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放回一個半小時前。
就在應呈玦帶領銀五等人奔赴深山去不久後,應斯里也乖乖洗漱上牀睡覺了。
美人姨這次受傷歸來,應斯里自覺跟自己脫不了干係,他靠着牀頭坐着,腦子裡卻還在想着美人姨的傷口,跟垃圾桶裡被染紅的那些繃帶。他很愧疚,總覺得是自己太調皮,才害得美人姨出事。
小小的人兒心裡裝了太多東西,便怎麼也睡不着。
他忽然躺下,將被子拉高蓋住腦袋,躲在被單裡雙腿狂踹被子。
“啊!煩死了,該怎麼去道歉纔好呢?”
叩
叩
窗戶似乎被什麼東西敲響了,應斯里聽見了,趕緊拉開頭上的被子,他豎起耳朵聽了聽,窗戶又響了兩聲。
應斯里皺着眉頭,想起了什麼,飛快地跑下牀。
他趕緊拉開厚重的窗簾,打開窗戶,墊着腳朝窗戶下望了望。應家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裡面並沒有人,應斯里又眺目望向應家大院的鐵牆外,心想,莫非那個怪叔叔就在他們家門外?
正想着,又有一顆石子飛了過來,砸在他身旁的玻璃上。
石子連續砸了四下。
應斯里皺着眉頭思考了許久,這才找到拖鞋穿上,小步跑下了樓。
“小少爺,你去哪兒?”劉盾正準備關燈去休息,見應斯里忽然跑下樓來,臉色有些嚴肅,倒是嚇了一跳。應斯里衝他搖搖頭,說了句:“我馬上就回來!”
應斯里快步跑出客廳,穿過前廳,直奔大門。
他打開大門,跑嚮應家大宅的左邊。
高大的鐵牆旁,斜站着一個身穿暗色衣服的男人,他手裡拿着一個彈弓,見應斯里出來,男人揚了揚手中的彈弓,說:“我瞄的很準吧?”
應斯里戒備地看着這個人,問了句:“你真的知道我媽媽?”
風宓陽正準備回答,遠處,忽然傳來劉盾管家的喊聲:“小少爺,你跑哪兒去了?天晚了,還是快回家吧!”最近楚小姐剛出過事,劉盾管家可不管放任應斯里大半夜往外跑,應斯里前腳剛跑出來,劉盾就邁腿跟着追了上來。
風宓陽有些煩躁地嘖了聲,“跟我來。”
他彎腰抱起應斯里,轉身快步離開。
應斯里不是傻子,知道這人要帶自己離開,趕緊張嘴求教,他還沒叫出聲,就被風宓陽用手掌捂住了嘴。
“嗚嗚!”
“嗚!”
應斯里瘋狂地踢風宓陽的身體,可這點反抗掙扎對風宓陽來說,完全不痛不癢。
將應斯里放在自己的車上,風宓陽給他繫好安全帶,便開車走了。
車子開了一個多鐘頭,開進了一個名叫流岸小區的小區內。
雖說是叫小區,但流岸小區面積可一點也不裡面的房子並不是小區式,而是獨棟別墅式。三萬多個平方的小區面積,只建了十二棟別墅,每個別墅都自帶游泳池和娛樂設備,另還有一大片草原,別墅與別墅之間相隔甚遠,隱蔽措施做的相當周全,彼此間並不打擾。
風宓陽的車子開進了一棟門牌號爲8的別墅屋裡。
應斯里這會兒已經不叫了,他明白,自己叫也是沒用的。
見他如此配合自己的工作,風宓陽感到心情甚好。
“下車。”
風宓陽率先下車,等應斯里慢吞吞地跳下了車,兩個人這才走出了地下停車場。
豪華寬大的別墅裡,沒有一個傭人,這屋子,安靜的有些嚇人。
風宓陽打開燈,應斯里看了一眼,別墅裝修風格並不溫暖,全是冷色調,就連桌椅餐具都多是藍色和黑色基調。風宓陽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想到家裡還有個小客人,便問:“喝酒麼?”
應斯里問:“有果酒麼?”
