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煩躁地在甲板上踱步,夜色黑漆漆的,舉目只看見依稀的月華,並不是很明亮,放肆吸了一口冷空氣入肺,試圖平復心裡的燥熱煩悶。
冷風吹着,不知道思緒有沒有靜下來,反正,人是冷了。
循着依稀的光芒,辛越邁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突然間,發現那裡站着一個人,低着頭,白色儒衫,很熟悉的背影。
辛越在他身後站了幾分鐘,看着他打開房門,走進了她的房間。
房門被風吹開,她看見晏湛站在那裡,一副丟了魂魄的模樣。
晏湛嘭通一聲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表情滿滿是懊惱與內疚,看起來很是痛苦。
辛越皺了皺眉,一時不知道該離開,還是該進去。
他的過分舉動猶在腦海盤旋,然而他適才說的一番話,她也聽得分毫不差。
就在這個時候,海風拂衣,少女衣衫獵獵起舞,晏湛像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間側過頭來,發現了站在門旁,被隱約光芒籠罩周身的辛越。
“你……”晏湛趕緊跑出來,想靠近她還是卻了步,站在她一步開外的地方,聲音很低地道,“你剛剛乾什麼去了?”
辛越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無言轉身。
晏湛身形一閃,攔住她的去路,他低下頭,望着少女,遲疑了一下還是皺起眉頭問道:“你剛剛聽到什麼了嗎?”
辛越緩緩擡起眸子,聲音淡淡:“你說什麼了?”
“我……”
晏湛猶豫了一下,還是居高臨下地望着少女,黑漆漆的眼睛與她對視,沉聲道:“對不起。”
“哦?”辛越輕輕揚了一下眉。
晏湛只好把剛纔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剛纔說的時候,他沒有什麼扭捏的,現在,莫名地有些心虛起來,只因爲,他說的很多,都不是真的。
譬如,今天是心愛女人的忌日。
除去母親之外,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動過特別強烈的情緒,心愛女人從何而來?忌日更是無稽之談。
他說話支支吾吾,辛越也不打斷他,就算可能心裡依舊有埋怨,她也良好修養地沒有打斷他,就那麼靜靜地望着他,等着他說完。
“你想一下,如果,如果,我對你有什麼想法,那之前我給你換過衣服呢,還看過你後背呢,要是我想對你怎麼樣早就怎麼樣了,所以請千萬要相信,剛剛我真的是喝醉了。”
“說完了?”他久久不說話了,只看着辛越,辛越見他不言,挑眉問了他一句。
晏湛點點頭:“嗯,說完了。我真的只是喝醉了。”他特意強調自己是因爲神志不清。
辛越忽然間湊近他,一股櫻花瓣清新好聞的氣息鑽入晏湛鼻間,晏湛晃神之際,她又重是剛纔那副淡然樣子,臉上噙着毫無溫度的淡笑,也不說什麼話了。
“其實,我早就聽到了。”辛越突然間擡起眸子,眼神定定地望着晏湛。
“嗯?”
“那個時候,你在我房門口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後,怎麼,你沒發現嗎?”
“……”
晏湛臉上鬱悶的表情表露無遺。所以,故意要他說兩遍的是嗎?
“我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喝兩杯?”
辛越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話鋒一轉,望向晏湛。
這是代表,接受他的求和了嗎?
晏湛頓時鬆了一口氣,然而接下來,他心情彷彿從雲端跌到了泥潭。
明天,依舊要走。
他所有的情緒,都成了玩笑。於她,沒有一絲驚擾。
海浪輕輕拍打着海面,月亮在平靜的海上灑下皎潔的光芒,海水在這樣似淡還濃的照耀下,彷彿泛起夢境般的空藍。
海風拂面,有一點點冷。
辛越喝了一口酒,仰頭望着天空。
“其實,算是爲了他吧。”
晏湛喝了一口酒下肚,聞言側轉頭來,望着說話的辛越。
“我做不到和你相互扶持,彼此之間越來越默契,然後讓事情演變成,我不得不和你站在一起,成爲他咬牙切齒的敵人。”
晏湛手中的酒杯顫了一下,然後,薄脣微抿,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平心而論,我們就是不合拍而已,但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不想和他交鋒,畢竟曾經相愛過,傷害他的事情我做不來。這也是我不願和你一起走的根本原因。”辛越望着遠處的大海,聲音很輕,許是大海的開闊讓她放下了很多,於是才得以正視自己的心,坦白地將一切交代。
“晏湛,希望你能理解。”
晏湛眸子動了一下,望着她,然後又轉過頭,望着面前開闊無垠的大海,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辛越目光忽熱間變得很懶散,整個人丟下酒杯,倒地睡在甲板上,懶洋洋地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晏湛望了她一眼,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冰雪聰明如她,遠見卓識如她,怎麼會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是擔心他去找她吧。所以,不給他留下一絲可以找到她的線索。
晏湛喝了一口酒,看了她一眼,半晌沒有說話。
突然間,似乎還是不忍,他的聲音在海風中響起:
“如果有什麼困難,就來京城找我吧。你一個女孩子在外,多少都會有所不方便。”
說完這句話之後,晏湛就從地上站起,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去,頭也不回。
辛越眼中眸波不定,看着晏湛遠走的背影,嘴脣微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心裡似的,格外的難受。
第二天,陽光明媚,海風拂面。
晏湛把包袱放到了辛越的肩上,蒼白俊秀的眉目間只剩淡然:
“去吧。”
然後就轉過身,往裡面走去,不曾有目視她遠去,或者給她叮囑幾句的打算。
辛越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眉頭微微皺起:“晏湛……”
晏湛腳步停了一下,湖藍色的衣衫在風中翩翩舞動,衣袂翻飛。
“你保重。”
少女清軟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晏湛嘴脣微抿,眼裡的情緒瞬息萬變,最後只剩死水般的淡然。他步子一邁,沒有說任何話,徑直往裡面走去,不曾回頭再看辛越一眼。
他關上門,眸眼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