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梧桐是個罪人,但她也是個人,負責押送的警察必須將她完整無缺的亞送進審判庭。這途中,可不許出現意外。警察想要保護季梧桐,可羣衆力量太大,他們根本保護不了。
扔雞蛋、潑糞水,這些都還是小手段。
季梧桐被警察走進法院的時候,不知是誰,突然朝她灑了一把麪粉。
至少,那白色的粉末看上去挺像麪粉。
然而,季梧桐的眼睛卻刺痛起來。
啊——
季梧桐猛地閉上眼睛,這時,警察這才發現那些白色粉末是石灰粉。警察趕緊圍成一個圈,將季梧桐小心護在裡面,朝法庭快步走去。
“賤人!真噁心!你怎麼不去死呢!”
“季梧桐,你不得好死!”
憤怒的蘇絮的粉絲還在朝蘇絮的背影砸雞蛋,季梧桐踉踉蹌蹌跟着警察走進法院,那些絡繹不絕的罵聲,斷斷續續傳進她的耳朵裡。她咬着牙齒,一字不發。
又有一些關心這件事的知名人士低調出現在法院門口,他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公衆眼裡,不過媒體還是拍到了不少熟人的影子。例如跟蘇絮鬥了十多年的已婚女士慕菲,又例如蘇絮的經紀人唐宋,先後做她助理的阿飛和草莓。
本傑明也出席了,楚未晞也帶着應呈玦和大兒子應斯里出席了,他們現身快,走得也快,只被記者拍到幾張他們的背影。
季安也出席了,爲了避免引起暴亂,季安一大早就來了法院,所以在季梧桐被砸雞蛋的時候,他已經在審判庭坐下了。
有人還在等候,等待那個低調神秘的‘第一絕色’先生出席。
早就有知情人爆料,蘇絮出事故的時候,那位阿陽先生就在拍戲片場。蘇絮出事後,阿陽先生也一直陪着蘇絮在治療,據說,蘇絮在美國治療的這半年,阿陽先生一直寸步不離。
蘇家的阿陽,是個對蘇影后不離不棄的好男人。
蘇絮的粉絲圍攻完季梧桐,便耐心的站在法院外,等待阿陽的到來。
他們沒有等來阿陽先生,反倒等來了另一個男人。
李星洲一現身,聞風而來的媒體便迅速朝他涌了過去。
“李先生,爆炸案後,蘇絮一直沒有醒來,請問這半年來,你良心能安嗎?”
記者的問話,凌厲而不留情。
李星洲垂首擡腿,順着法院外的階梯往上走,全程不發一語。
“李先生,你後悔過嗎?”
李星洲腳步頓了頓,他扭頭看了眼提問的記者,嘴脣動了動,最後還是沉默的偏過了頭,繼續往法院大門走。
“李星洲,負心漢!”
“李星洲,蘇絮都這樣了,你滿意了吧!”
“李星洲,你去死啊,去死啊!”
若說季梧桐傷害蘇絮令蘇絮的粉絲憎惡,那這個間接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李星洲,則成了蘇絮粉絲們心裡最厭惡的榜單第一名。若不是他負了蘇絮,贏取了那個季梧桐,蘇絮何至於落得這個下場!
蘇絮的粉絲徹底暴動了,見到李星洲,他們比看到季梧桐還要憤怒。
他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李星洲。
憤怒而傷心的粉絲們都在罵李星洲,各種難聽的話語都有。李星洲聽着,耳朵都麻木了,他沉着臉,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慍怒之色。他偶爾扭頭看一眼兩側站着的那些粉絲,竟然挺羨慕。
起碼,他們還有憤怒憎恨的資格,還有爲蘇絮難過心疼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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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呢?
他哪怕愧疚難受,也沒資格表現出來。
他只能默默地忍受來自內心的譴責,這半年來,他過得很不好。
半年來,但凡空閒下來,與蘇絮相愛的點點滴滴都在他腦子裡倒放,十九歲的蘇絮是那麼的張揚生嫩,二十九歲的蘇絮成熟嫵媚,十年過去,她變了許多,但她愛他的心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是他自己主動推開了她,迎娶了別人。
是他,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他是罪人,是幾乎害死了蘇絮的罪人。
一想到蘇絮躺在病牀上,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看着就像死去一樣的模樣,他恨不得一刀殺死自己。
“看什麼看!”