他倒是放得開,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客人。
風宓陽笑了笑,一邊拿冰鎮的果酒,一邊說:“愛喝果酒這一點,你倒是跟你媽媽很像。”
聽到風宓陽這話,應斯里眼睛睜大了些,但沒有火急火燎的問問題。他走到那張黑色的皮沙發上坐下,看見風宓陽端了一杯淺黃色的透明液體走過來。風宓陽將酒放在他面前,“試試。”
應斯里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隨即,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這是什麼酒?”
風宓陽喝了一大口啤酒,才說:“青梅酒。”
“哪個國家產的?”他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
風宓陽放下啤酒罐,深深地看了眼應斯里,試圖在這孩子臉上找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是很遺憾,這孩子長得並不像他的母親。風宓陽想到了些什麼,笑容柔和了些,“這是你媽媽親手釀的。”
應斯里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緊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自己的媽媽,如此之近。
他又喝了一口酒,這一次,他不是單手握酒杯,而是用那一雙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很珍惜地喝了一口,那樣子,虔誠的像是在進行一項神聖莊嚴的儀式。
風宓陽注視着孩子的動作,忽然扭開了頭,望着別處。
應斯里之後便一直在喝酒,沒有說話。
風宓陽忽然站起身,說了句:“我去趟書房,你別亂跑,沒我的允許,你逃不掉的。”說着,他便上了樓。
應斯里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便不吭聲,繼續喝酒。
風宓陽來到書房,打開電腦,他看着自己的森林別墅被應呈玦那狗東西轟成了廢墟,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他早就在森林裡安裝了監視器,應呈玦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注視之下。
看着應呈玦走進別墅,風宓陽突然拿起書桌上的沙漏,放在手掌心,反覆地上下搖動。
手指在電腦上按了按,不一會兒,應呈玦所在的屋子裡的座機響了起來。
他看見應呈玦接起電話。
風宓陽戴上電腦耳機,開了口:“應。”好久不見。
應呈玦似乎愣了一下,問了句:“風宓陽?”
據說,應呈玦在五年前失憶了,看樣子倒是不假。
“猜對了。”
瞧見視屏裡的應呈玦似乎要開口罵娘了,風宓陽忽而一勾脣,將手裡的沙漏穩穩地擺在桌上,看着沙子緩緩地流動,風宓陽興致還算不錯。“倒計時七十二小時,如果七十二小時後,你仍未找到我跟你的小斯里,那麼,你就永遠也別想再見他了。”
他很快就切斷了通話,他看着視屏裡的男人氣急敗壞,看着他臨走時將自己的別墅徹底轟炸了,也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風宓陽又在書房坐了會兒,這才下樓。
應斯里已經喝完了酒,聽見了腳步聲,他迫不及待轉過頭,問他:“你真的認識我媽媽?”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已經相信了我的話。”到底是個小孩子,在想什麼,簡直一目瞭然。
自己的想法被人看出來了,應斯里也不覺得奇怪。他脫了鞋子,乾脆整個人坐在沙發上,還盤起了一雙小腿。他仰着頭,望着風宓陽走到自己的對面坐下,又問道:“你跟我媽媽是什麼關係?”
風宓陽朝他眨眨眼睛,“你猜。”
那一瞬間,應斯里小腦袋瓜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這男人,先是綁架美人姨,然後將自己騙了來,他似乎處處都在跟爸爸作對。難道,這男人也喜歡自己的媽媽不成?他是媽媽的瘋狂追求者?因爲輸給了爸爸惱羞成怒,就總是跟爸爸過不去?
應斯里試探性問道:“你是我媽媽的追求者?”
風宓陽挑了挑眉頭,問了句:“現在的小屁孩都這麼早熟麼?”
小屁孩一臉不爽,“我不是小屁孩。”
“哦,小屁孩。”
“說了我不是小屁孩!”應斯里要暴走了,這男人好欠扁!
