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輪馬車很寬敞,下面承重部分還用了低碳鋼條做爲避震緩衝,輪子更是用了實心橡膠輪胎,就算行走在京師到天津的官道,路況引起的震動也已經很有效的得到了減弱,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豪華的載人交通工具了。
但是坐在馬車的萬貞兒,卻沒有一點幸福感,她一臉的急切和惶恐。
“帶貞兒啊丈夫!去兩廣,去美洲,只要跟着丈夫,貞兒都願意,貞兒不要回宮裡去!”她說着,淚水便淌了下來,撲在丁一的懷裡,成熟的女性氣息,比淚水更能滲進男人的心田。
丁一頗爲無語,連侍候在邊上的曹吉祥,都低着頭不敢擡起來,因爲他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的話,曹吉祥覺得自己會暴粗口罵人,不是可能會,是一定會。
“好了,你先坐下。”丁一寬慰着萬貞兒,好不容易纔把她勸着坐到對|無|錯|面。
曹吉祥看着哭得眼睛腫得桃子也似的萬貞兒,忍不住開口道:“少爺,老奴有話稟告。”
“只管說就是,哪來那麼多規矩?”丁一很有點頭痛,原本以爲最不用擔心的是萬貞兒,這不朱見深都登基了麼?不就等着權傾後宮,作威作福就得了麼?誰知道她也跑來說什麼要跟着自己走,問半天又說不清楚,真不知道是叫啥事!
華夏很來講究,瞞上不瞞下,所以後宮裡的貓膩,丁一不知道,曹吉祥卻是知道。萬貞兒說不清楚,曹吉祥卻三言兩語就說得分明:“小姐。您是少爺的弟子,老奴也侍候少爺這麼些年了。有些話,怕有點直,老奴也就不講究,若是得罪了,請您海涵。”
萬貞兒雖脾氣不好,但在丁一面前,她還是很乖巧,連忙還禮道:“曹叔客氣,只管說便是。哪有這般的生分?”
馬車行在路上還算平穩,但曹吉祥說出的話,卻就讓丁一跳了起來,因爲曹吉祥說道:“少爺,皇帝要納貞兒小姐爲貴妃,小姐不從。”
“爲啥?”丁一就不明白了!要知道,實際上萬貞兒還比丁一大一歲半的!
她足足比朱見深大了十九歲啊,她不嫁給朱見深,她還想怎麼樣?難道真的看着丁如玉和丁君玥的例子。想要操持一份自己的事業?
“你志在何方?只管說,丈夫總會爲你做主!”丁一平靜下來之後,就向萬貞兒這麼問道。
做主兩字,不是說笑。就算萬貞兒要當女王,以丁一這護短的性子,以現時的實力。只怕在天竺給她打一塊地盤當女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萬貞兒一開口。丁一就愣了,她說道:“貞兒卻無大志。只要在丈夫身邊侍候就好。”
這啥意思?是個人都知道啥意思了啊!
就是她看不上人家皇帝朱見深這小鮮肉,死心塌地要跟着丁一!
“胡鬧!”丁一不得不板起臉來了,首先他可對萬貞兒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其次萬貞兒也不符合他的審美標準,但問題在於,這事還不能說破,不然大家都很尷尬,鬧將出去,也是一樁笑柄,“女孩子長大,總是要嫁人的,怎麼可能長久呆在爲師身邊?”
“老曹,派人回去京師,跟皇帝說一聲,說是貞兒聽聞少保要出海,稟着尊師重道的本心,專門出來送行,乞請皇帝看在這份赤子之心,莫要怪罪於她,若要責怪,終於我身爲人師疏於管教之弊。”
曹吉祥連忙應了下來,剛要派人去傳令,卻又讓丁一止住:“還有就是,皇帝若是真心要納貞兒爲貴妃的話,靖海郡王府這邊希望能有個儀式,不說弄什麼慶典,最好和君玥出門一樣,有個排場,畢竟十年師徒的情份,與父女無異,總是要教她有個着落,請皇帝體恤一二。”
又不是冊封皇后,後宮妃子哪有什麼儀式?只不過丁一是故意這麼說的,算是給萬貞兒一個交代,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態度:師徒之情,能爲她做的,都會盡力幫她去爭取,不論合不合理,但要越過了這條線,卻就免談了。
萬貞兒沒有想到丁一這麼決絕地拒絕了她,竟然半點餘地也不留,等到曹吉祥下車去傳令回來,她纔回過神,頗爲苦澀地道:“多謝丈夫。”
“我看汝精神不太好,不若教人送你回京師?”丁一看着她的神態,便又問了一句。
按着丁一想,她又不是真心要去送于謙,這當口離天津還有一段路,想來她是無什麼心情跟着去的。但丁一終歸還是不太明白這女子的心思,萬貞兒想着的,卻是能陪丁一身邊多一會,她便多開心一陣,哪裡願意回京?
