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璐當然不會忘記連城。
連城作爲她大學初戀、兼遊戲戰友、兼打飯機器、兼快遞小哥。相處經歷如此豐富，哪怕最終好聚好散，她還是很難遺忘這個名字。
“我是……他以前的朋友。”劉璐介紹自己，下意識把和連城間的距離拉得更遠一些。
老方敷衍地應了聲。
他更在意節目簡介的事，轉身看向臺領導，不依不饒：“老李，咱們認識這麼些年，幫個小忙唄。這節目對我真的非常重要，關係到我後半輩子的職場生涯啊，能不能繼續往上使勁就看着一下了。”
李領導面露爲難，搓着手：“這不太好啊……”
“出事你就說是我偷偷看的，跟你沒任何關係。”老方勾肩搭背，低聲說：“咱們明個晚上找家飯店聚一聚，叫上幾個老朋友喝一頓，我請客。”
“說不過你。”李領導沒轍了，只能答應。
劉璐叫住李領導：“領導，王姐什麼時候來臺裡啊？”
“你在這站會。實習任務王姐都能給你安排，她是老記者了，經驗豐富得很，全世界哪裡沒去過，採訪過很多國家政要，厲害着呢。你要是想努力，就認真點放低姿態，和王姐好好學一學。”李領導囑咐劉璐。
臨走的時候，老方還在追問李領導口中的大人物。
李領導終於透露口風。
“是華情高層！而且還是個年輕人，懂了吧？”
劉璐不認識老方，也對他們要做的事情不關心。她雖然好奇老方可能認識連城，但和她又沒有多少關係。
王姐踩着風塵匆匆趕到了電視臺。
才一進屋，首先滿屋子找飲水機直到連連喝了三紙杯，才爽快的哈了一聲，在椅子坐下。她看向劉璐，問：“你就是新來的實習記者？”
劉璐用力點頭。
“又讓我帶新人，哪來的那麼多時間……”王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說道：“這樣，一會有個農民工討薪的採訪任務，採訪行程日誌裡有，你直接過去問問，隨便拍點東西回來給我看看。”
“王老師，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劉璐小心翼翼問說。
一聲老師讓王姐被叫的非常舒服。
她被逗樂了，打算再多教點劉璐有用的東西。
“其實這採訪任務對新人來說很有難度。要記住你是記者，不是批評家，也不是律師、公知，別摻帶個人情感。比如說農民工討薪，平時你可以寫資本家多邪惡，農民工有多悽慘，激起大家同情。現在就不行了，雲北那邊正開大會呢，這時候別給領導找不痛快。”
劉璐嚅嚅說：“可他們確實沒討到薪水啊，很多人被逼得快要跳樓了……”
“笨蛋！”王姐罵說：“我給你舉個例子。假如現在是春節，領導讓你採訪坐火車回家的主題，你該怎麼搞？”
“問大家買沒買到票，對家庭、事業和未來的感想……”
“在哪問呢？”
“大街上、或者火車站吧？”劉璐猶豫。
王姐恨鐵不成鋼：“笨！你去火車上問啊！”
“可，可，可火車上的人肯定有票……”劉璐傻眼了。
“有什麼問題？你編造了？沒有。你作假了？沒有。你添油加醋了？沒有。你報道的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只不過是選取了一部分大家想要看到的事實而已。這次討薪採訪，你把採訪主體放在成功討到薪水的人身上，別去挖掘什麼悲情啊、痛苦啊之類的事，太平盛世，少點麻煩。於是電視上就報道：我國人民都買到回家的車票了。於是咱們臺裡就報道：我市農民工……”
王姐特意留白，不再往下說。她給了劉璐一個鼓勵的深刻眼神：“見習記者，沒背景，沒資歷，靠的就是手腕。我看你有眼緣，才教你這些老記者懂得東西，我是不希望你碰壁，懂嗎？”
“但這不對……”
“你還是新人，新人就別討論對錯了。”
劉璐懵懂地走出了屋子。
又有人進來：“王姐，訓新人呢？”
“教她點事實道理。”王姐翹着二郎腿，給自己點了根細長的女士香菸，看向來人，說：“怎麼？有事？”
“我聽見點信，有心告訴您。”這人是電視臺的協工，大多做的是打雜工作。
王姐好奇：“嗯？”
男人壓低聲音說到：“您聽說過前些日子在《超級挑戰》現場發生的事吧？華情的魏老來現場旁觀，給一個新人撐腰。”
“這也沒什麼大問題啊。”
“魏老說，要給這新人華情董事席位。”
王姐被香菸嗆了一口，面露驚愕：“還有這種事！”
“但是，那新人沒看上，現場就給拒絕了。”
這回，王姐的煙都夾不住了，她皺眉：“但這事和我也扯不上關係，你告訴我有什麼用？讓我寫文章也不能寫，沒有華情那邊點頭，誰寫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新人的後臺是一個叫連城的人，魏老也認識。而這連城，嘿嘿，我可打聽過……是那見習記者的前男友。”
華情不能惹。通過簡單的邏輯分析，連城更不能惹。
王姐坐不住了。
“我得把劉璐叫回來！”
“怎麼了？”男人沒理解王姐的焦急態度。
王姐打不通劉璐的手機，急得不行：“因爲這事本來就是個燙手山芋！讓新人去是背鍋的！裡面的彎彎繞多着了，搞不好就要糟糕。”
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王姐披上衣服：“我得立刻去現場……必須攔下她。”
男人望着王姐風風火火跑出去的背影，不僅暗暗感慨。
“記者跑的就是快啊。”
平和區，恆遠樂土三期工地。
此時工地已經處於完全停工的狀態。叉車和挖掘機堵在路口，討薪橫幅掛滿工地，工人們聚在一起，三三兩兩地打着撲克消磨時間。
“對尖，錢八成難要回來嘍……回家過年都成問題。”鄭大柱搖搖頭。
對面的窮苦兄弟跟着嘆氣：“恆遠集團家大業大，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
“有錢的老闆永遠不會嫌錢少。”有人憤慨道。
鄭大柱從褲兜裡掏出張卡片，盯望。
工友問他：“大柱，你手裡看啥？”
“早上有人塞給我的名片。說是叫什麼勞什子鬼面會，能幫我們的忙，我以爲是騙子就沒多管。現在想想，可能是討債公司？但這種人經常獅子大開口。可轉念想想，獅子口再打也比一分都要不回來強得多。我打算試試。”鄭大柱思索道。
工友們紛紛表示同意。
“坐着也是坐着，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