發現李星洲在看自己,一個手提礦泉水瓶子的男子突然瘋了,他突然打開礦泉水瓶蓋,衝李星洲大罵:“MMP,該躺在病牀上的人是你!”那瘋狂的男粉絲直接將糞水潑到了李星洲頭上。
臭烘烘的糞水順着李星洲的頭顱往下滴…
李星洲身形僵住了片刻,他擡起手,抹了把臉,又低頭往上走。
這都是他該受的懲罰。
走進法院,李星洲走在長長的走廊上。
走廊上人很少,他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隱約的,似乎有另一道腳步聲從對面傳過來,那聲音很輕,卻很有節奏。李星洲擡眸朝前方看了一眼,然後,他看見了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的那個男人。
風宓陽穿着一件黑底繡V形不規則白色紋路的毛衣,外套一件黑色皮衣,他這半年根本無心整理自己的儀容,金色的頭髮比半年前更長了,都過肩了。那一張漂亮的臉依舊精緻無缺,只是,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裡,裝滿了哀傷,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一條走廊,再長不過百幾十米,兩個人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
風宓陽掃了眼李星洲,目光觸及到他一身的糞水和臉上的污垢,他眉頭都沒擡一下,越過他就往另一頭走。
手腕的袖子忽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風宓陽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被李星洲拽着的衣袖,沒有說話。
李星洲的喉結骨是性感的,而現在,那骨頭卻上下滾動了起來。一句話,在李星洲體內醞釀了許久,最後才從嘴裡晦澀地吐出來:“對、對不起…”他低下高傲的頭顱,聲音是哽咽的。
風宓陽的身體突然輕微地顫抖起來,他的眼裡,殺意畢現。
他的雙拳,緊捏成拳。
他終於還是崩潰了,風宓陽一把拽起李星洲的後衣領,像拖畜生一樣,將他拽進背後的洗手間。
砰——
廁所門被風宓陽踢了一腳,大聲合上。
風宓陽將李星洲扔到馬桶上,他擡腳狠狠踩在李星洲的臉上,他掛滿了糞水的頭顱被風宓陽的腳踩在馬桶蓋上,李星洲卻沒有掙扎。一把黑黝黝的槍,以風雷之勢抵在李星洲的太陽穴。
彎下腰,風宓陽拽起李星洲的頭髮。
他握着槍的手在大幅度的抖動,不是怕,而是即將暴走。
風宓陽的牙齒哆嗦了許久,才從牙關裡蹦出兩個字:“…畜生!”風宓陽揪着李星洲的頭髮,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裡?
明明漂亮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裡面卻佈滿了冰霜、殺意、以及痛不欲生。
原來,痛苦的不止他一個。
李星洲這樣想着,又聽見風宓陽難以自持的話:“好多次,我都想將你一槍崩了!”
李星洲像是解脫一樣地閉上眼睛,他問:“爲什麼沒有?”
“我怕殺了你,罪孽會加在蘇絮身上。”
風宓陽眼裡閃過諸多掙扎,他的手指在扳機上來來回回撫摸了許多遍,最後,風宓陽還是放棄了。
他拿開自己的腳,他看着趴在馬桶上的李星洲,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
“姓李的,你這條命,我暫且留着。你最好祈禱她會醒來,她若一直不醒,或是…”另一個可能,風宓陽不敢去想。“那時候,第一個爲她陪葬的就是你!”
砰!
風宓陽奮力拉開們,撞在牆上,又發出劇烈的聲音。
他走了,當真沒有動李星洲。
…
李星洲將身上的糞水簡單清理了一遍,又洗了頭髮和臉,然後脫了外套,走進了法庭。他進去的時候,審判已經開始了。
季梧桐坐在被告位上,全程都盯着審判長身後的牆壁,一言不發。
檢察官問她什麼,她都只點頭,都不爲自己辯解一句。
審判過程很順利,順利到讓人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季梧桐最後被審判很快便有了結果,她這屬於殺人未遂,蘇絮雖然沒死,但因犯罪手段殘忍,導致蘇絮重傷,故判刑十八年有期徒刑。
季梧桐被獄警帶走的時候,她突然朝李星洲看了一眼,末了,又看了眼季安。
她竟然還朝季安笑了,在經過記者身旁的時候,季梧桐突然瘋了一樣衝那些記者大吼一句:“季安也該入獄,你們的好市長,他故意唆使人砸斷了一個叫男人的雙腿!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第二醫院住院採訪一個叫高俊的男人!”