“弟子願隨丈夫去送於少保。”
那她這麼說,丁一也只能讓她跟着,這一路上她倒也不吵,遞茶倒水的,搶着曹吉祥的活計,弄得曹某人很不舒坦。
去到天津,于謙見着丁一來送,本來是很高興的,但一看萬貞兒跟着,臉就黑了,直接把丁一扯到邊上,冷聲道:“汝欲何爲?若說授業傳道,有教無類,書院所出女弟,於治河、撫民、軍旅行伍也多有英才,世上無人對你收授女弟之事妄加評議。但萬貞兒,皇帝要納她爲妃的人,你這麼帶着她出來,就算你自身清白,人言可畏啊!”
丁一真不喜歡去探望後宮的瑣事,他考慮的是大的戰略方向,又不是街頭巷尾的大嬸,收集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所以說起來,于謙都聽聞的事,他真不知道。這時聽着于謙訓斥,也只好道:“是,確是弟子考慮不周,多謝丈夫教誨。”
于謙噴完丁一,又把萬貞兒叫過來,對她道:“赤子之心難能可貴,但總歸活在世上,汝若感激如晉授業師恩,卻要多爲汝師着想,以免物議纔是。”萬貞兒因丁一在一邊,也老實地應了,心裡卻早把于謙這老頭兒罵了一萬次。
于謙雖說不結黨,侍郎都當了二十年,又把握十數年的相權,此時出海,連兒子、媳婦都隨行,那是要爲大明鎮守番邦終老的架勢,門生舊故,來送行的人極多,結果當日完全走不了,丁一教着曹吉祥帶人把萬貞兒於當天下午送回京師去,又讓守備處設了流水宴,以于謙親傳弟子的身份,來招待這些送行的舊故,一直去了第二日中午,於少保方纔揚帆離岸。
“丈夫,有緊急軍報。”丁一還沒離開天津,厲劍南就奔過來報告。
說是急報,事實最早也是半年前的軍情了,因爲都是海外的軍報。
一個是幾內亞的工場那邊,杜木送來的報告,槍管鋼的研發已有了眉目;熱氣球已經升空。但電話機鼓搗不出來,完全沒有頭緒,不過這也在丁一的意料之中,再怎麼天才,總有個限度,不可能一代人,把十幾代人的活計都忙乎完。
有線電報是個很簡單的原理,特別是丁一提出的,用莫爾斯電碼,那就是一個通電、斷電的過程,也就是把電路接通和斷開罷了,有這麼個原理,李匠頭集合大明頂尖的大匠們,再去研究怎麼來接收這個通電斷電的信號,用了十年,鼓搗出個眉目,丁一都很高興了。
把電頻信號轉換成音頻信號,丁一真的原本就不存任何寄望的。
而杜木提到一個問題,就是黑人好偷懶,又不守規章制度,老是弄出工程事故。
結果就是工場、礦場那邊半年就死了二千多個黑人,因爲怕影響礦場進度,所以駐軍派人去用比較強硬的手段,招收了一批黑人礦工來幹活。杜木不喜歡黑人,也不喜歡埃及人,他希望能得到一些華夏工人,原話就是“若得大明子民,便是文盲也可”。
丁一對剛從京師趕來的曹吉祥說道:“把這條記下來,回去讓劉祐之草擬個章程。”
還有兩份軍報,就是萬安和劉鐵發來的,其中萬安所說的,倒是和杜木完全兩回事。
在萬安的報告裡,黑人英勇得不行,前仆後繼,爲了大明的尊嚴,拋頭顱,灑熱血,看得丁一都想吐了。不過有一個結論倒是跟杜木一致,就是黑人士兵的傷亡很大,兩個黑人師的傷亡,達到百分六十。而華夏士兵組成的榮四團倒是隻有十一人傷亡。
然後萬安的結論,是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在那些浙江、兩廣出去任地方官吏的舉人的配合下,他在南美已建立了十一個縣級機構,糧食已完全能夠自給,軍隊的缺額,正通過招募當地人,加以訓練來補充,假以時日,“必教蠻夷也服漢化!”
劉鐵要老實很多,說是北美的情況很糟,因爲氣候問題,生病的人很多,反正就是很大的困難的,那些去出任地方官的舉人,有不少咒罵着四海大都督府騙了他們,還有人想偷明軍的戰艦回國,結果被哨兵擊斃。也有十數樁,那些出任地方官的舉子,他們所帶的隨從,被獵頭族殺死並割了頭皮去。
“子堅倒是有長進。”丁一看着這兩份軍報,卻就笑了起來,稱讚起劉鐵來。
有困難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擔心的,是南美方面,是否真如萬安所說那麼順利?(……)