風宓陽輕笑出聲,“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小屁孩,怒了就像只小老虎,張牙舞爪。”
應斯里覺得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徹底失去了屬於男子漢的威嚴,便哼了聲,傲嬌地一扭頭,不再搭理他。
“我是你舅舅。”
沙發上的小人兒,身子陡然僵住。
跟着,幾秒後,應斯里扭回了腦袋,他表情有些複雜地看着風宓陽,帶着深思,帶着打量。舅舅他說他是自己的舅舅!應斯里有些口乾舌燥,心裡還有些酸,以至於那雙眼睛裡的戒備便徹底消失了,逐漸變成了對親戚的渴望。
“你在騙我吧?”應斯里不敢輕易相信。
小孩子剛纔這一系列的真實反映,也戳到了風宓陽的心窩子。
他忽然很後悔,爲什麼這麼多年,自己都沒有親眼來看過他。
“你右邊屁股上方,有一顆黑色的痣。”
應斯里下意識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但是控制住了,不過他的心裡已經有些相信風宓陽的話了,他屁股右邊的上方,的確有一顆黑痣。
風宓陽又說:“從小到大,你身上都帶着一塊玉如意,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應斯里漸漸地收起了臉上的懷疑之色,而變得沉默起來。
好久以後,屋子裡才響起應斯里乾巴巴的聲音:“你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你媽媽旁邊。而那塊玉,是我親手刻的。”
應斯里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這玉如意,是你給我的?”他將玉如意從脖子裡拿了出來,表情很震驚。
風宓陽看了眼那玉,又望着面前的小蘿蔔頭,情緒終於有了些許變化,變得溫柔了些,也慈祥了些,“我將你送走的時候,你才兩個月大,抱在懷裡,還沒有一個大西瓜重。”風宓陽回想起那個畫面,有些懷念,“他倒是將你照顧得很好,我是真沒想到,他對待一個養子,也會這麼盡心盡力。”
“你說什麼?”應斯里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對勁的事,“養子?”
風宓陽痞氣一笑,“怎麼,你不知道,你只是應呈玦的養子?”
應斯里臉色大變,“你胡說!”他怎麼可能是爸爸的養子!這個男人一定是在騙他!
“呵”風宓陽忽然丟給他一個手機,那手機裡的卡,是一次性的,只可以打一次電話,外人也無法通過對話定位。“不信,你打電話問問你爸爸,問問他,你是不是他在五年前,從一個大雪天裡撿回去的孩子?”
應斯里臉色蒼白了幾分。
他望着那個手機,像是看仇人。“你騙我”應斯里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
風宓陽只是笑。
那笑,很刺應斯里的眼睛。
應斯里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抖着小手,拿起了電話,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電話很快被接聽,傳出來的聲音那麼熟悉,應斯里都要哭了。
應斯里沒有開口,那頭應呈玦本想掛電話,他那裡很吵鬧,顯然,因爲應斯里的失蹤,已經亂套了。“哪位?”應呈玦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有人說,我是你從雪地裡撿回來的”那頭忽然沉默了,吵鬧的背景也在瞬間安靜了,“斯里?”應呈玦急忙問道:“斯里,你在哪裡?你現在跟誰在一起?告訴爸爸,爸爸去找你!”
應斯里自顧自說:“我不是你的親兒子,我只是你的養子,對不對?”應斯里問完,感覺到自己的心彷彿被撕成了無數的小塊,鮮血淋漓,生疼無比。
應呈玦深吸了一口氣,竟沒有在第一時間反駁,反問是問道:“誰告訴你的?風宓陽?”
應斯里徹底死心了,“我真的是你的養子?”
應呈玦忽然沉默了。
應斯里一雙眼睛已經紅了,“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我只是你的一個養子,這些年,我胡鬧亂惹禍,還不許你談戀愛,你爲什麼要縱容我!你爲什麼騙我,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真相!”
“斯里”應呈玦喊了一聲,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一刻,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怎麼也沒料到,風宓陽這神經病會知道這些事,還將這些事都告訴了一個小孩子。
他必須承認,風宓陽出了一招高妙的棋。
聽到應斯里壓抑的哭聲,應呈玦緊珉的脣終於張開了口子,他揉了把自己的頭髮,纔有氣無力地說:“對不起。”
“誰要聽你道歉!”
“爸爸,我討厭你!”
自己的人生,似乎瞬間變成了一個笑話,應斯里心痛,也憤怒。他憤然切斷電話,眼淚無聲地往下滾,看上去惹人憐愛。
應呈玦聽到電話裡的嘟嘟聲,滿是無奈。
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玦爺,我們無法追蹤對方的位置,斯里剛纔用的電話卡,已經註銷了。”銀二的親信白陌在應呈玦放下電話的時候,氣餒說道。
應呈玦擺擺手,“沒關係。”風宓陽是人精,肯定不會留下把柄的。
銀五看見應呈玦這心累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搞個惡作劇的風宓陽,看見應斯里的眼淚,忽然覺得於心不忍。“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風宓陽伸出長腿,踢了踢應斯里盤着的一雙腿。
應斯里淚眼汪汪看着面前這個男人,也沒了好態度,“你閉嘴,誰要跟你說話!”