季梧桐這一聲吼,掀起了一番驚浪。
當所有媒體將相機對準季安,並且圍堵上他的時候,季安什麼反應都沒有,唯有腦袋嗡嗡地響…
誰能想到,他的親生女兒會在這個當頭,反咬他一口。
當着記者的面爆料,還是在法庭這個莊嚴的地方,他季安想掩飾真相,也無能爲力。
季梧桐被送進了監獄,當天中午,就有記者去第二人民醫院採訪了高俊。當天晚上,季安被警方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帶走,次日,季安被徹底停了市長職務。警察調查了事情的真相,拿到確切資料,交給檢察官。
兩個月後,季安坐到了季梧桐曾經坐過的位置上,接受審判。
他最終被剝奪黨員身份,背叛有期徒刑十五年。
當然,這都是後話。
季梧桐被獄警快速押上了警車,走出法庭上警車的這段路,又被扔了不少雞蛋。
李星洲站起身,瞥了眼被記者團團圍住的季安,露出了挺意外的眼神。風宓陽坐在椅子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也沒有起身。楚未晞握住他的手,突然說:“我們把小姨接回來吧。”
蘇絮的傷勢恢復得很好,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她醒來。
“把小姨接回奉城,我們給她那排最好的護工和醫生,美國那地方太遠了,小姨不喜歡的。”
風宓陽偏頭看了眼楚未晞,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說:“晞晞,你說,爲什麼老天爺不懲罰我,偏要讓她替我受罪?”
楚未晞捏緊了風宓陽的手。
“阿陽,不怪你,小姨出這事,真的不是你的錯。”
“不。”風宓陽消瘦了許多的臉龐上露出了悔恨,“怪我的,我曾經做了很多壞事,我身上殺孽太深重。我也不該爲了報復李星洲,威脅季梧桐生下她的孩子,我更不該…”風宓陽神色變得脆弱起來,他說:“我不該去招惹蘇絮,我該離她遠遠地,我離她遠些,她遲早會認識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過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楚未晞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抱緊風宓陽。
她能理解風宓陽的心情。
就像去年,風喬抓了應呈玦的時候,她心裡也冒出過風宓陽心裡的念頭。
那時候她就在想,爲什麼被抓的人應呈玦,而不是她呢?
明明該死的,是她啊!
應呈玦在一旁聽得眉頭皺得很深,他想了想,才拍了拍風宓陽的肩膀,說:“自暴自棄沒用,無病呻吟沒用,你現在該做的,是去將她接回來,陪着她,等她醒來。”
應斯里看着舅舅,也抱了抱他。
“舅舅,姨姥姥會好起來的,真的。”
被這一家子環繞着,風宓陽那顆歉疚不安了長達半年的心,終於找到了少許安慰。
…
風宓陽與楚未晞他們一起走出法院,立馬就被還等候在法院外的粉絲和記者認了出來。
風宓陽實在是太好認了,他的那張臉,他那頭美麗的長髮,想不讓人不注意都難。
被記者圍住,他們問了他許多問題,有些問題很凌厲傷人,有些問題卻充滿了關懷和祝福。藍眸掃了一眼那些記者,風宓陽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記者臉上,“你剛纔問什麼?”
那記者被風宓陽盯着看,心跳有些快。
他可是個男人啊!
男記者平靜了心緒,又開口重述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請問阿陽先生,阿絮什麼時候會醒?她如果一直不醒,你會…”他本想說,你會離開她嗎?可看到男人那雙裝滿了深情的雙眼,他意識到,這話是對男人的侮辱。頓了頓,他才說:“你該怎麼辦?”
