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想到什麼,垂着頭,訥訥道,“大少奶奶,對不起。”
莫可微笑,“爲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關於很多事,她都想對她說對不起。不過,暫時她說不出口。小月眼睛酸澀,突然擡起頭,鄭重地說道,“大少奶奶,我們瞞着你,是不想讓你害怕,請你一定要振作,爲了肚子裡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
莫可露出一抹淺笑,“我知道,我會振作的。”
當天下午,管家領着一名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來到靜園,給莫可介紹說這是老夫人爲她安排的醫生。
男人長相帥氣,英俊的臉上綻放着溫和親切的笑容,如果忽略掉他那一頭小卷發的話,他看起來很像一位精英男士。
“莫可小姐,你好,我叫傅玄,是一名心理醫生。”
莫可禮貌地握了握他的手指,“你好,傅醫生。”
傅玄聳了聳肩,調侃道,“你可以叫我傅玄,我和穆家幾位少爺都是朋友,我相信從今天開始,我們也會變成朋友。”
莫可點了點頭。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休息室開始我們的談話,你覺得怎樣?”
休息室裝飾溫馨,能夠讓人放鬆,莫可笑了笑,“好的。”
傅玄進了休息室之後,首先將窗戶紗簾拉上,房間裡光線暗淡下來,然後,他從公文包裡面掏出一張CD,放進CD機裡,輕慢的旋律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流淌。
他脫掉西裝外套,慢條斯理地將襯衫手腕上的鈕釦解開,把挽了起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就好像在自己家裡一般輕鬆舒暢。
他揚眉笑,笑容燦爛迷人,“莫可,不要緊張,現在你面對的是一位朋友,而不是心理醫生,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對我講,我保證不會透露出去半句。”
或許是被他的輕鬆恣意感染,或許是被輕慢的音樂旋律薰陶,莫可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她抿了抿脣,輕聲說道,“傅玄,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傅玄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不,我想你誤會了,你的抑鬱症其實很輕微,並不需要在意它。”
說着,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專注地望着她的眼睛,溫和地微笑,“你有很多心事,卻又不願意告訴別人,這纔是你最大的問題,我說過,我們是朋友,你可以全身心地敞開自己,相信我,將你壓抑的情緒抒發出來。”
莫可苦笑,她是藏了很多心事,每一件都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沒有辦法向別人傾訴,就連最好的朋友,她都沒辦法說出口,更何況是一個見面不到十分鐘的陌生人。
“對不起,我說不出來……”
“彆着急,慢慢來,要不要喝一杯熱茶?”傅玄站了起來,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邊,笑容溫和,就好像熨帖在人的心靈上一般。
她握住茶杯,“謝謝。”
“聽說你很喜歡畫畫,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畫作嗎?”
“好。”
莫可領着他來到畫室,沒想到傅玄還是懂畫的人,他認真欣賞她的畫作,寥寥幾句點評,卻將她想表達的意思解釋得一清二楚。
“這一定是你在乎的人吧,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傅玄注意到她畫了許多人物畫像,隨手拿起一幅,細細端詳。
莫可看着林蘭辰的畫像,眼中露出溫暖的笑容,“他叫林蘭辰,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是我最好的朋友。”
傅玄以此爲切入點,循循善誘。
“從小一起長大,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能給我講一講你們小時候的故事嗎?”
莫可微微一笑,雙眼凝望着畫像,似乎透過它看到她想念的那個人,緩緩道,“那是在我五歲的時候,很熱的夏天,我家隔壁的房子賣了出去,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和他的媽媽搬了進去……”
或許是太久沒有跟人聊天,一旦打開話題,她就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她跟林蘭辰之間發生的感情傾訴了出來。
“……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我們是兄妹,他是我最親的人,他陪我度過童年、少年時期,如果沒有他,我不敢想象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是現在,因爲我的原因,他不見了,我把他弄丟了……我有時候會做夢,夢見他遇到危險,他向我求救,我卻怎麼也找不到他……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他再也不出現……”
不知不覺,莫可臉上已經佈滿淚痕。
傅玄眸光變得幽深,抽了幾張紙巾塞到她指間,他突然覺得,她骨子裡很缺乏安全感,小時候被家人忽視,沒有父母的關愛,沒有朋友一起玩耍,直到林蘭辰出現,才爲她帶去溫暖。在她的心裡,林蘭辰處於非常重要的地位,已經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界限,他們是親人,密不可分的親人。
林蘭辰的失蹤,給她帶來很大的打擊,讓她孤獨,痛苦,沮喪,懊惱,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這是造成她心理問題的重要因素。
莫可回過神來,擦乾眼淚,尷尬地說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我在這裡,就是爲了聽你傾訴,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其實你朋友的離開,並不是你的錯……”
傅玄適時對她進行勸解安撫,“做爲一個男人,他不能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他一定也很痛苦,愧疚,他覺得暫時沒辦法面對你,所以他選擇離開一段時間,他現在或許就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默默地關心着你……”
“……他暫時的離開,或許只是想讓自己變得強大,然後再回來保護他在乎的人,如果你因爲他的離開過得不開心,我想,他會更加的不開心……”
不得不說,心理醫生就是心理醫生,他們抓住癥結所在,一番促膝長談,就能讓人茅塞頓開。
在他的開解之下,莫可的情緒好了許多,她擦乾臉上的淚痕,笑了笑,“謝謝你,我感覺好了很多。”
“能夠幫助到你,這是我的榮幸。”傅玄笑容溫和極了,語聲柔和,“以你現在的身份,在穆家生活也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莫可神色一黯,沉默良久,緩緩道,“是我害死了良寒,不管我現在遭遇什麼委屈,都是我應得的。”
傅玄在心裡嘆了口氣,語氣更加柔和,“願意跟我聊一聊嗎?”