風宓陽:“”
真的惹怒了這個小傢伙了。
“我說你是他的養子,我又沒說你不是他親兒子。”風宓陽這話有些拗口,應斯里一時半會兒竟也沒弄懂意思,仍是無聲落淚。風宓陽翻了個白眼,又道:“你是他的養子不錯,但你也是他的親兒子,只是應呈玦那孫子不知道真相。”
應斯里有些傻眼,他淚眼婆娑望着風宓陽,哽咽問了句:“什麼意思?”
“簡單地說,你的確是應呈玦從大雪天撿回去的孩子,他一直以爲你只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卻沒想過,你會是他的親兒子。你也不照照鏡子,一個養子,會跟養父長得幾乎一個模樣?”應斯里那張臉,就是縮小版的應呈玦。
風宓陽有時候挺懷疑應呈玦腦子被豬吃了,天天面對着一張跟自己相似的臉,竟然沒懷疑過應斯里就是自己的親兒子。
果然,天才都有智障的一面。
應斯里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住眼淚,忙問:“你是說,我其實是我爸爸的親兒子?”
“哼!”風宓陽哼了哼,懶得再說一遍。
“那,那我爸爸爲什麼不知道?”
風宓陽眼神變得有些冷,“爲什麼?因爲老子不想他知道,老子就喜歡看着他被我耍的團團轉的樣子。”
應斯里:“”
這個名義上的舅舅,好像很討厭爸爸。
“你爸爸不是個東西,他對不起你媽,你媽懷你的時候吃了多少苦,生你的時候又吃了多少苦,應呈玦那龜孫子做了些什麼?他除了傷害你媽,就狗屁不是!若不是你媽無法將你養在身邊,老子還真不想將你送給你爸爸!”
“嘿,不過看着你爸爸把親兒子當做養子來養,倒也算替你媽出了一口惡氣。”風宓陽自說自語,應斯里雖然沒弄懂爸爸跟媽媽之間的恩怨糾葛,但也猜到,爸爸曾經做過對不起媽媽的事,舅舅爲媽媽打抱不平,就故意將自己送到爸爸身邊,讓爸爸誤以爲自己只是個養子。
這麼說來,爸爸的確是被耍的團團轉了,倒是挺可憐。
“可我爸爸說,他跟我媽沒有感情。”他甚至連自己的媽媽是誰都不知道。
風宓陽蹙了蹙眉頭,沒有說話。
應斯里繼續追問:“他是在騙我麼?”
“那倒也不是。”風宓陽說。
應斯里瞪着兩隻好奇的眼睛,等待風宓陽解釋下。
“說來話長,總之因爲各種原因,你爸爸忘了你媽媽,這倒不怪他。”
“哦。”
應斯里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這纔想起,自己都忘了問另一件事。“我媽媽叫什麼,她現在在哪兒?”
風宓陽眼裡閃過痛苦之意,很快又被他隱藏了起來。他看着這孩子,還是決定不要告訴他實情比較好,他想了想,才說:“你媽叫未晞,她現在在你爸爸牀上。”
應斯里嘴巴張大了
“楚未晞?”他表示收到了巨大的衝擊。
風宓陽點點頭,反正楚未晞風未晞都是未晞,她們本質上是一個人,這麼說,也沒有什麼不對。
應斯里仍無法消化這個勁爆的消息。
他媽媽怎麼可能是未晞!
“美人姨今年才二十二歲!”數學一貫差的應斯里伸出雙手,比了比,嘴裡唸叨了幾遍,然後一臉我勒個去的表情。“我已經五歲了,這麼說,美人姨生我的時候才十七歲!”他陡然瞪大了眼睛,“所以說,我爸爸搞了個未成年!”
風宓陽嘴角一抽,被應斯里這話給雷到了,倒也沒反駁。
他記得,晞晞認識應呈玦的時候,剛好十七,相處一年,十八歲懷孕,十九歲不到就生下了應斯里。這麼說來,他爸爸的確是搞了個未成年
靠,這麼一算,風宓陽更不爽了。
禽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