眸光轉了轉,風宓陽才說:“她會醒,遲早會醒,因爲我在等她。”記者還高高豎起耳朵,顯然想聽他再多說幾句。風宓陽輕輕地嘆了口氣,才說:“我會一直等,等她醒來的那一天。”
至於她如果不醒,又或是突然死去,他會怎麼辦,這個問題風宓陽沒想過。
如果你硬要他說個答案,他大概會說:
生相隨,死亦相隨。
可這些話,他不會當着這些陌生人說出來,他心裡明白就好。
沒有蘇絮,他都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以前,他渴望活着,是因爲他想要自由。可現在,他自由了,卻發現,自由都不比不得那個叫蘇絮的女人。沒有蘇絮的自由人生,也全是黯淡無光的。
風宓陽拔開記者,一步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蘇絮粉絲看着他落寞卻堅挺的背影,漸漸地,都不再說話。他們注視着他的身影,幾乎都能感染到他的難過與情深,蘇絮出事,這個世上最難過的,不是他們,是蘇家阿陽。
…
蘇絮在第二週的星期三被接回奉城。
她被安排入住進郊外一家環境優雅的高級康復療養院,療養院裡的病房設施很完善,風宓陽租下療養院旁的一家民俗屋,天一亮就去醫院,直到療養院快關門的時候才離開。
就這樣,一個沉睡,一個等待,時間又過了一個月。
農曆二月的這天,驕陽微暖。
蘇絮背上的傷口全都結了疤,小腿上的肉基本上全部生了出來,紛紛嫩嫩的。風宓陽將輪椅打開,將蘇絮抱到輪椅上,又往她身上披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推着她在療養院的公園裡散步。
公園裡有七八個護工推着病人在散步,見到熟悉的病友或是護工,風宓陽就會停下腳步,低頭摸一摸蘇絮的腦袋,然後告訴她:
“小絮兒,那個頭上戴水晶髮飾的護工,我們都喊她若姐,她是這裡最有耐心的護工。”
若姐朝風宓陽點頭打招呼,風宓陽也擡起蘇絮的手,朝她搖搖手。
又推着蘇絮走了一段路,風宓陽又會停下來,指着一個撐着柺杖努力練習走路的四十歲男人,說:“那個人是你的病友,他叫關傑,是一個上司公司的總經理。他們公司集體出遊的時候,出了車禍,一車人,死了只剩下兩個。另一個高位癱截,而他的雙腿也幾乎全廢,他天天在這裡練習走路,我們來的那天他就開始練了,最開始,他站都站不起來,現在,在柺杖的幫助下,能走兩三步路了。”
關傑差點摔倒,被守在一旁的護工抱住。
關傑氣喘吁吁坐在輪椅上,扭頭衝風宓陽笑着說:“阿陽,又帶你未婚妻出來散步了?”
點點頭,風宓陽問關傑:“阿杰,今天感覺怎麼樣?”
關傑揉了把自己的腿,說:“能邁出第四步了,雖然,還會摔倒。”但總算是進步了。
風宓陽說:“恭喜。”
“謝謝。”
風宓陽突然在蘇絮身旁蹲了下來,他握住蘇絮的手,看着她面容安詳的臉和長長的睫毛,輕聲說:“你看,這裡這些人都跟你一樣,都在爲了活下去在做不停的嘗試。小絮兒,你也一定要醒過來,你醒來後,我會親自陪你做康復運動,會陪你去找最好的美容醫生,我會幫你去掉背上的疤痕。”
他親了親蘇絮的手背,又道:“你還是能穿漂亮性感的露背裝,還能穿最好看的婚紗。”
蘇絮的臉頰很白皙,在太陽下,紅潤又好看。
只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風宓陽習慣了,心裡雖有些失望,但還沒有失去希望。
推着她在公園裡走了兩個小時,風宓陽這纔將她送回病房。
下午,風宓陽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銀二打來的。
風宓陽幾乎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接到他這一通電話,沒想到,他等到了這一天。
“我們找到了你父母的下落。”
電話裡,銀二隻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便掛了電話。
找來護工,交代了自己的去向,風宓陽這才驅車去見銀二。
他到的時候,銀二正在院子裡沏茶。
他指着身旁的木椅,說:“坐。”
風宓陽坐下。
他掃了眼銀二面前的文件,一句空話也不多說,只問一句:“確認沒有找錯?”
“錯不了。”
銀二將那份文件推到風宓陽的身前,解釋道:“你提供的消息太少了,我的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父母的下落。東西都在這裡面,記得付尾款。”
風宓陽拿起文件,沒有立即打開。
他其實在害怕,也不知,這裡面裝的消息是好是壞。那兩個人,是死,還是活?
銀二瞄了他一眼,明白他在想什麼,他放下茶杯,幽幽道:“你父親已經死了,你母親還活着,只是…”
風宓陽看向他。“只是什麼?”
