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本是要去往南邊的右衛公卿家,卻在分岔路口拐了個彎,駛近了往北邊樹林裡去的小路上,楚炎拿着手中的鞭子一摔,牛兒吃痛地疾馳起來,迅速跑進杳無人跡的深林。
隨着牛車的停滯下來,身形纖瘦的黑衣少女從並不大的車窗裡探出頭,如泥鰍一般一滑,輕輕地跳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月光鋪滿大地,沿着林間小路望過去,可以看見盡頭處微微起伏的大海,在月下散發着粼粼的白光。辛越深吸了一口寒冷卻自由的空氣,好心情地啓脣道:“多虧你了,不然怎麼能這麼順利逃出來,”辛越勾脣望着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的楚炎,脣瓣微動,“你私自收留劉襄,收他的錢財一事,我會帶進墳墓裡頭的,死也不說。”
其實要找楚炎的缺點不容易,他對楚之凌極爲忠心,就是爲人有些貪財,也有些心軟,辛越曾經翻看過楚之凌生意的賬本,發現裡面有一部分對不上,楚之凌做生意數額龐大,那些偷偷挪動的錢財在他眼裡也是小錢,但是辛越卻沒有放過這條線索,雖然沒有徹查,但是對此事深有留意。
通過和一些海賊的相處,她也輾轉得知楚炎貪財的性格,另外,她還通過幾個海賊不下心說出的幾句話,得知了劉襄爲挽回楚之凌對他的關照曾給楚之凌的心腹部下楚炎送過許多珍貴禮物,以前在楚之凌的警告下楚炎曾經將劉襄給他的一萬兩白銀全額退還,但是後來,他依舊跟劉襄有來往,可能一方面是劉襄又給他錢財,另一方面是曾經肝膽相照的兄弟之情,所以楚炎忤逆楚之凌的禁令對劉襄進行接濟。
在海賊們無聊聊天的時候,總能多少發現一些內部的情況。
楚之凌不允許背叛,楚炎的做法形同背叛,而且辛越知道,楚之凌對楚炎目前並不十分滿意,楚炎這隻熱鍋上的螞蟻,若是還出一點紕漏,若是她將一切告知於楚之凌,楚炎定然凶多吉少,十分有可能性命不保。
她以此做要挾,所以,他纔對她這麼言聽計從。
辛越也不想再多待在這裡,趕快離開纔是王道,
她好心情地拍了拍楚炎的肩膀,翹起脣角道:
“再見了,有緣再會。”
她剛走了兩步,楚炎的聲音在她身後陰冷地響起:
“來生再會吧!”
辛越對這句話的反應十分平常,她以爲楚炎是不想他再出現在楚之凌等人的世界中,遂沒有如何提高警覺,待到凌厲的掌風逼近她後腦勺的時候,她才感覺事情已經超離了她的掌控。
她背後沒長眼睛,下意識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大掌朝她眉心位置重重地劈打下來。
辛越眉梢一挑,身形一避,一手抓住楚炎的胳膊,楚炎畢竟是楚之凌的得力不下,身手不容小覷,被辛越一觸到腕,就泥鰍般從她手裡滑了出來,辛越趁機一擡腳,一記鞭腿勾起,直接朝他的小腹踢去,兩個的交鋒速度極快,砰砰砰幾十下就在幾秒之內發生,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旁邊的草木被兩人的攻擊帶起刷刷的聲響,辛越得空拔出腰間的刀來,楚炎眉頭一皺,閃電般伸出手,一掌打在辛越的手腕處,迫使她的刀拿不出來,幾乎是與此同時一掌朝辛越的心口位置擊下去,辛越眉頭一皺,靈巧一避,楚炎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拔出刀來,直直架在辛越的脖子上。
“說,有什麼遺言?”
楚炎的聲音冷冷的,俊秀的眉眼透出一絲清峻。
辛越眉頭一皺:“你想殺我很久了?”
楚炎的身手其實比楚之凌要遜色很多,但是楚之凌和辛越一般情況下是平手,偶爾從各路吸取身手套路的現代特種兵辛越還能略勝一籌,但是楚炎根本算不上辛越的對手,他的實力實在有待加強,可是卻偏偏沒有費很大勁就贏了辛越。
他好像有刻意研究辛越的武功套路,其實不管再奇譎的出手方法,對於一個人來說,總有些不經意的習慣供人探索,所以楚炎似乎料定了辛越的出手方式,所以在打鬥過程中,都能先一步做出行動,先聲奪人,立於不敗之地。
辛越只覺得有些發寒,果然,楚之凌手下的這些人,早就欲對她除之而後快。
辛越不會相信楚炎對她身手套路的這些研究是出於一朝一夕,他定然早就蓄謀已久,等待時機向她下手,或許就在她給他們做好吃的東西的時候,在她囑咐他們加衣的時候,在她害怕他們思鄉對他們說不久就會回家的時候,在她擔心他們會染上這裡瘟疫的時候,他們對她,已然磨刀霍霍,恨不能當場斃命了。
辛越嘴角揚起淡淡的弧度:“原來,我這麼討人厭啊。”
風吹來,少女的頭髮幾縷搖到鋒利的刀鋒上,被割斷,絲絲縷縷掉了下來,一地冰冷。
楚炎眉頭一皺,遲了一晌才說話,語氣卻比先前放軟了不少:
“你如果再出現在大哥的面前,大哥知道我騙了他,我就性命不保了。所以,”他的眸子頓時閃過一抹冷厲:“你必須死。”
但是楚炎沒有立即就下手,很顯然是在等她的遺願。
辛越眼波微微流動,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軟:“我如何沒有料到你會藉機殺我,反正我在楚之凌那裡製造已死的假象,你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我,反正所有人都會認爲我是自殺,你半點干係也無,還不會東窗事發,更不必擔心我這個知道你背叛楚之凌事實的證人存活於世,儘管我知道你有這麼多理由要殺我,可是我還是以爲,我沒有算計過你,也沒有傷害過你,我逃離也只是爲了給自己留一條活路,不是存心拿你軟肋要挾你,我以爲人心都是捂得熱的,我以爲你就算討厭我,也不至於到對我動殺唸的地步,所以你剛開始對我下手的時候,我一點防備也沒有……”
“住口!”
楚炎突然暴躁地一吼,手中的刀劍也跟着顫動了幾下,對於辛越這麼說,他有些意外,更有些煩躁,他不是殺人如麻的嗜血狂魔,若非自保,若非確保萬無一失,他也不會隨便取走一個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