朝應斯里看過去,應斯里明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卻沒有反應,只是低頭跟呆毛玩。楚未晞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經過應斯里默許的。
她忽然覺得,應家的小少爺,真是個可愛又彆扭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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