銀二目光閃了閃,才說:“你還是回去自己看吧。”
點點頭,風宓陽拿着文件站起身,臨走時,將屬於自己的那杯茶喝光。口齒留香,是好茶。
“謝謝。”
銀二擺擺手,“不需要,做生意罷了。”
272章 永遠愛你【二更】
風宓陽在傍晚時分回到療養院,在療養院的食堂吃了飯,便回了蘇絮的病房。
蘇絮還是沉睡着,白熾燈亮着,風宓陽坐在她的身旁,親自動手給她修剪指甲。風宓陽特別喜歡給蘇絮剪指甲,指甲還在生長,就代表她還活着。
卡擦卡擦的剪指甲聲響了幾分鐘後,風宓陽放下手中的指甲剪。
“我找到他們了。”
風宓陽一個人說。
也不指望蘇絮會回答。
又似擔心蘇絮不理解他口中的‘他們’是誰,風宓陽又耐心地補了一句:“我父母。”
他擡眸看向蘇絮的臉頰,忍不住用指腹去輕撥蘇絮的睫毛。
她的睫毛很長,風宓陽記得,蘇絮顫動睫毛的時候很靈動,擾得他心癢癢的。他忽然嘆了口氣,又說:“你要是能醒來該多好,我們一起打開文件資料,一起看,那樣…”
“我纔不害怕。”風宓陽語氣有些脆弱。
是的,他害怕。
他甚至都弄不清自己在怕什麼。
手從蘇絮眼睛上面移開,風宓陽拿起那份文家,對蘇絮說:“我要打開了。”
等了幾秒,他又說:“你不說話就是同意我擅自打開先看了。”
說罷,風宓陽打開了文件袋。紙張並不厚,只有三四張,那上面記錄了風宓陽父母的一生。雖然不全面,但大概經歷都記載在上面。
第一頁紙張的右上角,印有一個男人的照片。
男人穿一件藍色的襯衫,站在一片油菜花地裡,他的模樣與風宓陽有幾分相似,但沒有風宓陽的五官精緻。他有一雙與風宓陽的一模一樣的蔚藍色眼睛,他的頭髮也是金色,他的左手垂落在身側,上面少了無名指和小手指。
風宓陽一看到男人的眼睛和那張跟自己有幾分酷似的臉,就知道,這份資料假不了。
目光下移,風宓陽盯着男人缺了兩根手指的左手看了半晌。
絕對不會錯了,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生父。
資料上詳細記載着這個男人的生平——
姓名:斯雷克,戴維斯。
出生地:美國,舊金山。
身份:職業殺手。
出生日:不詳。
死亡日:1998年6月12。
死因:恐怖襲擊。
家庭情況:妻子樑若嬌,兩人孕有一子,取名樑智文。
原來,自己的母親叫做樑若嬌,而自己的真實名字叫樑智文。風宓陽繼續看下去,看完了關於斯雷克的介紹,總算明白這個人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斯雷克是一名職業殺手,本該一輩子就這樣顛簸下去,卻在二十六歲那年遇到了從中國赴美國表演歌舞劇《梁祝》的樑若嬌,兩個人在舊金山的街頭一見鍾情,斯雷克與樑若嬌相愛,一年後,樑若嬌回國,斯雷克也跟着追到了中國。
兩人定居在雲南羅平。
他們相愛的第三年,生下一名男嬰,取名樑智文。
斯雷克擅長烹飪,在羅平開了一家小飯館爲生。樑若嬌生下樑智文後,休息了半年,繼續自己的舞蹈事業。兩個人恩恩愛愛,日子過得很平靜。就在樑智文四歲的那年,斯雷克的仇家找上門,悄悄偷走樑智文並且將他賣到國外。
斯雷克關了飯館,找到了偷孩子的仇家,從孩子的嘴裡套出孩子的下落後,就滿世界的去尋找樑智文。他找了樑智文整整五年,一直都沒有找到。
1998年,樑若嬌出演一部新的舞臺劇,斯雷克前去觀影。在那裡,遇到恐怖襲擊,演廳塌陷,雷克斯捨命救下樑若嬌,當場死亡。樑若嬌雖沒有死,一雙腿卻被舞臺上掉下來的頂樑砸碎,這輩子再也無法站起來。
樑若嬌出院後,便住進了美國一家療養院,這一住,就是二十年。
風宓陽盯着樑若嬌的照片看了很久。
他沒記錯,樑若嬌的左眼眼白裡,的確有一顆小巧的黑痣。樑若嬌生得很貌美,風宓陽長成這幅模樣,多虧了樑若嬌的好美貌。
合上這份文件的時候,風宓陽心情很複雜。
斯雷克的死,樑若嬌的殘疾,都讓他感到心緒難平。
他難過嗎?