“……對不起。”
不管是面具人無休無止的騷擾,還是穆家逼迫她代孕,哪一件都駭人聽聞,她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口。
傅玄笑,“沒關係,不想談論那個話題,我們可以談談其他的,比如說,你最近睡眠情況怎麼樣?”
只要不談論那些東西,莫可的情緒也放鬆了下來,她認真地回答,“不是很好,晚上總是做噩夢,醒來之後感覺很累,就像跑完三千米一樣。”
“這樣啊……”傅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晚上都做了什麼噩夢,還記得嗎?”
“有時候會夢見穿着白衣服的女鬼,面部血淋淋的,非常可怕。有時候會夢見林蘭辰,叫我去救他。偶爾也會夢見……”
傅玄注意到她面色微變,手指緊張地握緊了沙發扶手,便沒有催促她,靜靜地等待她衝破自己心裡的障礙。
莫可脣瓣蠕動了幾下,聲音很輕地說道,“偶爾也會夢見良寒,他渾身是血,他來找我,說是我害死了他,讓我爲他償命……有時候也會夢見有人潛入我的房間,試圖謀害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些東西,都是你潛意識裡面恐懼的,你給自己的肩膀上扛了太多壓力,何不試着將那些壓力卸下來?”
傅玄專注地凝視着她,語調清晰緩慢,有種前輩對後輩諄諄教導的感覺,“良寒出車禍這件事,我也很清楚,那並不是你的錯,或許你還不知道,在良寒去世之後,警察局曾經調查過他那輛炸燬的汽車,最後發現那輛賓利的剎車曾經被人做過手腳。也就是說,就算你的車沒有跟他的相撞,他也有可能會出事故。”
“剎車被人動過手腳?”莫可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情緒激動地說道,“也就是說,良寒是被人謀殺的!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謀害他?”
一般人若是知道自己並沒有害死某個人,一定會長出一口氣,卸下心裡的包袱,沒想到莫可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穆良寒身上。
看到她眼中真真切切的憤怒和傷心,傅玄心裡微微一動,突然對她產生了幾分憐惜。
“警察也沒有查出來,良寒的死,現在還是一樁懸案。”
“難道就這樣讓那個害死他的人逍遙法外嗎?”莫可憤怒極了,也心痛極了,穆良寒,那麼優秀完美的一個男人,就這麼被人謀害,英年早逝了。
“沒有一點線索,無處查起。”傅玄轉開話題,“以後你就不要再有負罪感,良寒的事情,其實與你無關。”
莫可抿着脣,沒有說話,傅玄注意到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傅玄看了看手錶,說道,“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四天後我們再見。”
“好的,謝謝你,傅玄。”莫可起身送他。
“你平時可以適當增加運動,運動可以放鬆心情,減輕抑鬱情緒,還可以聽一些優雅舒緩的歌曲,這也有助於你宣泄情感,達到心理上的自我調整作用。”
“好的,我記住了。”
穆家車庫,傅玄將黑色公文包扔到敞篷車副駕位,瀟灑地翻身躍入駕駛座,戴上墨鏡和藍牙耳機,一邊啓動汽車,一邊撥打電話。
“我看過莫可的情況了。”
耳機裡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怎樣?”
汽車行駛在寬闊的迎賓道上,傅玄一隻手放在方向盤上,一隻手撫了撫額前的小卷毛,語氣有些無奈,“我發現,她心理壓力很大,自己爲自己套上了很多枷鎖,要是心理素質差一點的,早就瘋了,她能夠隱忍到現在,已經很不簡單了。”
男人語氣一沉,“說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