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但還是有些難過。
得知自己並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自己失蹤後,父母一直有在尋找自己,還從未停止過,風宓陽心裡多少有了安慰。他背靠着椅子,努力回想小時候的記憶,奈何過去太多年,他是真的記不得童年了。
他僅有的印象,就只有爸爸藍色的眼睛和斷了指頭的手,以及媽媽眼睛裡的痣,當然,還有那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油菜花。
“我不是被拋棄的孩子。”風宓陽握住蘇絮的手,他將自己的溫度傳到蘇絮的指尖,又說:“我也是被愛着的。”
這真好。
風宓陽決定出行一次。
他同療養院的護工交代好時間,臨走前,又去跟楚未晞打了聲招呼,讓她有空多去陪陪蘇絮。
“你要去哪兒?”
有了去年那消失三個月的經歷,這一次,楚未晞多嘴問了句風宓陽的動向。
風宓陽朝楚未晞揚起一個笑容,“我找到我父母的下落了。”
從蘇絮出事後,楚未晞就沒在風宓陽臉上見到過燦爛的笑容。
“真的嗎?”楚未晞也有些激動。“他們還活着嗎?”
風宓陽說:“父親死了,母親在美國一家療養院。”
楚未晞笑容微微收斂,父親死了,這總不是個好消息。
可風宓陽卻沒有露出多少悲傷表情,“晞晞,你不要難過,我其實很開心。”
看着風宓陽,楚未晞沒有說話。
風宓陽:“你知道嗎,我父親直到死,都沒有停止過尋找我的下落。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我決定去看看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然後,會去一趟美國。”
他想去見見那個女人。
楚未晞無比支持他的做法,“記得給我電話,別讓我擔心。”
“嗯。”
告別了楚未晞的當天,風宓陽便去了雲南。幾次輾轉,他的雙腳,又一次踩在了羅平的土地上。
二三月份的羅平,是一片黃色的海洋。
風宓陽與其他遊客站在一起,他各自比大多數人都看,卻還是看不到油菜花海的盡頭。他走在田間,穿過油菜花,身上留下一陣香氛。他伸手去觸碰那些花朵,彷彿間,似乎看到一個小男孩坐在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肩頭,男人揹着他在油菜花海里穿梭,奔跑。
那是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風宓陽找到了資料上斯雷克開飯店的地方,小飯館早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雲南特色菜館。風宓陽在特色菜館門口站了很久,奈何這裡變了太多,他記不得小時候的畫面了。
他走進特色菜館了,吃了一頓地地道道的雲南人家的美食。
在羅平小住了三天,風宓陽又啓程去了美國。
…
美國,紐約,法拉盛復健中心。
這裡,住着許多亞裔老人,當然,也有其他國家的老人。
相對來說,黃皮膚面孔要多一些。
風宓陽出現在療養院的時候,手裡捧着一束包裝好的康乃馨。都說,康乃馨是送給母親的,他原本以爲這輩子也沒機會進花店買這種花了。
低頭看了眼自己準備的花束,花束中央,還有幾株鮮活的油菜花。
這療養院條件與環境並不是頂好的,在風宓陽看來,這裡還是簡陋了些。今天有人來療養院爲老人們彈琴表演,也有家人帶着鮮花和食品來探望老人。風宓陽到的時候,是下午時光。
這個天氣,有人選擇在院子裡曬太陽,也有人去看志願者表演。
風宓陽下意識的去了表演室,他到的時候,屋子裡坐着許多老人,其中有不少的老人,都坐在輪椅上。在這麼多的人裡,有一個氣質獨特的中老年女人,是唯一一個背對着志願者坐着的。
她望着窗外,坐在輪椅上,身穿米白色套裝。
她有一頭黑色的長髮,盤成最簡單的髮髻,用兩枚珍珠頭飾裝飾。
風宓陽一眼就認出她來,哪怕她背對着大門,風宓陽還是認出來了。
志願者正在彈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我心永恆,她彈完後,許多人都鼓掌表達感謝。那個女人的手也擡了起來,只是,她還是沒有轉過身。風宓陽輕輕地走進屋內,他將那束康乃馨放在鋼琴上,與那志願者交談了幾句,志願者主動起身,將位置讓給了風宓陽。
風宓陽手指在琴鍵上輕撫了一遍,這鋼琴質量並不十分好,聲音不算優質。
靜了靜,風宓陽這纔開始動起手指。
他彈得是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名曲——
梁祝。
雖是鋼琴曲,但只要是熟識這首曲子的人,都能聽得出來。
風宓陽始終低着頭,專心彈琴。
琴聲傳進耳裡,那個看着窗外的婦人目光似乎轉了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眼裡開始閃爍出淚光。
風宓陽醉心彈琴,沒有發現那個婦人已經將輪椅轉了過來。
他低着頭,婦人看不清他的臉,她就盯着眼前的男子,怔怔地出神。
風宓陽穿一身白色的西裝,金色長髮被一根黑色的帶子隨意捆綁着,溫順地披在腦後。那鋼琴上,放着一束康乃馨,婦人的目光,從風宓陽的身上,轉到了康乃馨中央的油菜花上面。
她看着那油菜花,嘴角輕輕向上提起。
她該是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憶。
不知不覺,一首曲子彈完了。
風宓陽低着頭,並不急着擡頭。現場安靜了幾秒,然後,響起了噼裡啪啦的掌聲。
“彈得真好,小夥子!”
一個七八十歲的大爺忍不住高聲讚美風宓陽。
笑了笑,風宓陽擡起頭來。
他對上婦人的臉,笑容淡了些。
二十多年過去,當年只有二十多歲的妙齡女郎也老了,眼角暈開一層層魚尾紋,黑色髮絲襯托着那張臉素顏白淨。她坐在輪椅上,穿一件米白色套裝,衣服布料很普通,看上去是很便宜的服裝,但卻極乾淨整潔。
與周圍其他人的坐姿不同,她的坐姿很優雅。她就像一隻高貴的白天鵝,永遠都優雅美麗。
她腳踩淺色平底單鞋,放在輪椅踩腳的位置。那條左腿很纖細,右腿卻戴着假肢。
即便是個殘疾人,女人的氣質也很不俗,她到死到老,都是一個敬業的舞者,永遠都不會弄丟舞者那一身脫俗的氣質。
風宓陽怔怔地看着女人,最終,目光落在了女人左眼裡那顆小小的,卻十分特別的痣。
風宓陽以爲見到樑若嬌,心情會很平靜,至少,心緒不會起太大的波動。可他忽略了血濃於水的親情對人的影響力,當他真正出現在樑若嬌面前的時候,才發現,孩子面對母親,一輩子都是孩子。
樑若嬌啊了一聲,似哭泣,似驚訝,似難以置信。
“啊…”
“…啊!”
她啊了好幾聲,喉嚨裡忽然發出嗚咽聲。
“文文!”
她激動地想要站起來,身子剛往上衝了衝,又無力地跌回輪椅上。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歲月怎樣改變那些容顏,時隔多年重逢,樑若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孩子。她的文文,長着一雙酷似斯雷克的眼睛和鼻子,他的脣,卻像極了她自己。
樑若嬌早已淚流滿面,她無數次想要站起來,想要走過去,擁抱一下她的孩子。
可她只是個殘疾,她連一個簡單的起身動作都完成不了。
樑若嬌突然泄憤一樣捶打自己不中用的腿。
風宓陽這才起身,朝她走過去。
他蹲在樑若嬌的輪椅前面,風宓陽擡頭,注視着女人淚流滿面的臉,沒頭沒腦問了句:“如果能見到你兒子,你最想對他說什麼?”
樑若嬌含淚盯着風宓陽,她的手顫了顫,才擡起,掌心落到風宓陽的眼角旁。樑若嬌的淚打在風宓陽額頭,她說:“我要告訴文文,爸爸媽媽對不起他,是我們弄丟了他。”
但爸爸媽媽,永遠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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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她:性格開朗,敢愛敢恨,本是豪門千金,卻被人千般算計,丟了萬貫家財,成了無權無勢的平民。
他:不近女色,尊貴無比,毒舌,腹黑至極,盛京四大豪門之一宮家的繼承人。
她爲了奶奶的遺願,潛入宮家做了微不足道的傭人。
他爲了查出她的目的,讓她留了下來。
某日:
醉酒之後,她睡了一個優雅矜貴的男人。
“說吧,你想怎麼負責!”饜足飯飽後,男人一副道貌岸然的貴公子派頭,嘴角噙着笑意。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女子故作淡然,翻臉不認賬。
“身上的痕跡告訴我,你睡了我!”男人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圈,語氣漫不經心。
“沒有!”
“想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